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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蘇禾此行似乎是來早了,石洞裏的确是盤着一條蛇,只是還沒到産卵的時候,恹恹蜷着歇息,這雌蛇注意到了洞口的蘇禾後,擡起腦袋做出防備的姿态,口中還嘶嘶作響,模樣兇得很。
蘇禾縮了縮腦袋,不敢前去打擾,生怕這雌蛇出點兒什麽差錯,連累這祈淵也要胎死腹中,于是向側邊挪了挪身子,和雌蛇保持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靜靜等着。
峭壁濕滑,蘇禾攀得很費力,胳膊和腿酸澀得要命,但仍不敢下來休息片刻,生怕一不留神就分不清哪個是祈淵了,所以蘇禾便保持着同一姿勢再峭壁上等了兩日,在兩日後的深夜時,才終于察覺那雌蛇有要産卵的跡象。
原本疲憊不堪的蘇禾聽聞洞中微微響動,立刻就來了精神,借着月色探着腦袋向洞中看,只見那雌蛇拖着粗糙膨大的後部在洞中慢悠悠地轉了一圈兒,而後選了個洞中泥土柔軟的地方,擡了擡蛇尾,便可見一白色的蛇卵緩慢自孔道中擠出。
這過程似乎極其艱辛,一枚蛇卵足夠那雌蛇折騰好一陣子,蘇禾跟着緊張地咬着下唇,掌心也随之變得汗津津。
這雌蛇看起來并不像是條年輕力壯的蛇,産下四枚蛇卵後就耷拉着腦袋顯得疲倦,歇了好一會兒後才又扭了扭身子,拼盡全力似的産下最後一枚卵,而後這雌蛇轉頭望望身邊的五枚蛇卵,繞了繞身子護住,将頭擱在最後産下的蛇卵上歇息。
一般來說,待到小蛇出世,雌蛇才會離去,但蘇禾可等不得那麽久,他想帶祈淵回去,所以他略有愧意地向洞裏伸手,将最後那枚蛇卵“搶”了過來,臨縮手時,還被那雌蛇咬了一口,又是咬在虎口上留了兩個小血洞,但如今蘇禾是仙,這點兒蛇毒還是化解得了的。
于是這枚艱難來到塵世的蛇卵,總算是到了蘇禾的手中。蘇禾很怕自己尋錯,拿了蛇卵後又不放心地再度探入洞中,摸了摸那雌蛇的後腹部,确認它腹中再無殘餘蛇卵後才放心,柔聲對那雌蛇道了句:“辛苦你了。”
雌蛇已沒有力氣再擡起頭來咬蘇禾,望了他一眼後便認命似的把頭埋進剩下的四枚蛇卵中。蘇禾心裏也是過意不去,微一猶豫,拈了枚枯葉化作靈草墊在雌蛇的後腹下,總歸對它恢複會有些效果。
待這事兒做完,蘇禾才有機會細細端詳手中那枚蛇卵,卵殼上沾着的一點兒泥沙和血痕被蘇禾小心拭去,只有一片不太均勻的奶白色映着清晨最初的幾縷陽光。
蘇禾發自內心地笑笑,他又有了希望,然後他帶着那枚蛇卵,帶着他的祈淵,回家。
雲岚小院中,芍藥蹲在兩個小土包之前,這兩個小土包裏一個埋着前世的祈淵,一個埋着已經老死的花貓,芍藥對兩個小土包叨咕着很多瑣碎的事,叨咕得自己都犯困了,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不過他的嘴還沒來得及合上呢,就聽院門吱呀一響,轉頭去看時,便瞧見了推門而入的蘇禾。
芍藥站起身來,感到驚訝,因為前兩日還失魂落魄的蘇禾,現在臉上竟滿是輕松之色。芍藥的第一反應是蘇禾傷心傻了,于是不免感到一陣悲戚,轉過頭來又忍不住地低頭向祈淵的墓噼裏啪啦掉眼淚,而且越哭越傷心,想着祈淵死了,蘇禾傻了,花貓老了,這世上真是再也沒人疼他了。
芍藥便如此逐漸變成嚎啕,響聲震動山河,蘇禾不得不學着祈淵以前的模樣踹了他一腳,道:“吵死了,幹嘛哭成這樣。”
芍藥抹了把臉,扁着嘴轉頭望向蘇禾,見從未來過祈淵墓前的蘇禾在這簡單粗糙的小土坑前蹲下了身子,伸手在這片泥土上摸了摸,眼神柔和平靜,還流露出一些芍藥看不懂的東西。這讓芍藥愈發感到不解,眼神怪異地看着蘇禾,直到蘇禾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枚蛇卵來,對芍藥道:“放心,祈淵不會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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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藥聞言怔了怔,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的淚珠,縱然心中有無限的疑問,但他也确定地知曉蘇禾手上這枚蛇卵,便是今後的祈淵。芍藥盯了那蛇卵片刻,眼睛通紅地向蘇禾道:“祈淵要是能回來,我就再也不種芍藥花了。”
蘇禾笑着用一只手揉了揉芍藥的腦袋,鼻子卻酸酸的,在沒出息地落淚之前,回到屋中尋了曾經安置祈淵的小木盒子,在盒底鋪了層柔軟的棉花,将那枚蛇卵放在了上面,而後将盒子放在屋中濕潤溫暖的角落中。
芍藥在一旁睜大眼睛看着,不敢過去幫忙,生怕自己毛手毛腳地弄出什麽差錯來,等到蘇禾把這一切忙完他才敢湊過去,與他一起守在蛇卵的旁邊。
蛇卵靜靜躺在木盒中,連蘇禾都覺得這一切極其不真實,自己仿佛在做一場大夢,而他希望這場夢永遠都不要醒。
芍藥沒有蘇禾那種恍惚感,他反倒是更現實些,吞吞吐吐小聲問道:“蘇禾……祈淵……祈淵他以後,只能是條蛇麽?”
蘇禾聞言一怔,而後沉默地認真想了想,笑道:“僅僅是蛇也無妨,反正從一開始,他便是這樣陪我的。”
“那……他什麽時候才能出殼啊?”芍藥又問道。
“這個……”蘇禾頓了頓,無奈搖頭道:“我也不知,大約等他想出來時,自然就會出來了。”
芍藥哦了一聲,沒再往下問,只知接下來的日子,蘇禾就沒有一刻離開這枚蛇卵,時時刻刻可瞧着盯着,生怕一不留神錯過了什麽。芍藥默默地看着,不知為何心裏隐隐地難過,他覺得蘇禾實在是太孤單了,孤單到拼命去守着一枚蛇卵卻絲毫不覺得累。
但也許這份孤單,終究會被祈淵化開,一個夜深人靜、只有燭火在桌上輕輕搖曳的夜晚,木盒中的蛇卵無聲地破了個小小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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