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在祈淵和老花貓走後,蘇禾紮紮實實神傷了好一段時日,他慣常躲在桌下,從不去看院中埋葬着祈淵的小土坑。

芍藥知他心中難捱,但也不敢随意勸慰,只是偶爾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輕輕地抱他一下,蘇禾卻像塊無情無愛的木頭,呆呆的沒有一點兒反應。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禾才走出桌下的暗影,手握着裝有祈淵妖丹的小盒子站在門口,幽幽望了望高遠寧靜的天空。

他想祈淵了,這種思念一波一波漫上來,像是海水漲潮,緩慢而不可抗拒地将他吞噬,于是周圍什麽都不剩了,只有思念。

恍惚間,蘇禾看見祈淵還站在院子中,神情慵懶地曬着太陽;看見祈淵拎着可憐兮兮的花貓霸道訓話;看見祈淵端着一盞熱茶在火爐邊烤火,一縷黑發自他耳邊悄然滑落。

總之,這雲岚山中的小屋裏,到處都是他。

蘇禾緊緊地閉了眼睛,小聲道:“你不是已經死了麽,怎麽還在纏着我?”

芍藥聽了這話後心裏發涼,請拽了拽蘇禾的衣擺,喚道:“蘇禾……”

蘇禾低頭望了望幾日來也憔悴不少的芍藥,苦澀笑笑,揉了揉他的頭,握緊手中的妖丹盒子道:“祈淵說,這妖丹還是該送給武當山,我答應他了,可現在我卻舍不得了,我也答應他盡快回仙庭去做我的仙,可我還是舍不得這裏。”

芍藥聽得懵懂,但也嘗出這番話中的哀傷,垂着腦袋向蘇禾身上靠了靠,望着地面噼裏啪啦地又掉起了眼淚,他很後悔,後悔自己之前和祈淵置氣。

其實芍藥和蘇禾一樣,能記得的只有祈淵的好,記得自己某一日貪玩出去惹了山中豺狼,祈淵拎着他一邊罵一邊幫他出氣;記得夏日陽光熱烈時,祈淵會用沁涼的手摸摸他滿是汗水的額頭。

總歸一點一滴,盡是祈淵留下的痕跡。

芍藥仍想不通,祈淵為何突然就受了一場天雷,但他卻看得出蘇禾是早就知道這件事的。芍藥不知蘇禾把這件事憋在心裏是種什麽樣的感受,更不知今後的漫漫歲月蘇禾要怎樣熬過,畢竟在他眼中,這世上最在乎祈淵的就是蘇禾。

但事情,總有些讓人意象不到的峰回路轉。

蘇禾最終還是回了一趟仙庭,算是履行對祈淵最後的承諾。

仙庭中,蘇禾第一個見到的就是喝酒喝得有些醉了的真武,真武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怎麽才回來,仙帝可等着見你呢,他有話要向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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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我也有話要與他說。”蘇禾面色冰冷道。

“你的話先擱置,我勸你先聽仙帝說完。”真武眯着醉眼,神秘兮兮湊上來囑咐道。

蘇禾皺眉躲了躲,再一擡眼就見仙帝踏雲而來,平靜道:“句芒仙君,許久未見了。”

祈淵的事,蘇禾對仙帝怎會沒有怨氣,他盡是輕輕行了一禮,道:“仙帝,我來是想……”

蘇禾還未說完,真武就狠狠戳了他一下,壓低聲音道:“不是說了讓你先聽仙帝說話麽。”

仙帝撫須一笑,道:“無妨,我知句芒仙君心中不平,仍在惦念那千年蛇妖,我今日來就是要與你說此事。”

聽聞仙帝如此說,蘇禾怔了怔,但随即又暗淡了深色,垂眸道:“可祈淵他甘願受罰,已經死在天雷中了。”

“的确,那蛇妖确實已經死了,不過……”仙帝頓了頓,“不過我說過祈淵和鬼帝家那小子都有罪,你怎麽就不問問我到底給那少年治了什麽罪?”

蘇禾迷茫地擡頭望了望仙帝,聽他繼續說道:“其實祈淵既已活了千年,轉世時就該從小蟲小蟻做起,但我還是讓冥府那性子陰狠的少年許了他轉生為蛇,并且要他親手将祈淵的魂魄送回。這也算是告誡那少年,任何性命他都應當去尊敬。”

蘇禾聽到這裏,已是更加迷茫了,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很小心地問道:“仙帝的意思是,祈淵他……還會回來?”

“不會以妖的身份回來,不過他确實會再歷一遍凡塵,大約再過幾日,他會在他前世的出生地再次出生,若我沒記錯的話,他是那條雌蛇産下的最後一枚蛇蛋。”仙帝道。

“他……他的出生地?”蘇禾的舌頭有些打結。

“就在武當山那片果園子的後面,那裏有一片傾斜的峭壁,最上面的一個小石洞便是。”真武适時地補充道:“祈淵以前也總會去那個地方轉轉,不難找的。”

仙帝擡手制止醉醺醺且多嘴的真武,又對蘇禾道:“我雖将祈淵的事透露給了你,但要不要去找他,還是由你自己做決定,只要句芒你想好後果,我不會攔你。”

蘇禾其實直到現在也沒怎麽反應過來,眼神木木的,被這一消息弄得不知所措,真武适時地在他耳邊提點道:“再不去找可就錯過了,武當山那麽多蛇,你翻得過來麽?”

“你這酒鬼。”仙帝指着真武無奈笑笑,對蘇禾道:“其實這事兒也有真武和太昊求情的成分在,不然我本不想讓祈淵這麽快就回來的。”

蘇禾轉過頭,感激地望了望真武,後者一臉嫌棄道:“快點去啊。”

在經歷了前些日子的生離死別後,蘇禾終于又露出了笑容,他連一句謝謝都沒來得及說便匆匆趕往武當山了。真武望着他的背影幽幽嘆了一口氣,對仙帝道:“我想……他是不會再回來了,我以後該找誰要草藥呢?”

武當山的傾斜峭壁上,蘇禾很艱難地攀到最高處,守在小小的洞口外,等待祈淵的再次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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