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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集今年36歲,雲帆下個月滿15,對,雲帆是他21歲時生的。

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作日上午,被父親病危的消息吓到,火急火燎從外地趕回家的他,一進家門就看到他母親抱着一個小小的襁褓,跪在他面前聲淚俱下,而電話裏聲稱冠心病複發十分虛弱,說話都沒有力氣的父親正安然無恙地坐在一旁的沙發裏。無需贅言,雲集當場氣笑了,他的好父母,為了逼他回家繼承公司,竟然還瞞着他悄不聲地弄出來一個孩子,還是他親生的孩子,真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什麽孩子媽媽還沒結婚,怕別人知道自己生過孩子不好嫁,那為什麽不直接把孩子拿掉而是選擇生下來?是,當初管不住下半身是他的錯,但一般遇到這種事情,對方難道不應該先聯系一下他這個孩子的父親,而不是孩子的爺爺奶奶?還有這封鐵證一般的DNA鑒定書,明顯他父母今天就是有備而來,非讓他承認不可。

什麽既然有孩子了,就幹脆成個家安定下來,他才21歲,大好年紀為什麽就要被拴在家裏,守着那一份不大不小的家業和一個不知道和誰生的兒子?

原來雲集大學畢業那年,并沒有按照他父母的期望回家幫他父親打理公司,而是寄了封信回去表示不想繼承家裏的公司,想去跟幾個同學一起合夥開飯店之後就從學校出發做市場調研去了。

說到底還是這封突如其來的信刺激到了雲集的父母,他們夫婦已經為了兒子能順利接手公司事務,從一兩年之前開始,無論是在人事上還是運營的宏觀計劃上都做了多方面的鋪墊,雲集突然說不回來就不回來了,這公司他說不要就不要了,他們當然無法接受。雲集的父親讀完信當時就血壓升高住進了醫院。轉眼大半年過去,當雲集父母焦頭爛額想不出個辦法讓雲集回家的時候,他們接到了一個陌生人打來的電話。

有了孩子,雲集的父母如同擁有了一個無懈可擊的完美借口。雲集的父親親自給他的幾個大學同學打電話說雲集當爸爸了,要留在家裏照顧孩子,抱歉以後不能跟着他們天南海北地考察這個考察那個了。而雲集的媽媽則加緊在閨蜜圈裏給雲集物色合适的結婚對象。

兩廂博弈的結果是雲集慘敗,在大學畢業一年之後,回家,閃婚,繼承公司,和他昔日的合作夥伴們漸漸疏遠。

派去當地了解情況的人還沒傳回消息,雲集經過缜密的分析,目前在心裏暫時把牛衛軍當雲帆母家的親戚來看待。他放松自己靠進椅子裏,攥緊的拳頭也松開來,左右牛衛軍現在被他接到了眼皮子底下療養,人在屋檐下即使有什麽小動作也多少會顧忌一些。雲帆的身世家裏人沒有告訴過他,大人們一天不說,這事就是個隐患,雖然雲集相信他的父母當年把事情處理的很好,但并不意味着沒有其他知情的人知道這個秘密,不知道這位的最終目的是不是預備拿當年的事情相要挾,向他們索要好處呢?

雲集這樣惡意滿滿地揣測雲帆母家的人不是沒有原因的。

當年他父母知道孩子的存在打算留下來的時候,那邊有個大伯,在懷孕期間收了他父母不少錢不說,孩子生下來送給他們的時候,又要了一大筆封口費去。在當時,這一筆錢算得上是巨款了,是這家農民辛苦二十年都不一定賺得到的數目。雲集對他們這一家人的印象就只有兩個字,“貪婪”。說直接點,雲帆是被他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買來的,要放在現在,這些情節可能都夠得上拐賣兒童罪了。

客房裏牛衛軍一覺到天亮,下床去上個廁所,一推門,便對上了雲集。

“早上好,牛先生,昨晚睡得好嗎?“

“我買了早飯放在餐桌上,等你吃完了我開車載你去醫院打針。”

雲集站在客廳,穿着一身淺灰的棉質家居服,面上言笑晏晏心裏卻對牛衛軍剛才吃驚的表情嗤之以鼻。這是他的家,見到他有這麽驚訝嗎?話說回來,本來他以為牛衛軍比他壯一些,自己的睡衣穿在他身上會顯小,但是好像并不是這樣,除了袖子褲腿長了點外,其餘倒還挺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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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頭。

牛衛軍想說不用送他,他知道醫院……好吧,他不知道醫院在哪……

雲集莫名其妙的看着牛衛軍先是搖頭,然後自顧自愣了愣,完了轉身去了洗漱間。

雲集……

這人是怎麽回事?

牛衛軍用雲集給他準備的一次性牙刷毛巾刷了牙洗了臉,環顧了一下洗漱間,把擰幹水的毛巾跟另一條藍色的挂在了一根杆上晾好。

進餐廳走的時候,牛衛軍不小心撞到了酒櫃上,滿櫃子的玻璃高腳杯嘩啦一通亂響,把牛衛軍和雲集都吓了一跳。

“對不起,我,沒看見……”牛衛軍還沒有适應右眼視力缺失帶來的視野盲區擴大的不便,他本身又初來乍到不熟悉雲集的家,難免磕磕碰碰。

“沒事沒事,過來吃飯吧。”雲集理解這一點,并沒有責怪牛衛軍。看着牛衛軍摸摸索索拉開他對面的餐椅坐下,雲集端起咖啡默默不語。

不管這人時隔十五年後為什麽出現,他被雲帆打傷了眼睛是事實,像他這種農村來的一看就是家裏的頂梁柱,勞動力,如果失去一只眼睛,日後的生活怕是會困難重重。雲集轉而又想到,要是他們沒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老老實實在農村老家呆着,不就不會有後面這一場事了麽?

“不知道牛先生家裏還有什麽親人?”雲集抱着總之先問問看,對方會不會露出馬腳的想法開口道。

牛衛軍停下往嘴裏塞包子的手,一臉疑惑。

“牛先生別誤會,我在想,你看你在外打工,家裏人還不知道出了這樣的事吧?萬一這眼睛以後真的影響到你的工作和生活,我想了解一下你家裏有沒有要贍養的老人啊之類的。”

哦~這個意思。

“我,我媽。”牛衛軍說完咬了一口包子,純肉餡的,好吃。

“那您父親和其他兄弟姐妹呢?”

牛衛軍又困惑了,父親死了,至于其他兄弟姐妹,他沒有兄弟姐妹啊……

“爸不在了,沒有兄弟姐妹。”

“哦,這樣,抱歉,我不知道令尊去世了。”

令尊是誰?雲集怎麽老說他聽不大懂的話?牛衛軍覺得腦袋發脹,連嘴裏的包子都不那麽香了。

“那您家還有其他的親人嗎?”

“有大伯,還有姑姑。”

聽到姑姑,雲集瞬間坐直了腰,來了精神。

“你姑姑家有沒有姐姐或者妹妹?”雲集衷心的希望牛衛軍不會對他像調查戶口似的問法起疑心。

牛衛軍品了一品才明白,雲集問的是他有沒有姐姐妹妹,沒有啊……

搖頭。

“只有,一個弟弟。”

對嘛,我就說……嗯?弟弟?!雲集嘴角抽了抽,肯定是哪裏出了錯……

就算牛衛軍再遲鈍,雲集這種環環相扣的惱人問題還是引起了他的警覺,之後不論雲集再問什麽,牛衛軍打定了主意不再開口。

一頓早餐就在一個想追問一個不搭理的詭異的氣氛下吃完了。

尴尬的氣氛持續到雲集送牛衛軍去醫院的路上,兩個人在車內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雲集心裏基本确定牛衛軍是雲帆母親那邊的親戚了,想起那一家人他心裏就挺不痛快,從後視鏡裏看到跟個土老帽一樣趴在車窗上好奇地東看西看的人,心裏愈發唾棄起來。

早上起來牛衛軍在雲集家沒有看到雲帆,本來想問問雲集他怎麽樣了,誰知被他這一來二去的打岔,現在也不好再問了。

到了醫院,等到牛衛軍挂上吊瓶,左右沒什麽事,雲集打算上樓去看看雲帆。

雲集找到雲帆病房的時候,醫生正在給他身上的傷口換藥。消毒的酒精擦在傷處,雲帆疼得直吸氣,臉都變形了。

雲集抱着手臂,靠在牆上看小孩倔強得一滴眼淚也不掉。說起來除了近半年開始“無惡不作”,雲帆算得上是很乖的孩子了。不像雲集堂姐家的女兒,從出生後到快半歲,基本沒怎麽睡過嬰兒床,全是在爸爸媽媽或者爺爺奶奶的懷裏睡的,因為無論小家夥睡得多熟,只要一往床上放,馬上就會驚醒哭泣。可雲帆接回來以後一點也不鬧人,喝飽了牛奶就呼呼大睡,醒了餓了尿了也只小聲地哼唧兩聲,好像連他自己也感受得到自己在他爸爸不喜歡他,他在家裏的處境十分艱難,所以總是表現得異于平常小嬰兒的乖巧。

雲帆滿月以後沒多久,雲集的公司和名義上的妻子跟約好了一樣雙雙出了問題,又正好趕上雲集的父親心髒搭橋手術,那段時間他像根蠟燭一樣兩頭燒,等公司平安渡過難關,新婚的妻子變成前妻,父親慢慢恢複出院後,雲集才發現他的兒子已經會跑會跳會說話了。

“李叔叔,你怎麽才回來啊?我都餓死了!”換好了藥,雲帆被翻成面朝上躺着。翻身的時候他餘光瞟到門口有個人影,還以為是給他買午飯的秘書回來了。

“是我。”雲集給換藥的醫生微微點頭表示感謝。

“……爸。”雲帆不情不願地喊了一聲。

雲集拉過椅子坐在雲帆的床邊,雲集不說話,雲帆沒話說,兩個人就這麽幹巴巴地對望,父子倆之間是一長段針落有聲的沉默。

“秘書給你買飯去了?”

“嗯。”

“還疼嗎?”

“不疼了。”

“有骨折嗎?”

“沒有。”

剛才給他換藥的醫生跟他說了,他身上的傷看着吓人,可都是皮外傷,花點時間養養,以後估計連個疤都不會留下。雲帆心裏掂量了一下醫生說這話有幾分可信,會不會單純的安慰他,他爸昨晚可不像手下留了情的架勢。

“最近哪也別亂竄,好好養傷,打人的事我來解決。”雲集手插兜裏,他有心想說幾句話關心一下這個兒子,但卻不知從何下口。

“對不起,爸爸,讓你費心了。”雲帆後悔莫及地低下頭,想起那個戴眼罩的男人,雲帆胸口就犯堵。

“希望你能吸取這次的教訓,什麽事能幹什麽事不能幹,做人你要有個底線。”雲集說。

“嗯,我知道了。”雲帆鄭重地回答。

“那個叔叔呢?他今天怎麽樣?眼睛…還有救嗎?”雲帆問。

“他在樓下打消炎針,醫生說手術的話是可以修補的,可他拒絕了手術,所以現在只是在保守治療,他的右眼會慢慢什麽也看不見。”

雲帆一聽,眉頭凝成一個疙瘩。

”為什麽呀?!“聽他爸的意思,這個叔叔不願意動手術?難道他就放任自己的眼睛看不見?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又不是受虐狂,何況他爸也不會讓叔叔付醫藥費。

雲集聳聳肩,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爸,你幫我好好勸勸叔叔,哪有這樣對自己的身體健康這麽胡來的!“

“我會勸的,你別操心……”

“當當當當!小帆,你看我給你買了什麽好吃的……呃,老板你也在啊……”雲集話還沒說完,秘書就款了一堆大包小包沖了進來。

雲集……

“你快吃飯吧,我下去了。”

“慢走,”秘書側身給雲集讓出過道。

“好好照顧他,這幾天都不用來公司了。”

“這,這算帶薪休假,嗎?”秘書昨天就想問了,以前雲集沒少拜托他照看孩子,他是秘書,又不是保姆,聘他這個高材生來不是這麽用的。

雲集……

“……算。”

雲集沒想到,就他看看兒子的功夫,牛衛軍人就不見了。問了值班護士,說剛拔完針,人往醫院外走了。

走了?他是去見誰了?他要聯絡誰?他在本市還有接應的人?果然要露出狐貍的尾巴了?莫非雲帆的親媽也來了?雲集一時間腦子轉的盡是些這樣的念頭。

匆匆忙忙趕去停車場把車倒出來,一邊開一邊沿路尋找。

按護士的話說,人應該還沒有走遠。果然,過了兩個紅綠燈,雲集就看到了獨自走在人行道上的牛衛軍。

“滴滴!”雲集把車靠了過去,放下車窗。

“上車!”

牛衛軍傻愣愣站在原地的模樣看得雲集心裏窩火得很。

“快上車,這裏不讓停!”

牛衛軍這才拉開車門坐進來。

“怎麽也不說一聲就自己走了?”雲集忍不住責怪。天知道當他看到牛衛軍一個人的時候其實心裏是送了口氣的,他的那些陰暗的念頭沒有成為現實,挺好。

“我記得路,下次自己來。”牛衛軍來的時候一直看外面,他在記路呢。

原來是這樣啊……雲集發現自己錯怪了牛衛軍,老臉有些挂不住。剛才也是,他怎麽總是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牛衛軍,難道他現在已經心裏陰暗成這樣了嗎?

“牛先生不用客氣,明天我會讓秘書接送你上醫院。”不是說要帶薪麽?那就好好幹活吧。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牛衛軍堅持道。

“就這麽說定了,本來是我們有錯在先,牛先生您總要給我和雲帆一個贖罪的機會,希望您不要再推辭了。”雲集三下五除二把牛衛軍頂了回去,如果眼前這個人不是真的淳樸到幾乎透着股傻氣,那他這一手欲拒還迎使得簡直爐火純青。

作者有話要說:

五一放假玩嗨了,連着幾天連電腦都沒碰,等醒悟過來已經5號了?!天吶……

一路小跑來更新了,今日連更兩章哦~~

謝謝大家的支持,感受到了極大的鼓勵~~~

喜歡就收藏一下咯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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