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手術,不能再拖了。”說完往事,雲集話鋒一轉,指了指牛衛軍的眼睛。
牛衛軍搖頭。當初對醫院這麽抵觸完全是怕自己的秘密被暴露,如今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牛衛軍雖然沒有那麽顧慮了,但轉而一想聽說做他這個手術挺麻煩的,他不願再麻煩雲集。
“搖什麽頭?你想想,你的眼睛要是說個不好聽的最後要是真的瞎了,你忍心看雲帆終日為你的這只眼睛自責?那孩子面上皮得很,心裏可比誰都軟,你不為自己也為他想想。”雲集啧了一聲,反駁回去。如果說一開始他只是不想虧欠這個老實人,今天了解了這麽多,雲集覺得至少自己有責任照顧好他。
牛衛軍思量再三最終點頭。
“還有,我問了這麽多,你就沒什麽想問的嗎?”雲集心裏滿意牛衛軍的識時務,下意識想換個坐姿往後靠在椅背上,一仰才想起這不是在家,條凳是沒有靠背的。
雲集……
“雲帆他,那天為什麽喝那麽多酒?”牛衛軍看到雲集詭異地前後一搖,頓了頓開口。
雲集萬萬沒想到牛衛軍問他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這個。
“老實說我不知道。說來慚愧,他學壞了以後,我就沒怎麽管他了。”雲集驀地臉色發紅,好像還挺慚愧,有一種被牛衛軍作為家長質問他為什麽沒有教育好雲帆的即視感。
牛衛軍搖搖頭,“雲帆沒有學壞,他是好孩子。”
雲集聽了不屑一哂,就算知道是親生的也不用這樣吹捧吧?哪家好孩子會不上學整天光顧着抽煙喝酒打架?好孩子會染一頭他那樣五顏六色的頭發?折騰一身叮鈴哐當的環環勾勾穿一條檔都要拖到地上的褲子?這樣的雲帆他怎麽還能稱他為“好孩子”?
哎,等等。雲集回想剛才飯桌上的雲帆,和記憶中有很大的區別。耳朵手上脖子上的環啊鏈子好像沒有了,衣服褲子看樣子穿的是牛衛軍的,雖然舊但看上去挺整潔。除了頭發一時半會染不回來,雲集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雲帆已經回到了規規矩矩的少年人裝扮。
“你們雲家,只養孩子,沒好好教孩子。”
雲集還在為雲帆的改變而驚詫,沒有聽清牛衛軍的話。想當初他可是一條皮帶都打斷了也沒別過來的事,到了牛衛軍這裏居然輕輕松松給改過來了?他覺得很不可思議,當他想到雲帆在牛衛軍面前那股黏糊勁兒,就差搖尾巴了的狗腿子模樣,他似乎又沒那麽驚訝了。
“啊?你說什麽?”
“沒什麽……”牛衛軍慶幸雲集沒有聽到他的話,方才是沒過腦子,責備的話順口溜出,然而這樣的他有什麽立場指責雲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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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這麽說定了,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我的意見是你還是回A市看病。一來醫療條件好,二來也方便雲帆那小子照顧你。”去A市方便我照顧你這樣的話雲集是打死說不出口的,只好借兒子的名義。雲集心思飛轉,雲帆目前對牛衛軍依戀地厲害,這個時候要是強行把他從這裏帶離,估計他們“露水”一般的父子情可就真的要到頭了。可雲帆不回去,他又沒什麽好辦法堵王雲女士給他介紹相親的嘴,思來想去便誕生了這個B計劃,牛衛軍得跟他們一起回A市。
牛衛軍本來突然回家就是為了他媽,如今他媽身體健朗,不用人照顧,他本就計劃等眼睛的紗布能摘掉便接着出去找個工地打工。
“這樣太麻煩你了。”牛衛軍搖搖頭表示不贊同。他清楚,雲帆不可能留在他這裏,被雲集接回去是遲早的事,要是自己也能跟着他回去……不了不了,這樣的想法未免太貪心了,上一次就是因為自己的貪心差點出了大事,這一次,罷了。
“不麻煩啊,是你太客氣了。”在雲集看來牛衛軍是個很矛盾的人,一方面明明喜歡雲帆喜歡的不得了,恨不得眼珠子都粘在孩子身上,一方面又總是推三阻四,拒絕他的好意。
“我在這邊看病,也是一樣的。”牛衛軍不是很想答應雲集,搞得像他故意拿自己的眼睛當借口賴上雲集了似的。
這人怎麽這麽死腦筋?!雲集氣結。
“可能我這話說給一個病人聽不太合适,邀請你去A市還有一個原因是想請你幫我管教一下雲帆,他那個樣子你也看了,不論我說什麽他都只當沒聽見,感覺還是你的話好使一點……”即使雲集再不想承認,可這就是事實。
“那,我想一想。”提到雲帆,牛衛軍動搖了。心中有個聲音從剛才一直蠢蠢欲動,去吧去吧,不管以後和孩子分別的時候心裏會有多難受,現在有這樣的一個機會,那就讓他多陪陪他吧……
然而此時牛衛軍想不到,未來可并沒有什麽“不管以後”。
“還想什麽想啊?要不要我把雲帆叫來,問問他的意思?雲帆?雲帆?!”有這麽大一個buff不用,雲集又不是傻。
雲帆的反應毫無懸念,聽說他爸要帶他爹回家,激動地抱住雲集的脖子在他臉上響亮地啵了一嘴,甚至連“我就知道爸爸你還是我的好爸爸”這樣的話都說出口了。然後把雲集哄的暈暈乎乎找不着北的時候,雲帆款了牛衛軍的胳膊進了牛姥姥的屋。
“爹爹,我問你,你沒跟我爸簽訂什麽不平等條約吧?”雲帆緊張兮兮地問,連一旁的牛姥姥也被情緒傳染,手上的針線活都放了下來。
“沒有。”牛衛軍說。
“不行,你得跟我講講我爸是怎麽跟你說的,他這個人慣會使詐,我怕你吃虧……”
牛衛軍聽到雲帆對雲集的形容哭笑不得,要是那個人聽到剛還花言巧語誇他的孩子轉臉就這麽不客氣,定要生氣上火吧?
“真的沒。不要老這麽說,你爸爸,他讓我去A市看病,醫療條件好,養病期間,可以照看你。”
牛衛軍一個“養病期間”讓雲帆十分介意,看來他爸打算等爹爹治好病就把他趕走,他是決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的,他在哪他爹爹就得在哪。嗯,不過眼下進城看病倒是個不錯的借口,先把爹爹接到A市,左右還有時間,在爹爹病好之前他一定能想到一個好辦法把他一直留在身邊,去好去,回來可就不能他爸說了算了。
站在屋外欣賞田舍風光的雲集忽然打了個顫,“這山裏晚上還挺冷的……”
“媽,你看……”牛衛軍對上他媽的眼光,有點不好意思。剛才光顧的跟雲帆講話,沒留意把他眼睛需要做手術的事給說出來了,他媽一聽肯定就明白自己瞞了她。
“去吧,好好把病治了,我一個人在家你不用操心。”牛姥姥望着牛衛軍,心裏直泛苦。她這個兒子,性子和糯,少言寡語,體質又特殊,放到人堆裏一準是頂吃虧的那一個,看到好端端的人回來就只剩一只眼睛露在外頭,說是摔的,她都不敢問既然是摔的為什麽身上都好好地,唯獨眼睛傷得這麽重。
“……嗯。”
等所有待解決的事項都協商出了個章程,時間也不早了,牛衛軍了雲帆開始商量晚上怎麽住下的問題。牛衛軍家就牛姥姥和他住的兩個房間,好在兩屋裏全是磚砌的土炕,睡個三四個人不在話下。按牛衛軍的意思是,他把他的房間讓給雲集雲帆和李牧睡,自己去跟牛姥姥一屋,結果遭到了雲帆的強烈反對,他才不要跟他爸還有李叔叔睡一屋,硬是頂着雲集鐵青的臉色抱了被子去牛姥姥屋裏,快得李牧都還沒來得及叫住他。
十分鐘後,洗漱好的李牧躲在被子裏欲哭無淚,這年頭當人秘書賺點錢怎麽就這麽艱難,為什麽還要跟老板睡一張炕?他好想念他溫柔可心的老婆,嗚嗚嗚,好想回家。
“還愣着幹什麽?我關燈了。”沒一會雲集也洗好了,站在門口搓搓被井水冰得快沒有知覺的手,拽了吊燈的拉繩關燈抹黑上炕。
“哦。”李牧努力把自己往牆邊縮了又縮。
雲集……
牛姥姥這屋也早早關了燈,雲帆睡在最裏面,牛姥姥早上起得早睡在靠外側,中間夾着牛衛軍。想到一覺起來爹爹就可以跟他回家了,雲帆就睡不着,在被窩裏喜滋滋地左扭右扭,早春晚間氣溫還是很低的,雲帆把被子抄過來抄過去,就那麽點熱氣兩下就給抄沒了。牛衛軍說了他兩句,不大好使。害怕他着涼,牛衛軍胳膊一伸,把雲帆從他被窩裏挖了過來,胳膊一包一夾固定好。
“睡覺。”
被抱在懷裏的雲帆這下心裏徹底樂開了花,自發又往牛衛軍胸前拱了拱。
“嘿嘿,嘿嘿嘿嘿……”雲帆忍不住笑出聲。牛衛軍感覺自己抱了一只好動的小倉鼠窸窸窣窣的一刻也停不下來。
“好了,睡覺。”牛衛軍故意沉聲。
“嗯,爹爹,我現在好幸福。我一直以為我是沒有媽的孩子,小的時候跟我一個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欺負我,說我沒有媽媽是壞小孩。爹爹,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喊你‘媽媽’行不行?我保證不讓別人聽到,你是我媽媽,我只是想小聲這麽喊喊你……”雲帆把臉紮到牛衛軍的胸口,兩只胳膊環在牛衛軍腰上,牛衛軍都以為他睡着了的時候,雲帆開口說了上面這一番話。
“你想喊我什麽?”牛衛軍慢慢撫摸雲帆的背,和剛才笑得發抖不同,現在是一種輕輕的顫抖。這孩子又哭了?
“媽媽……”
“哎。睡吧。我在呢。”牛衛軍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壓抑的啜泣聲,牛姥姥聽到雲帆的話,也在抹眼淚吧?
“媽媽,晚安。”
“晚安。”
第二天因為擇床一夜沒睡好的雲集眼底挂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推辭了牛姥姥說要做頓午飯吃完再出發的好意,每個人呼嚕了一碗牛衛軍煮的面條就走了。
他們要在中午以前趕到上次雲帆坐飛機途徑的交通樞紐C市,這個時候帶了李牧這個秘書的好處就體現了出來。他昨晚約了一輛C市的車,今天早上開到牛衛軍家門口接他們直接往機場去,因為人數的緣故,開來的還是輛7座的商務車。看來昨天就計劃好了今天要回程啊,可昨天他不是還沒答應麽?牛衛軍見狀心裏有點犯嘀咕。坐在他旁邊的雲帆,昨天在親媽懷裏一夜好眠,這會坐在車上是要多精神有多精神,一張嘴就沒見停地在牛衛軍耳旁叭叭叭,從家裏廚房吊櫃上從左往右數第三個櫃子裏有挂面,等他回去還要爹爹給他做今天早上做的面,到從家裏大門口出去左拐一個彎直走到頭有個大超市,右拐馬路對過小巷子裏有哪幾家好吃的店,排隊最長的是哪個,關門最早的是哪個,等等等等零零總總想到哪說到哪事無巨細力求把“A市雲帆家生活指南”整個的安利給他爹爹。
李牧坐在副駕駛,聽到雲帆有沒說全的還幫忙補個一兩句。
“知道了,坐好,回去再說。”牛衛軍從後視鏡裏看到中排的雲集被前面李牧和後面雲帆呱呱呱的夾擊吵得手指都沒有從太陽穴上拿下來過。
雲帆看看牛衛軍又看看他爸寫滿不爽的後腦勺,頗為識相地默默住嘴。別的不知道,他爸沒睡好覺可是很容易發火的,要是一下車他一生氣讓爹爹原路回去可就不好了。
車內安靜了,雲集的頭總算沒那麽炸疼了,心裏暗自表揚了一下牛衛軍的識眼色,他閉上眼打算小憩一會。
回程的路跟來時一樣順利,不年不節的機場的人也不算多,雲集一行從從容容值了機過了安檢登上了飛往A市的飛機。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點擊量不少但收藏那麽少啊(/□\*)……
看來要更努力才行啊,下個月試試日更看看不知道會不會漲漲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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