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搬到我哥那裏住沒多久,一次出門前關窗戶沒關好,我的小鹦鹉跑掉了。
那天回來後發現小鹦鹉不見了,我哥陪着我在小區裏找了好久,由近到遠,一圈圈地找他,第二天早上再去找,晚上回來又去找。
它陪我度過了很長的時間,在我和我哥疏遠直至分離的時候,都是它陪我走過的,它已然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擔心它無法适應外邊的生活,找到第四天,回家的時候我哥終于對我說讓我放下,讓它自由地去吧。
我從未想過它是否需要自由,只是一直以來,都是我需要它的陪伴。
我的心裏又缺失了一小塊,後來我想它只是遺落在我不知道的遙遠的某處了,于是便釋然許多了。
春節前幾天我哥突然跟我講:“媽給我打電話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那你今年回家?”
“嗯,回去。”他說。
我也要回去,已經提前買好火車票了,我哥現在才決定回去,火車票和機票都已經買不到了。
他決定開車回去,也正好和我打出時間差,免得父母多想。
車程不短,我給他在半路上定了酒店,叫他分兩天開過去,免得疲勞駕駛路上出事。他提前一天出發,那天我坐在家裏,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其實我真的希望爸媽重新接納他嗎?
我們談過,就算我們都出櫃了,無論爸媽接不接受,都不能把我們之間的關系告訴他們。
無非就是繼續欺騙。
還會有更多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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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對我們還會有更多的期待,他們會一直希望我們變好,可我們已經不能再爛下去了,像是腐爛到極致的肉。
除去第一次,和再之後的那次嘗試,這半年間我們再沒有肌膚相親了,只是如情侶一般相處,或者說像是關系很好的朋友,或是更為親密的兄弟。
我哥見到爸媽,如果他們仍是哭鬧,甚至只是好言相勸,我哥會不會改變主意,不再維持這段脆弱又不明确的關系。
如果我哥選擇和爸媽修好,他會不會放棄我。
如果他重新擁有了家人的愛,那我這份愛是不是就不再重要了。
我在家的附近漫無目的地游走,察覺到我竟然嫉妒到自己的父母,甚至是世界上所有的人,我不想他除我以外還有別的依托,他的心思還能放在別的地方,他還有別的地方可去。
小區在一個商圈附近,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商圈仍舊熱鬧非凡。我往人多的地方走,想打電話給我哥,又怕他開車接電話會出事故。
我要是跟他的車一路走就好了。
可我哥不讓。
果真爸媽是遠重要于我的吧。
街角有一家寵物醫院,我透過玻璃看到裏面挂着的鳥籠,于是打算進去看看。
店裏只有兩個醫生,沒人招呼我,我便随便看看,恰好有幾只鹦鹉和我的小鹦鹉是一個種類,我怎麽看都覺得哪只都像他,不由自主地便去仔細辨識他們的腳環。
我的小鹦鹉腳環是我後來定制的,是鍍成亮黑色的金屬環,上面寫着日期,是莫佳把它送給我的日子。
我想問問醫生這種鹦鹉能不能适應北方戶外的環境,正欲開口,見到正在寫卡片的醫生,手邊恰好放着一個小小的黑色的金屬環。
“可不可以給我看看?”我指着金屬環問醫生,得到肯定的答複之後将它拿起來,看到了一串熟悉的數字。
“這個……腳環的鹦鹉呢?”
“你的鹦鹉?”醫生放下筆,打量着我問。
我看到他在卡片上寫了一串時間和日期,正是小鹦鹉跑掉那天。
“它在哪?”我腦袋裏嗡嗡作響。
“他死了。前幾天一位男士帶它來醫院,到的時候已經死了。男士讓我把腳環留下,寄存在我們這裏。你是來取腳環的嗎?”
“它是怎麽死的。”我問醫生。
“說不清楚,但那只鹦鹉歲數已經不小了……”
醫生又說了一些,我都聽得似懂非懂,向他表明了身份,拿走了腳環。我又對醫生說,如果哪天我哥來拿腳環,就說弄丢了。
原來我的小鹦鹉沒有跑掉,沒有飛到叢林裏去,它死了。
它死了,再也不會啄我的手指了。
它也不想離開我的吧。
為什麽要騙我呢?
我是它的主人,難道沒權利知道它的結局嗎?
為什麽又一次次地陪着我找它?
在我滿懷期待,又擔心着它,四處找尋的時候,他又在想什麽?
我難道還是個連一只小鹦鹉的死都要被瞞着的小孩子嗎?
他有沒有在更多的地方騙我,有沒有為我編織更多更大的謊言?
街邊的店裏接連放出喜慶的音樂,大呼小叫的人群進進出出,我站在街角,望着玻璃牆後面的小鳥不斷地落着眼淚。
這半年,我也一直活在他因溫柔和憐愛,為我所營造的假象中嗎?
我張開手,模模糊糊地盯着手心的小金屬環,等我回去,就問個清楚吧,這次一定要問個清楚,如果他的陪伴真的只是為了哄我開心,那麽我們就停下來吧,一切都結束吧,這對我們都好。
我的小鹦鹉永遠沒了。
我愛他,可是我不想要他的虛僞。
陪伴會因死亡而結束。
如果真的是那樣,然後我們結束這段罪惡的關系,那之後我呢?
我已經沒有勇氣再養第二只小鹦鹉了。
以後再也不要養寵物了。
那樣我又是一個人,再也不用別離,再也不會失去。
我還需要那個答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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