27 Chapter.27

六月九日,周日。

梅淺說,這一切要從一年之前她辭掉工作開始講起。

說這句話時,見我緊閉着嘴沒應聲,梅淺伸手捏住了我的右手。

一年前梅淺所在的公司進行例行體檢,她就是在這次的體檢中被告知已經時間不多了。

梅淺覺得有點好笑,自己這麽年輕,平常也沒個什麽病,怎麽就會時日不多了?

這又不是演狗血電視劇。

但梅淺把數據繁多的檢查單翻來覆去看了很久,又拉着醫生問了好幾遍,才終于相信了現實比電視劇更殘酷,誰也不知道噩運會什麽時候降臨下來。

“其實吧,我開始想,現在醫學也挺厲害的,本來打算告訴你,我們兩個一起來堅持。但是——”梅淺看了我一眼,嘴角噙着笑說:“我們不是經常看那個法律講堂嘛,各種……”

我不用多想也知道梅淺想說什麽,我搖了搖頭,擡手輕輕拍着她的腦袋抱怨:“你這麽說簡直是在侮辱我。”

“好啦好啦!”梅淺雙手合掌給我道歉,“對不起嘛,不和你開玩笑了。”

梅淺很了解我,我也很懂她,所以她不用再多說什麽,我就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大概……是不想讓我難過吧。

又或者說,是不想讓我再經歷過去的痛苦吧——我幼時父親因交通事故死後,沒過半年母親也因為癌症去世了。

我想到這裏,眼底不自覺地染上了悲傷,梅淺見到了忙捏住了我的臉,硬生生地讓我從回憶中抽離出來。

“蔡白你怎麽回事啊!你又在想那些事了對吧?”梅淺這次的确是下了狠手,把我臉都揉出了紅印子,她氣鼓鼓地說道:“這樣我的心思不就白花了嗎?”

我回報她一頓捏臉,邊揉邊柔聲說道:“沒關系的,我總是要走出來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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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淺一臉狐疑打量我,“真的假的?”

我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反而揪住梅淺剛才的那句“白費功夫”不放了。

“要我說,你一直不都是再做冤枉事?”我頓了頓,繼續補刀:“哦不對,是蠢事。”

梅淺沒有反駁我,反而舒了一口氣一樣,淺淺地笑起來:“太好了。”

“什麽太好了?”

“你罵我太好了啊!”

“……”

“等一下,你別這樣的表情看我,我的意思是你能罵我,就代表不是那麽生氣。”

我微微一笑:“事情可不是那麽簡單的。”

(我補記這段的時候,梅淺已經住進醫院了,躺在病床上非要看我寫的。給她看了之後嚷嚷要删掉,嘲笑我是在寫小說,記敘得這麽詳細。但我排除艱難,仍舊保留了下來。)

* *

日記看到這裏,我不由得會心一笑。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梅淺和我坦白後,我就提着她住進了醫院。

每天她會乖乖地做治療,我也會每天晚上去陪着她,周末也會待在她身邊。

時浩和時言也不用再裝不認識了,所以他們也會經常來醫院。

梅淺和時言這兩個大活寶一聚頭,連悲傷都暫時藏了起來,梅淺也好像感覺不到病痛一樣。

“我就說了呀,都是無用功。”我擡手抓了抓被風吹亂的頭發,盯着不遠處的洱海喃喃自語:“有你在了,我還哪兒有時間悲傷啊。”

我低頭翻起相冊,最新的一張是我、梅淺、時浩和時言四個人的合照,上面每個人都笑得很開心,尤其是梅淺,都快要把旁邊種的向日葵都給比下去了。

* *

梅淺見我沒怎麽生氣,就繼續講她那些計劃。

她對我很抱歉,因為得知病況之後,她告訴了很多人,幫着瞞住我。

甚至還想出了個讓我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的壞主意——她讓自己曾經的發小,也就是時浩幫忙追我,然後趁此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還是花了點心思的,為了不讓你多想,還特地找了時浩——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分開了,大學時才重新遇見他的。”

我腦子裏快速閃過和時浩在一起的各種場景,一直沒怎麽生氣的我,現在卻有些郁悶了。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咯?”我聳聳肩,表現出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之前是的,但後來又不是了。這也是問題所在,阿浩他說自己真的假戲真做,喜歡上你了。”梅淺蹙着眉,看起來很嚴肅的樣子。

我只掃她一眼,淡淡地說道:”你還真的心大哦。”

“才不是!後來時浩告訴我這件事,我簡直醋壇子都要翻了。但他說會和你保持距離的,那個時候,我索性就繼續把計劃進行下去。爸媽知道這件事,一直都不贊同,尤其是爸,罵我罵的最慘。其實他們還是默許了這件事。”

聽着梅淺的話,我想起了她的父母,打從一開始就把我當做了半邊女婿半邊兒子。

所以梅淺的這個計劃,真的是一個圈套啊。

所有人都用他們各自溫柔的愛,把我牢牢地保護在裏面。

心有所動,我擡手抹了一把淚,聲音也有些哽噎。

“你們這樣,顯得我好自私啊。”

梅淺擁住了我,雙手環在我的腰間,溫柔至極地說道:“我們都是自願的,而且,你值得我們這樣做。”

我回抱住梅淺,兩人緊緊地貼在一起,我說:“說好話,我也不會放過你做的那些壞事的。”

“你這話真煞風景啊!”

* *

六月九日,周一。

今天請了假,我領着頭,爸媽護航,把梅淺帶到了醫院進行治療。

之前梅淺說的懷孕也是假的,梅淺很抱歉,但我我知道她現在确實非常想有一個孩子了。

她怕我會孤單,所以想提前安排好以後的事,甚至是找時浩來,給我安排下半輩子的幸福。

* *

七月一日,周一。

月初了,梅淺的狀态卻越來越不好。

這天我和時浩陪着她下樓,三個人坐在花壇邊,看着遠處的夕陽染紅的雲,她擡起手指着那邊說道:“好想去旅游。”

我摸着下巴,想了想說:“等天氣好些了再去吧,現在太熱了。”

時浩拿着把扇子,一會兒給梅淺扇扇風,一會兒都來給我驅散熱氣。

時浩問道:“你想去哪兒啊。”

“嗯……”梅淺思考了下,回頭看了我一眼,又瞧了瞧時浩,然後哈哈大笑說:“我們都是浪漫的人,去雲南怎麽樣?”

時浩答應了下來,我卻笑着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浪漫?”

梅淺白了我一眼,笑罵我是一個杠精。時浩在旁邊當一個和事佬。

我也不知道這幅畫面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但我覺得,挺好的。

* *

七月二十五日,周四。

這天我被急急地叫到了醫院,梅淺呼吸有些困難,她拉住我的手,斷斷續續說:“我可能……撐不住啦。”

我一陣心酸,沒來得及悲傷,梅淺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緩緩地說完自己的最後的話。

“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你一直幸福啊,但是我已經陪不了你了。”

梅淺曾經說過,她看過那麽多日劇,一直想找兩句臺詞,來安慰我,也來寬慰她自己。

找來找去,她也沒想找到一句合适的,最後她只能嘆了嘆氣說:“果然生活比電視劇更殘酷,哪裏去喝雞湯呢?”

如今的梅淺依舊執着,她都快要說不出話了,還想着找話來安慰我。

“繼續幸福下去,我就管不着啦。”

這是梅淺交待最後一句話。

不久後,她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 *

七月二十七日,周六。

殡儀館裏,我因為要安排各種事宜,似乎悲傷都離開了我。

遺體告別時,岳母承受不住,終于哭出了聲。

岳父不言茍笑的人,也紅了眼圈,流下了淚。

我陪着他們,深深地看了眼梅淺,然後給工作人員下了指示。

岳父拍了拍我的肩,讓我不要太悲傷。

一度的冷靜,我錯覺自己能堅持下來,但辦完了一切後續的我回到了家,坐在冷清的客廳裏時,那股悲傷的後勁才湧上來。

悲傷至極,我悶悶地哭出了聲。

* *

八月十七日,周六。

這半個月以來,所有的人都在勸我,讓我向前看。

時浩和時言經常找各種理由,喊我出去散心。

我不願辜負他們的好意,都會準時去赴約。

連岳父岳母,一邊喊我搬過去和他們一起住,也一邊叫我出去旅游散散心。

這時候我想起了梅淺說過的話,她想去雲南。

我心生了一個打算,暫時辭掉工作,去走一遍梅淺想去的地方。

“小心啊!”

耳邊傳來一聲女人的呼喊,我猛地回過神,擡眼看到一個小孩騎着小自行車,正歪歪扭扭地沖向我這邊。

我下意識地站起了身,放在腿上的日記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我走上前,幫小孩子扶穩了車身,他說了聲謝謝,朝我揮了揮手,轉身向自己的媽媽那邊騎了回去。

我笑着看他們走遠,回神想去撿日記本時,卻又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把日記本遞了過來。

“給你。”

是熟悉的聲音,我不用看就知道是時浩,他從一開始就跟着我來到了這裏,我純當沒看見罷了。

“謝謝。”

我接過日記本,然後看向時浩,他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撓着頭。

我笑着說道:“初次見面,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蔡白。”

時浩聞言一臉懵逼地看着我,不一會兒他想通了,恍然大悟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他現在比之前所有的時刻都顯得局促,他羞赧地笑了笑,一如純情少年一樣。

“你好,我叫時浩……如果可以的話,你以後可以叫我阿浩。”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安排原因删減掉的劇情:時浩看蔡白和梅淺漢化組漢化的漫畫,給時言造成了“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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