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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天和九重天相連的雲層翻滾,厲風呼嘯而過,閃電穿梭其間,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兩天相接的雲層裏,一件帶着純正佛光的袈裟如同風雨飄搖的小舟,忽然破空而出。
急風猛烈地刮在臉上,玉汶頭頂上的兩片葉子在狂風中瑟瑟抖動,他努力睜大自己豆丁兒般圓圓的眼睛,試圖辨認方向。他身子伏低,爪子抓緊身下劇烈抖動的袈裟,生怕在這罡風中被吹下去。
遠遠看過去,仿佛狂風暴雨中的小船,讓人忍不住替他擔憂。
玉汶現在這副身體,是在西天如來佛座下長了三萬七千年的人參果子精。剛開靈智,半點修為也沒有,連化形都化不了,只能邁着小短腳和小爪子,頂着兩片翠綠極了的葉子。簡潔來說,又弱又嫩。
但這并不阻礙他逃離西天的步伐。
玉汶精心謀劃,甚至把西天如來佛的袈裟都給順手拿來了,還用了自己的全部靈力操控這件袈裟,用作趕路的坐騎,逃出令他痛不欲生的西天。卻不料遇上這壞天氣。
西天什麽都好,佛光普照,梵音陣陣,平和寧靜,就是佛法令人頭大。
玉汶不愛佛法,他自靈智開化以來,就在如來佛跟前聆聽佛經聽了整整一年。像《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楞嚴經》被每日提上來說上兩遍,玉汶聽的恨不得當場去世。
前世的玉汶在九重天做神仙的時候,如來時常邀請九重天諸仙來西天聆聽佛法修身養性,他只來過幾趟,倒也因此對西天比較熟悉。
……
九重天上的末代玉氏神仙玉汶神君,在一萬年前的湮滅雷劫中,就該魂飛魄散不複于三界了。
而就在他灰飛煙滅的時候,忽然天降大功德,漫天的功德金光,愣是逆轉乾坤般救回了他分崩離析的三魂六魄。
然後就是在西天醒來,撲面而來的誦佛聲直接把他震了個懷疑神生。
玉汶一邊忍受如來喋喋不休的談經論道,一邊養精蓄銳,吸收靈氣準備修行。
某一日如來注意到了他。
慈祥的面容落在他眼中,那帶着寬宥和憐憫的目光靜靜地落在他身上,如來并不怎麽驚奇,語氣輕松愉悅:“你在我跟前也呆了三萬七千年,可終于開化了靈智,你往後就叫靈佑。我給你去找個人,托他照看着你。”
沒等如來給他安排佛僧過來,玉汶拼了命地邁着小短腿就跑了。
白撿來的命,他可不想在西天當個無欲無求慈悲為懷的佛僧。
他前世大半時間就呆在九重天,他也厭煩了,不想去了。
那就只有魔界,四海和人界。
魔界兇險,他是具有靈性的人參果,是上好的滋補靈藥,一入魔界怕是會給直接吃了。四海波濤洶湧一堆蝦兵蟹将,難于相處,就只有人界,熱鬧多彩又不過于兇險。
玉汶奔着人間去。
做神仙當然是為了快活,為了順心意自由自在,他前世鮮少去人間,倒對人間很是好奇。
……
出西天有兩條道,一往九重天,在雲層之上,終年風和日麗,只是玉汶不會騰雲駕霧,故而選了這條比較兇險的路。
在雲層之下,他可以直接飛掠過西海,往凡間去。只是運氣一差,就會像玉汶今天這樣,遇上勁烈的罡風。
玉汶整個果子腦袋都被吹得暈頭轉向。
他手下艱難地操控着如來的袈裟,忽然前頭猛地炸開一道數尺高的浪花,玉汶來不及轉向,直接就撞了上去。
冰冷的海水裹挾着炸裂的石子,袈裟不受控制地翻轉過來,玉汶大驚,手下一滑,整個人都摔了出去。
天地都仿佛翻轉了過來,玉汶的小眼睛被海水灌入,刺痛的睜不開,驚慌失措地想要捏訣召回坐騎袈裟,才猛然想起自己沒有修為,連靈氣都在駕馭袈裟中損耗地差不多了。
他從半空中猛地往海面墜落。
海面掀起的巨浪将他整個裹住。
人參果從本質上來說并非神仙,只是一顆開化了靈智的果子精,脆弱地跟凡人肉胎一般經不起折騰。那種四處使不上力氣的挫敗感和對未知的潛在危險的恐懼頓時讓玉汶整張臉都變得蒼白。
害怕和恐懼是他前世做神仙鮮少體會到的情緒。
落入海水,他會游泳嗎?海面下會有危險的海獸嗎?
墜落只是一瞬,玉汶思緒如同電光火石。
他距離海面還有三尺的時候,一道柔和的氣流猛地席卷而來,将他整個果子都裹住,觸感輕柔地不像話。
玉汶停止了下落的趨勢,他爬起來睜開眼。
明亮的劍光破開波濤洶湧的海面,帶着劍主人凜冽的氣勢,海面四道水柱沖天而起,浪花飛濺,随後墜落,所有的躁動都被鎮壓,整個海面再度風平浪靜。
玉汶微微睜大眼睛。
眼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穿着墨青色長袍的男子,背對着玉汶。他背影挺拔颀長,黑發落在背後,只留一個輪廓深邃的側臉,右手落在身側,指節分明,是一雙握劍的好看的手。
帶着高不可攀的冷然氣息,靜默肅穆地仿佛是九天神尊。光是背影就讓人心生向往。
玉汶召回了袈裟,穩穩當當地爬了上去,卻見對方收回了劍,一句話也不多說,駕着祥雲就走。
玉汶脫口而出:“仙君請留步!”
那人果然停下了腳步,轉過了身看他。
那雙眼睛仿佛是琉璃般漂亮,映着無邊的西海,仿佛帶着深邃的藍色。
那一眼仿佛是上古神尊俯瞰凡塵俗人,不帶一絲情緒波動的極端漠然,于萬千世界裏,偶然轉身瞥見一眼,便不甚在意。
做慣了神仙,那種無欲無求的心境,就是這樣。滄海桑田都走過了幾百個輪回,萬年都是寂靜不變的九重天的彩霞,除了日月星河,地動山搖,什麽都入不了他們的眼。
玉汶感覺人參果身體內那顆小心髒砰砰砰跳動地更劇烈了。
玉汶問道:“請問仙君的尊號是?”
“姬玄。”
玉汶有些怔然,他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
沒聽過,還是他忘了?
姬玄長相俊美,黑發垂落在身後,劍眉斜飛,削薄的唇無端讓人覺得冷酷,況且他面容冰冷如霜,氣質凜然威嚴,也只有玉汶這樣出生牛犢不怕虎的才敢上前問尊號。
他目光微沉,忽然擡手,落在了面前的小家夥的頭頂上。
人參果子精頭頂上耷拉着的兩片葉子被他輕輕一扯,又變得翠綠生機。
他的手帶着涼意,玉汶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又擺了擺手。
玉汶整個身體都翻轉過來,他短促地發出了一聲尖叫,随即啪叽一下跌到一片祥雲上。
如來的袈裟恢複了自由,一溜煙兒地飛回西天去了。
玉汶從柔軟的雲朵裏擡起頭,已将看不見冷面神君的身影了。
那淡漠而低沉的嗓音卻回蕩在他心上,勾的他心裏頭癢癢似的有些不爽快。
那純正凜然的劍氣,和那把出鞘勢如破竹銳不可當的神劍,入鞘低調地讓人無所察覺,如同他的主人。
來的時候悄無聲息,迅疾如風,去的時候閑庭散步游刃有餘,修為高深莫測,靈力內斂氣息冷峻,連容貌都是天界上乘。
而玉汶忍不住,目光被這人吸引過去。
玉汶轉頭就往九重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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