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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三人準備離開時,耳尖的仇落聽到一陣細微的窸窣聲。登時魔觸伸長抛擲,仇落心念一動,從黑暗的角落拉出一個活人。

說是活人也太牽強,眼前的男人瘦的皮包骨,枯槁發黃的猶如蠟紙,他蓬頭垢面一身血腥,被仇落逮到他便立刻發出殺豬一般的叫嚷,褴褛的衣服兜着的東西掉了一路。

一截手臂半條腿還有一條癱軟的舌頭。随着那男人的叫嚷他方才啃的手指骨滑落出來,铢衡見狀直蹙眉撇臉,仇落感覺還好,謝天機已經喉頭發酸一邊嘔吐去了。

“想将那些木屍人引來你大可繼續呼叫,或者本殿現在就拔了你的舌頭!”仇落沒将他拉的太近因為此妖身上太過惡臭,那瘦如拆股的妖怪一聽趕緊閉嘴。這裏頭有許多是不怕死的铮铮鐵骨之輩,但也有不少吓破膽的草莽。他就是草莽中的一員。

“魔爺爺你放過我吧,你也知道這将秋城裏食物稀少,我不是有意要動您同族的屍首。”說着他将嘴裏的骨頭摳出來規規矩矩放在地上,矯着腦袋沖仇落露出難看的谄媚,“你放了我,我可以告訴你其他妖族躲在哪裏,讓你們三位飽餐一頓。”

铢衡聞言周身一震:“無恥小人!”

那妖族一聽有個魔族爺爺發怒連忙磕頭如搗蒜:“魔爺爺饒命、魔爺爺饒命……我這也是為生活所逼。大家都被藍眼仙報複囚困此地,連命都保不住,誰還管這個個仁義道德……”說着他瞧瞧擡頭觀察铢衡的表情,兜帽遮蓋了铢衡大半面容,正面看是瞧不出他眉眼的,但是這妖怪趴地很低,一擡眼睛就能看清铢衡的全貌。

只是一眼,他便如同觸電一般飛快彈起上身然後猛的磕頭道歉,身子下尿出一股騷熱,只聽他驚恐萬分聲嘶力竭的沖铢衡哭喊:“仙人爺爺饒命啊!之前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惹了仙人爺爺,仙人爺爺您氣消了就放小的們走吧,我真的知錯了知錯了!!……”

☆、懲罰

“仙人爺爺饒命!您放了我吧!放了我!!!四百年了我一直過着豬狗不如的生活、爺爺你大發慈悲……殺光他們、我把他們都引出來……你殺光他們出氣……”

妖怪情緒激動雙膝雙掌齊動跪爬到铢衡腳邊,仇落見狀一腳将他踹開,溫潤的眉眼泛起陰鸷:“離他遠一點!你算什麽東西!”

铢衡瞪大眼睛,迷茫空洞的望着眼前被折磨的狼狽不堪沒有活相的妖。

仇落咬着下唇氣息浮動,火氣竄到了腦門頂,這種窩囊低賤的東西也膽敢欺辱铢衡!殺意沸騰全身,濃烈的邪氣沖爆而出,铢衡的衣衫被吹的飛舞,兜帽灌風吹落頭頂。

“仇落!”铢衡冰冷的聲音暫時打斷仇落的癫狂,意識到自己失态後,仇落狠狠瞪了那只男妖一眼,旋即陰森森的說:“這裏還剩多少妖魔?你們又為何受困于此?”

男妖伏在地上瞄着铢衡的臉色瑟瑟發抖:“仙人爺爺他老人家回來報仇……我、我也不知道這裏還活着多少妖魔。每天都有妖魔死,誰也別想安安穩穩的活一天!”

铢衡怒眉:“胡說!我根本就不想看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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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铢衡呵斥那男妖又瘋瘋癫癫的磕頭扇臉:“是我胡說、仙人爺爺息怒、仙人爺爺息怒!”

“你!”铢衡環臂,啞口無言。

“看來也是有人借你的名聲來報複他們了。”仇落用魔觸将那妖怪捆好,接着踱回铢衡身邊拍了拍铢衡氣得打抖的肩頭,“能費這麽多心思折磨這些妖魔,看來黑鬥笠是真心想為你報仇出氣了。”

“穆師兄……”铢衡垂眸,面色沉重,“可他做得太過,這樣太殘忍。”

仇落不言,只是在铢衡看不見的角度露出疏冷殘酷的微笑。

“嗯?安靜,有什麽聲音。”一直望風的謝天機忽然輕身飛了過來,用目色示意仇落注意左側的那片昏暗地帶。仇落習慣性地将铢衡攬在身後,血色眼睛凝住那處拐角。很快,一團黑壓壓的活物從牆壁後拐了出來。

一堆破破爛爛衣衫褴褛的妖魔,在這座被詛咒的死亡城殘殺求生了四百餘年,沒有一個是幹淨能入眼,個個肮髒枯槁頭發板結,表情呆滞。唯一能證明他們是活物的證據大概是伴随着他們出現的那陣猶如鬼哭狼嚎般的求饒聲。

仇落見多了求饒求放過的,谄媚的驚慌的或者不甘心的,面對這樣猶如喪失的一群妖魔嘶吼尖叫發瘋般的求饒他并沒有一點成就感,反而毛骨悚然。

如同陰溝老鼠茅廁蛆蟲蜣螂一般潮湧而來,自黑暗腐爛深處争先恐後伸出他們渴望救贖的枯爪,仇落被那惡心驚悚的畫面震驚了,一側的謝天機亦忘記躲開托着下巴眼睜睜瞧着這群破爛向铢衡如同污水一樣拍去!

“饒了我們吧——我們知錯了————”

“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在這個鬼地方——”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哈哈哈哈哈!!都去死都去死哈哈哈哈!!”

“……”铢衡瞪大眼睛有些神經質的從這群妖魔最左端掃到最右端,那些拼命向來伸來的手指猶如枯敗的樹枝,他不情願的想起那些醜陋粗糙的手在他的身體不斷侮辱撫摸的惡心感受。铢衡面色煞白連連後退,仇落用觸手将靠的最近的幾只妖魔甩飛,謝天機見狀亦來幫忙。

铢衡從他身邊消失了,仇落匆匆回眸,只見铢衡眼神空洞面色灰白不住後退,最後撞到身後的牆壁。這時他才稍微清醒片刻,目光哀怨求助的凝住仇落,在嘈雜的求饒聲中虛弱的張合翕動。

“帶我走。”

仇落看懂了铢衡的唇語,心上猛然刺痛。

為什麽會這樣……

他現在感覺腦袋裏全是嗡嗡亂飛的蒼蠅一團糟!

“謝天機,莫與他們糾纏,先走!”仇落向謝天機提醒一句便伸過觸手将铢衡拉過抱在懷裏,铢衡完全軟了,捂着嘴幾欲作嘔瞧起來十分難受。仇落幾鞭子抽飛幾個不死心要跟上來的,然後抱着铢衡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謝天機輕功了得稍稍斷後便消失無蹤。

逃出那陣詛咒般的哭喊後,三人鑽進一間空蕩屋子,确定周圍安全之後,仇落将铢衡放開,任由他推開自己蹲在一邊幹嘔。

“這是怎麽了,難受成這樣?”謝天機湊到仇落身邊小聲嘀咕,“铢衡什麽血腥場面沒見過,剛才是驚悚了些,也不至于……”

仇落冷冷給了他一眼:“你閉嘴。”

铢衡的肚子是空的,再怎麽反胃也只能幹嘔。仇落上前拍着铢衡那瘦的摸骨的背,低聲詢問:“好些了麽,要水麽?”

“嗯……”铢衡細微的應了一聲,仇落将他攙扶起來,他發現铢衡腿都在發抖。

“從放石像的大殿原路返回便能出去,另一條通道……怕是通不了了。全是那些發瘋的妖魔。”謝天機說着又下意識頓了頓,“但,那條路有許多木屍人以及毒瘴,也不太平。”

铢衡深吸幾口氣,旋即推開仇落的手臂。他将兜帽帶上,聲音一瞬恢複原樣冰冷沉穩:“還有一個辦法。破壞中心塔的感應石,翻牆逃走。”

“……是個簡單的辦法,可……”謝天機蹙着眉頭認真思索,若能這樣簡單離開,那些妖魔還用得着這樣?或者他們不能離開的原因本就不是因為将秋城的布置,相反他們利用将秋城的冷箭捕食獵物。可就算這樣……“那感應石恐怕不好破壞。”

“哼。”铢衡微微揚了下巴,短促哼聲。一邊的仇落低笑着攬過愛人好像是要為他回歸的自負冷傲增加底氣。

“确實是塊巨大的磐石,但有我與仇落,絕對能把它轟擊粉碎。”

仇落聽着會心一笑:“衡兒可是連山也能擊碎的怪力仙,你我聯手,就算将整座将秋城夷為平地又有何難?”

中心塔裏三人躲藏的地方不遠,以前正常運轉的将秋城會有專門的妖魔看守高塔閑雜人等不得靠近更罔提破壞。塔約莫十餘丈,一般人輕功抵達不了如此高度。因為是感應石驅使的冷箭塔,塔身每隔三寸便有一寸寬的環狀開口,在這些開口下,是密密麻麻的箭弩。

中心塔唯一的入口是塔底的一道青銅厚門,被粗重的鐵鎖鎖死。仇落殿下不愧是全能之才,鏽紅的鐵鎖被他一根金簪戳戳捅捅真給打開了。謝天機瞧着仇落手裏的簪子,一眼認出那是自己買給铢衡的那套鳳冠裏的小簪。

謝天機立刻面露不悅,對着仇落冷冷嘲諷:“二殿下可真是財大氣粗。金簪拿來撬鎖。”

仇落微微挑眉:“你有意見?不然本殿将它賞你?”

铢衡聽得直翻白眼,什麽時候了還能鬥嘴。

雖是高塔,但其內部只有一層。材質特殊的巨大感應石懸浮塔中利用法術操控箭弩。每一塊空隙皆有一架□□,光線從四面八方的空隙照射塔內,仇落三人對着一塔百餘□□不由嘆為觀止,這些大型□□一旦全部啓動,以石塔為中心所有方位方圓兩裏皆在射程之內。這意味着一座石塔便能控制半座将秋城。

靠近城牆的人數越多,靈力感應越強,若不擊碎感應石便冒然翻牆逃脫,那他們要面對的可就不止一架□□了。

謝天機看守青銅門前遠離傷害區,仇落與铢衡相視點頭,示意可行後,仇落飽提元功混雜邪魔鬼三氣內力猶如開洪潮襲擊感應石,铢衡見狀立即贊掌,冰藍仙氣挾雜飛雪。血色與瑩藍一熱一寒,相克而又配合默契震裂感應石,随着一聲刺耳聲響,無盡光芒中,感應石應聲粉碎!

“砰!!!”四散的碎石猶如彈丸高速噴射飛出,謝天機趕緊躲到石壁後這才沒有被不長眼的石子打成馬蜂窩,仇落被那陣散播劇烈熱量的光芒晃得頭昏眼花,混亂之中魔觸本能的生出包裹住铢衡。待石頭落盡滿目煙塵,二殿下嗆着嗓子伸手撫着铢衡帽子上的小石子,低聲詢問對方是否安好。

铢衡搖頭,面上露出怪異的悲憫:“先出去罷,仇落……”

破壞石塔後翻牆脫逃成為最安全的選擇,逃離之餘仇落憑借高空視角将整座将秋城的現狀打量仔細。八成封閉的石城,外圍皆是高聳圍牆,兩座石塔遙相呼應。照理這樣的石城脫離方式并不困難,可困死其中的妖魔已存數百年。在将秋城外圍四角仇落發現陣法痕跡,鎮壓陣法之中的類似石像。

用盡各種殘忍手段報複将秋城的罪魁禍首卻又有一種意外的仁慈,他似乎無意傷害誤入的路人,所做的一切只是針對自己的仇人。

逃離将秋城的高牆,落地軟土,铢衡沒有迫切的離開,而是面容郁結望向身後緊閉的青銅大門。仇落知道,铢衡想要解救還困在這扇高門之後的仇人。

或許于他來說并不是仇人,只是有過不愉快經歷的路人。

铢衡的慈悲實在是太過泛濫,這是仙族的通病。

四周尚且安全,為了穩住铢衡仇落不得不主動提出解救那群破爛的事,雖然于他而言完完全全是在違背本心:“周圍我觀察過,整座将秋城被陣法控制,妖魔之類無從将身法施展完全。另外那些木屍人似乎能自動辨別攻擊,若要解救他們,必先破解城角術法毀去木屍人身上法術供應。”

謝天機冷嗤:“一群自食惡果的可憐蟲,本主又不是饅頭吃多了噎壞腦子,幹嘛要将他們救出?何況,之前他們還差點吃掉本主!”

仇落凜眉,向謝天機刺出兩道犀利眼神。謝天機被仇落的眼刀子割得一陣心裏不适,伸手摸了摸鼻子,瞅一眼铢衡,他又老老實實地垂手冷哼:“救!行了吧。就當我饅頭吃多了腦子灌滿奈川水……”

铢衡卻道:“這件事由我與仇落做便好。玉主閣下,你這一程受傷嚴重,還是一側休息調息,奈川很快就會趕來,之前她诓騙玉主害你受傷至此,我……代她向你道歉。待出去之後,我定盡力為玉主治療。”

謝天機不語而是掃一眼仇落眼神交流,兩只魔頭交心相應,很快将接下來的計劃知曉彼此。

仇落眯眼,唇角微掀露出冷酷的笑意。

謝天機不動聲色地接受仇落的信息。

“從奈川嘴裏将铢衡隐藏的秘密套出來。”

“你真要放那些妖魔出來,他們也算是我們的仇敵罷。仇落,殺光他們!”

“呵呵。”一直守在铢衡身後的仇落忽然笑出聲來。

铢衡朝仇落轉過面去,垂壓眉頭:“仇落,你笑什麽?”

“沒什麽。”仇落将面上的陰冷掩去很快,快到讓铢衡瞧見的只有明媚溫柔的波瀾笑意,二殿下堂而皇之地扯謊,“只是想到有人差點被妖魔吃掉,覺得好笑罷了。”

☆、解脫

“破除四角陣法後他們的功體便能恢複,接下來的事,便不需我們插手。”仇落與铢衡站立高牆睥睨腳下,從容的聲音消散在森冷陰煞之氣中。許是因為詭異不宜的氣氛,仇落的腔調聽起來有幾分虛僞。

铢衡點頭,這般的做法已是仁至義盡。

“那我們分頭行動,你破壞左側兩角,我解決右側兩角。記住,一旦将術法破壞他們的功體回歸将是危險異常。衡兒,他們雖然忌憚你卻也恨你入骨,莫要逗留,沿奈川向上去找謝天機與那只川靈,懂我的意思吧?”

“好,你也要多加小心。”铢衡再瞧一眼仇落,然後施展輕功飛向左側其中一角。

凝望铢衡離去的身影,壓抑陰鸷情緒的仇落再也無從克制,猙獰爬上溫潤的面龐,嗜血的冷意填充雙目。

“要怨,就怨你們惹上本殿,本殿心眼可是細若針尖,怎容你們安然茍存世間……呵呵哈哈哈哈!”

破除封印陣法并将之順手改造成幻陣,這樣的事,二殿下做起來得心應手。

待目送铢衡破開一處身影離去,仇落便從暗處鑽出将毀壞的封印惡意修補為幻陣,這并不是什麽要命的陣法,但對于這群吓破膽殺紅眼的妖魔,實在是自取滅亡又不費吹灰之力的好方式。

铢衡很不聽話,解決完自己的兩處果然去找他了,仇落站在石塔之中,漠然的凝視铢衡四處尋找的身影。

讓衡兒好好看看他散播慈悲的妖魔到底是多麽醜陋不堪罷。他的爛好心,早該受到懲罰了。

等铢衡的信念崩塌,他便能輕易擊碎他的固執,一點一點将他從英雄的光環裏擺脫。

這實在是讓他痛心卻又愉悅的時刻。仇落借着石塔的縫隙窺看那些如同鼠婦一般從黑暗潮濕之地湧出的妖魔,眯眼欣賞他們互相驚恐、殘殺,耳邊充滿美妙的哀嚎。身心愉悅,讓人忍不住想要吟詩高歌。

就在将秋城中百餘妖魔正因身中幻術襲擊同伴時,二殿下的識海裏傳來了謝天機的聲音。

“奈川很配合,将自己的記憶交給我了,說是當做賠禮。”

“哼,”仇落冷冷嗤笑,“可別對小姑娘動粗,她與铢衡的關系似乎不一般,嗯……算上一算我們還得叫一聲阿婆。”

謝天機無暇理會仇落的冷笑話,而是難得嚴肅正經的說:“铢衡的事你不要做的太過,仇落,摧毀铢衡的信念太過躁進只會适得其反,畢竟我們還沒有讓他找到替代物。”

仇落環臂:“我還真是了解自己。”

“差不多就夠了,沒人能挨得住接二連三的打擊。仇落,我不想看铢衡躲在你懷裏一臉死氣沉沉的模樣!”

“你只是嫉妒。”仇落撇嘴。

沒有謝天機提醒他也不會讓铢衡看完全過程,有些殘忍再鐵血的軍人也無從忍受。來自本性的惡,以及無從拯救的悲哀。

铢衡的面色如同飛灰一般寂滅。

仇落從石塔中拐出,迂回繞道移向铢衡,些許踏着同伴屍骸而出的妖魔瘋瘋癫癫的狂笑踉跄逃離,仇落中途對上幾只妖魔故意挨了幾爪,最後柔韌的觸手如同強勁有力的手臂不容置疑将一動不動凝視身下煉獄的铢衡捆住,仇落狠狠拽動铢衡,面上的擔憂恰到好處。

妖魔被幻陣中大開殺戒的藍眼仙逼得發瘋,又似乎所有地方都會鑽出半身屍體半身木頭的傀儡殺器,仇落幾觸手抽開襲來的妖魔,然後默然無聲任勞任怨将傻掉的铢衡拖到安全地方。

沒有聲音,沒有動作,铢衡只是徒勞的睜着瑩藍的眼睛,眼眶微紅卻擠不出一點水花。他冰冰涼涼的瞧着斷斷續續從青銅大門逃脫的妖怪,血腥沖天,他安靜得宛如一尊會呼吸的雕像。

寧靜而祥和,好像他們并不是張皇脫逃,而是開開心心有說有笑或是感嘆無比的逃脫牢籠地獄。

“铢衡。”

“铢衡?”

“铢衡……”

喚了幾聲皆沒有回應,仇落微微垂簾,旋即走到铢衡身後,伸手将那雙不願避開的眼睛遮得幹淨。

“我們走罷,我帶你走。”仇落低聲喃呢,語氣帶上安撫的意味。

手心忽然一陣瘙癢,是铢衡眨了下眼睛,接着仇落聽到了铢衡平靜如水得讓他惶恐的話:“仇落,謝謝你。”

意味不明的道謝,卻令二殿下後背發涼頭皮一麻。還未緩過驚險,纖細的小手取下他覆蓋铢衡眼睛的手。铢衡轉過身,揚起兜帽下豔麗的面容,此刻的他比以往更加光彩妩媚,唇瓣猩紅刺目,只是炯炯有神的雙眼已是空洞無神,好像被掏空瞳孔眼神。仇落身體僵直不敢動彈,任由铢衡踮腳伸手将他勾住,然後送上舌齒唇瓣接着毫無靈魂情趣的一吻。

明明還是之前甜美清麗的感覺,可這次仇落嘗到了濃烈的血腥。

铢衡難得的第二次獻吻,比第一次欺騙還要虛與委蛇。

一直盯着他瞧,铢衡也不會害羞的嗔怒了。

仇落的神情忽然變成害怕。

好像這一吻過後铢衡就會用他那頂天立地的姿态以及凜凜正直的語氣宣布:仇落,我們結束罷。我們是不可能的,我要回仙界領罪。

想到這裏莫名的氣憤沖擊大腦,仇落反客為主将铢衡緊緊束縛,抽長的觸手将兩人一圈圈纏繞綁緊,細柔觸手纏上铢衡的手臂,撫摸充滿溫柔的而霸道的禁锢。仇落捧住铢衡的臉頰,讓彼此猶如連體嬰兒緊密相連互相索求,他咬傷了铢衡,無意識的想要铢衡感受到他的憤怒與安撫。

最後動作愈發火熱露骨,魔觸将兩人環繞包裹,從铢衡的衣衫調皮而誘惑的鑽出顫動,仇落将幾乎窒息的仙人松開,随後亮出獠牙毫不憐惜的咬上自淩亂衣衫下露出的雪白香肩。魔觸進一步收縮蠕動,周身都被游走點火,铢衡叮咛一聲,失神之後被肩上的痛楚從愛欲召回精神。

“仇落……不……唔……不要在這裏……不要……”铢衡聲音聽起來無助又索味,但偏偏音調又飽含被欺躏的楚楚可憐以及半分欲拒還迎。仇落湊在铢衡的鎖骨窩吸了好幾口冷冽香氣才勉強穩住心神,流連的用拇指摩挲铢衡的項間後才肯将他松開。

铢衡拉着松垮的衣衫垂着腦袋動作羞澀得誘惑,那畫面實在是考驗一個男人的定力,特別是一個深愛他的正值血氣方剛年紀的男人。

仇落沉沉吐息,然後伸手沉默的拉過铢衡的衣襟為他整理好儀表。

在铢衡面前最煎熬的事便是努力适應他無意識的引誘,以及頑強的克服被他挑起的邪火。如何美人坐懷而不亂,床伴佳人卻依舊禁欲淡定,二殿下最有發言權。

距離實在太近。

令人失智。

仇落勾起铢衡胸口前一縷青絲細細聞嗅,冰雪清潔的氣息平熄燥熱心腸。

腦中充溢屬于眼前人過去的痛苦記憶,如此真實卻又夢幻,一切皆已遠去,枯敗腐朽的記憶讓人恨不得爛在歲月的角落,随着光陰撕裂而去。

他開始明白铢衡這顆驕傲無比又破碎不堪的心。

“忘記這裏,好嗎。”溫柔缱绻的聲音試圖撫平來自兩千年前的傷痛,仇落松開那一縷發絲,目光熠熠凝住铢衡,望穿那雙堅定得動搖的眼睛。

铢衡沒有說話,只是緩緩移開眼睛,在錯身離開時,一直抿緊耷拉的唇角揚起苦澀卻釋然的微笑。

☆、大膽!

魔界王城遭受不明勢力襲擊,無極殿伏屍遍地,儲君殿與仁明殿遭受波及。王城之中魔心惶惶,都道是有鬥膽之徒意欲行刺尊魔。

然而這樁行刺背後,真正意圖卻是制造混亂放出仇落。

君明儀安排的人手無從照顧兩頭,比起看守二殿下,他們更大的責任該是保護尊魔。

宮殿之中亂作一團,一場激烈殺戮之後,魔君終于脫離危險。戰吾本來就是好戰分子,遇到行刺的事率先沖到護衛前頭,打得酣暢淋漓半道才想起自己身為尊魔應該安靜地躲在殿宇等候侍衛清剿賊人。

上回與冥霆一戰被打得剩半條命,中途被一陣黑氣擄走,醒來時自己已在仇落懷裏。這次行刺他的賊人與那黑氣有相似之處,無論樣貌怎樣變幻,那令人厭惡的邪氣令他難以忽視。

對方來勢洶洶,卻是死傷嚴重。因為他們的小動作搞得不是時候,行刺他的最佳時期早已過。魔君打到一半便伸着懶腰慢悠悠回殿,半掩殿門在一片殺聲中淡定批閱奏折。

約莫兩炷香之後,殿外殺聲肅靜。蕭瑟秋空裹挾血腥,魔君支着下巴百聊無賴轉動手中毛筆,墨汁濺開一片冷意,半掩的殿門吱呀一聲。

而後卻無人進入。

魔君放下手中的毛筆,風流眉眼斜眄門外玄色金雲衣擺。淺色唇角不滿意地撇了撇,魔君冷哼:“每次都是這樣,動手殺了人便躲得遠遠的。是怕吾笑你武藝不精,還是怕吾怪你救駕來遲?”

門縫外人影動了動,君明儀冷淡的聲音沁得心寒:“臣身上有血跡。”

“吾又不在乎。”

魔君拿手指劃撥手肘下壓着的淺薄紙張,神色放空,他總是這樣粗條神經大大意意,好像脫了契魔就不能精明。話語出口兩方皆是沉默,君明儀緘默是因為他認為戰吾對一切心知肚明,而戰吾的無言只是因為那道愈發明顯難以跨越的隔閡。

寂靜片刻,君明儀覺得自己不該再躊躇,既然尊魔已無礙,他便無需再在此虛意真心。

“臣……”

“留下吧。契魔救駕有功,本尊理應重賞。吾知曉容舒最近找上你,既滿身血污如此狼狽回契魔殿,難免有失體面。”魔君起身,威嚴目光投注那面高大背影,為了讓君明儀屈服他特意壓冷聲音,“若你不從,便是違令,賞賜,就要變作懲罰了。”

君明儀垂眸,細密眉睫遮住雙眼森寒。

最終,他不得不垂首臣服,接受尊魔的命令:“是。”

與魔君一身浴血并肩而行已是四百餘年前的記憶。先尊魔在世時,幾位魔子勾心鬥角暗中下絆,戰吾最後踩着兄弟的屍骸登上尊位。繼位之後清除異黨鞏固王權,之後便是擴充領土征戰四野。野心驅策王身浸滿鮮血,王座之下是累累骸骨。四千年多少功臣名将,又有幾人能與王并肩?

君明儀與戰吾沒有深厚的羁絆那是無稽之談,但何種情愫扭曲成這般堅不可摧的羁絆依舊讓人浮想聯翩。

“今日之事吾全權交由你處理,明儀,這兩次行刺的賊人功體特殊,對吾界之事了若指掌。吾的話,你明白。你向來最是嚴明公正,吾希望能早日看到內賊與行刺之人的首級。”

“是。”

“另外,仇落的事你也別藏着了。容舒與你素來井水不犯河水,能讓他親自上你的契魔殿的原由吾心裏有數。小仇落與容楓游歷人界,你甫從人界歸來,定知曉原由。吾無心太過管束仇落,他也不小該知曉大理……”說着魔君将手中軟帕輕柔擦拭契魔肩頭傷口,淺眉微擰,“怎麽這樣不小心,以你的身法……”

君明儀不言,半藏在氤氲霧氣中的臉龐神情森冷。魔君還在一邊唠叨他的傷口,君明儀伸長手去勾澡豆盒子,白皙手指剛剛觸碰到圓潤的澡豆球,一側耳朵裏忽然傳來魔君的壞笑。

“這是苦肉計嗎?明儀想要吾心疼是不是?”

似是玩笑又好似魔君一往的嘴欠饒舌,但話落在君明儀耳中便成了試探。數出幾顆澡豆,君明儀掬了水往身上化開,冷淡的劍眉微微挑起,好像是在默然魔君在玩笑話:“若尊魔覺得高興,那便是吧。”

“嘁,沒意思。”魔君撇嘴,臉上又是固有的吊兒郎當,“承認一下又有什麽,吾又不會笑你。要是換了其他魔,巴不得借機朝吾讨賞呢。高官厚祿,美女奴仆,豪宅珍馐……明儀啊,”魔君将雙手枕在腦後,身子慢慢沿着光滑的池壁下滑,只留着一截玉白的脖子和俊俏的腦袋露出水面,血色眼眸凝望虛空一點,不羁的聲音糾纏幾分喟嘆,“吾這輩子享受盡世人無從想象的富貴,坐上萬人眼紅的高位,從前還想着征戰四野一統五界,可現今……吾只想安安心心過完下半輩子,等着三個臭小子給吾多添幾個孫兒。就是因為吾對那些不軌之徒和善收斂,他們反而騎上吾脖子撒尿!”

說完一通話魔君依舊沒有得到契魔的回應,瞄一眼發現君明儀正認真的擦拭身子,坐的端端正正一臉嚴肅,好像這并不是沐浴而是舉行什麽神聖肅穆的儀式。魔君被他那萬年冰山臉逗笑了,見君明儀不睬他他又故意去逗惹:“诶诶,明儀?吾偉大的契魔大人——這回你可是救駕有功,想要個什麽賞賜?金銀珠寶、良宅仆從?還是上回……”

話未道完,君明儀兩道凜冽的目光便透過水汽刺了過來,戰吾只感覺被那血色眼珠裏一股詭異的妖術煞了一下,連着頭皮心尖微微發麻。

“臣,不要金銀珠寶。”

魔君挑眉,揉着鼻子邪魅掀唇:“怎麽,吾這裏還真有契魔大人看得起的賞賜?”

君明儀不動聲色地凝住魔君,冰釘一般的目光被他那生來的威壓一寸寸更深嵌入魔君眼眸深處。不知是不是幻覺,魔君隐約覺得君明儀的身子似乎随着目光更拉進了他一些,君明儀瞳孔放大音線更為壓抑低沉,但是面上還是那樣矜貴的克制。他接着說:“不要榮譽虛名……”

“那你想要什麽?”魔君覺得此時的君明儀不同尋常十分趣味,帶着一種幽靈般的念怨。他半支身子在嘩啦水響中嬉皮笑臉湊過去,學着君明儀壓低聲音問,“吾能給你的,不多了。”

王權和這條命。

君明儀轉過眼珠望進魔君那雙天生的狐貍眼,盯着眼珠裏流轉得美麗的光彩微微抽動眼角。薄唇張啓一絲裂縫卻又猶豫地閉合,魔君的眼睛緩緩眯起來,漆黑濃密的睫毛下洩露出晦暗的光線。

那陣閃爍着不信服的目光狠狠刺中了君明儀心底的陰暗,翻卷澎湃的扭曲終于令他無法保持方才刻意維持的距離。慣從的冷淡受到腦海的警告潛意識地覆蓋面容,這樣會讓他看起來更加陰冷桀骜,猶如戈壁灘餓的眼睛發綠的野狼。

君明儀垂下腦袋,脖子與魔君錯開,沉冷磁性的聲音如同春雷在魔君耳側炸開:“臣,不要珠寶金銀,不要榮譽虛名……臣,想用這次的獎賞,換尊魔一夜寵幸。”

魔君感覺好像沒有聽懂君明儀的話。

就在那一瞬間,如此近距離本該清晰無比。

呆滞片刻,等他回過神來,君明儀已重新擺正上身,繼續若無其事的擦洗身子。魔君眉眼慢慢扭曲收緊好像一團被揉皺的紙,隔上一會兒本就深邃明亮的大眼瞪得像是死魚,這回換他慌了,魔君忽然意識到自己簡直就是和野狼同存一處戈壁灘上那只最蠢的野雞!

他又将君明儀惹急了!

“明明明明明明明儀啊!”魔君吓得花容失色大呼饒命,“吾錯了,你別吓吾!吾是哪句話惹你生氣了?哎呀,吾真的不是故意的,诶诶——明儀,明儀你別走啊!”

君明儀嘩啦起身,一程沒讓戰吾有機會瞧見他的臉。泡的發白的手指勾下浴袍穿袖時手指卻氣的打顫。魔君見狀心知大事不妙,連忙從水裏和條落水哈士奇一樣竄出來,光着身子大大咧咧往君明儀身邊湊,歪着腰杆擠到君明儀身側面上慌忙得滑稽:“生氣啦?真的生氣啦?确實生氣啦?沒有商量的餘地?”

君明儀儀态冷淡的瞟了他一眼,然後取下衣服掉頭就走。戰吾瞪大眼睛手足無措,一邊腦子混亂的想着自己說了什麽混賬話戳了君明儀的痛處,一邊死皮賴臉攔住君明儀的去路将他夾在屏風與水池之間:“明儀,你冷靜!……吾沒有嘲笑你的意思,你看你,幹嘛說這樣的話……翻過去、翻過去好不好?”

戰吾企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敷衍态度似乎更加惡化君明儀的憤怒。

“是臣不知羞恥、枉顧綱倫。”君明儀深深凝戰吾一眼,旋即一掌擊飛屏風然後踩踏着破碎的木塊一身寒氣朝殿門而去。戰吾保持着張臂攔人的姿勢,整只魔卻被君明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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