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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祈淵昨晚根本沒睡,他前幾日一直在養精蓄銳,所以即便昨晚費了不少力卻也沒将他的精神耗盡,他支着腦袋瞧着蘇禾的睡臉,一直看到了天明。

晨光灑遍武當山的時候,蘇禾還在沉沉地睡着,祈淵也不願擾他,于是蹑手蹑腳地下了床榻,披上一件輕袍往屋外去了。

芍藥也早就醒了,追着花貓在屋門前一路瘋跑,祈淵伸腳絆了他一下,他便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啃屎。不過芍藥并沒埋怨祈淵,翻身站起吐了吐嘴裏的泥,然後跟着祈淵向後山去了。

祈淵在武當山生活多年,對這裏的怪石草木了如指掌,他知道武當弟子曾在後山開墾了一塊空地,在空地上種些瓜果。

如今時值深秋,瓜果都已熟了,祈淵記起蘇禾身為凡人時總喜歡吃些甜食,便順手摘了一串葡萄遞給跟在自己身後的芍藥,讓他把葡萄帶給蘇禾。

但是這小芍藥畢竟還是孩子心性,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但每走幾步就會偷摘個葡萄粒放在自己的嘴裏,最後被蘇禾吃下的,不過一顆而已。

祈淵若知道這事兒,一定會把芍藥的屁股打開花,可實際上祈淵并沒有和芍藥一起回去,他穿過種滿瓜果的空地繼續往後山深處走,在一片掩于高大古木之下的傾斜峭壁前停了下來。祈淵偶爾會來這裏看一看,因為這裏是他出生的地方。

千餘年前,在這片峭壁最頂端的某個隐秘洞口中,他很懵懂地破殼而出。

祈淵對這個地方沒有什麽執念,往日來的時候也多是無聊散心,但今日,祈淵心裏卻帶着一種解不開的疑惑。

大約是從得知蘇禾神仙身份的時候起,祈淵開始有了更多的期望,開始盼着蘇禾所說的千年萬年。

曾經約定百年是因為祈淵知道身為凡人的蘇禾最多就只能活那麽久,但若蘇禾是仙,這一期限是否可以無限延長?

祈淵皺眉望着懸崖之頂,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有這樣的期待,因為他并沒有把握從下次天劫中生還。從未懼怕過任何事的祈淵開始怕了,前幾日是怕永遠尋不到蘇禾,現在則是畏懼死亡會讓他就此離開蘇禾。

了無聲息地嘆了一口氣,祈淵又擡頭望望太陽,心裏琢磨着蘇禾應該是醒了,于是轉身往回走,只是剛轉過頭就瞧見一個男子站在離他不遠處,面露微笑地靜靜望着他。

祈淵盯了那男子半晌,低頭揉了揉眼睛然後繼續向那男子望去,等到确認了那男子的身份後,往日冷漠倨傲的老蛇妖現在竟不知所措地愣住。

那男子瞧了他這幅模樣後爽朗笑笑,率先開口問道:“小蛇,這些年你過得可還好?”

祈淵緩了緩神,這一生最敬重的恐怕就是那在冬日裏與他對飲的真武大帝,但他從未想過還能再見到早已登仙的真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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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認得我了?”真武走到祈淵面前,笑問道。

祈淵搖搖頭,忍不住埋怨了一句:“這麽多年來,您也不想着回武當山看看。”

真武聽了這話後又是高聲笑笑,道:“你這小蛇啊,還是和當年一樣。不過我沒想到你竟修行了千年之久,畢竟能存在這麽久的妖物實在是不多。而且我更沒想到,你這小蛇竟拐了我們仙庭中最是清逸的一位仙家。”

“我可沒拐他,是他先說了要陪着我的。”祈淵糾正道。

“你怎麽還是這般不肯吃虧的爛脾氣?”真武笑道:“你們兩個誰先招惹誰的我一個外人說不清楚,不過大鬧幽冥地府的是你沒錯吧?”

“是。”祈淵冷漠問道:“那鬼帝之子如何了?”

“你還好意思問。”真武戳着祈淵的腦殼佯怒道:“若不是句芒幫他治傷,那少年恐怕只能再去轉世投胎了,他若真死了,你這簍子就捅大了。”

“句芒?”祈淵疑惑問道。

真武拍了拍腦門,道:“哦,他身為凡人時的名字好像是蘇禾來着。”

祈淵垂了垂眸子,聽着真武繼續道:“因為句芒仙君的緣故,鬼帝并沒直接派了鬼兵鬼将來取你性命,而是直接把事情報給了仙帝,仙帝近日正在核查此事,也不知他最後會做出怎樣的決定。我來是想提醒你,無論如何也是你擅闖冥府有錯在先,罰肯定是要受的,不過我會盡力向仙帝求情,至于句芒他……”

“幹他何事?”祈淵打斷道。

“他确實救了那少年的命,但為了包庇你又将那少年封印了,所以這件事他也不是完全清白。”真武道。

“那他也算是功過相抵了,若真要受罰,我替。”祈淵道。

“不是受不受罰的事情。”真武搖搖頭,道:“我不過是在此事上瞧出他對你的情意,小蛇啊,你得知道惜福,句芒生來便是仙胎,本就該在仙庭修行,但如果長久陪你在凡間生活,那可是無異于自絕仙路的。”

祈淵思量片刻,忽問道:“長久……是多久?”

真武怔了怔,而後道:“這事與修為相關,沒有定數,不過仙緣絕了便再也續不上,只等修為耗盡後離世。況且你也知道仙家的生魂不在生死簿上,所以死後也不會有轉世重生一說。句芒若執意與你相依,這便是他要付的代價。”

祈淵聽着這話,心口竟隐隐泛起疼,哀怨地皺了皺眉,問道:“您回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

真武搖頭道:“本來是想把仙庭的事情告訴句芒的,見他睡得沉便作罷了,于是來這裏找你,把我認為你應該知道的事都跟你說了,至于該如何抉擇,便是你的事了。”

祈淵陷入一陣冗長的沉默,良久後才對真武道:“謝謝,不論是千年前還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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