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不說雲帆如何一高興便吃下了平常兩倍的飯量，結果撐得打了一下午瞌睡。同意留下來的牛衛軍正在家中犯愁。

小牛中午那個态度吓到了牛衛軍，恐怕最近十天半個月的他都不敢再提搬走的事了，只得暫時歇了這個心思。可在A市他能找個什麽樣的工作呢？像他這樣要學歷沒學歷要技術沒技術的人，除了幹點體力活沒有別的選擇。

要不要找找張偉，看能不能再回對面工地上？哎，上次去沒幹幾天活不說還病了那麽久，可能已經惹管事的不滿了，自己要是再不識眼色地找去，張偉會很為難吧……

總之坐在家裏也不是事，牛衛軍揣上鑰匙和身份證帶上門出去。

一連半個月，雲帆回到家都發現牛衛軍好像很累的樣子，說話都顯得中氣不足，有氣無力。他去問了他爸，把這事一提，雲集也注意到了牛衛軍的變化。父子倆趁牛衛軍做飯，在客廳蛐蛐開了。

“爸，你說我爹他每天我們不在家的時候幹什麽去了？”

“去對面工地上打工了？”雲集給出了一個比較合理的猜測。

“啊？那麽累？太辛苦了！爸你怎麽這樣？我爹病才好呢！你就不能別讓爹爹去幹活了？家裏又不缺這點錢……”雲帆極度輕蔑地刮了雲集一眼。

一大口黑鍋兜頭蓋臉地罩下來，雲集嘴角有些抽搐。

“你怎麽就這麽肯定是我支使他出去幹活的？”

“不是你那還能是他自己想去的不成？！那麽累！”有誰會想不開主動去幹那種又髒又累的體力活？

雲集似笑非笑地沒說話，他等雲帆自己體會。

“哦！”半晌雲帆手一拍終于有所領悟，看看一臉高深莫測從剛才就沒說話的雲集，嗷地撲了過去。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好爸爸，你幫幫忙呗，看在我的份上，你給爹爹換一個好一點，別那麽累的工作呗，你看看他這兩天臉色都不太好，我可心疼了~”

明明是個快一米八的人了，有求于他的時候居然狗腿成這樣，雲集看到親熱地摟着他的胳膊搖頭擺尾的兒子心裏怄的不行，成天這麽皮塞塞的都是随了誰？

正巧這個時候牛衛軍端菜上桌，雲集看看他再看看懷裏的兒子，由衷感嘆，世界真奇妙，連話都不愛說的媽是怎麽生出來這麽聒噪的兒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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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聽見我說的話沒？聽見沒啊？說話啊？Hello？”雲帆還在不停叽叽喳喳。

“聽到了，知道了，你給我起開！”其實不用雲帆說，那天父子兩個合夥用了點小計謀把牛衛軍留下來之後，他就開始打算在A市給他找一個适合的工作了。只是這幾天還沒有什麽頭緒，姑且先讓他再搬幾天磚吧……只是他沒想到僅僅這兩天的工夫，牛衛軍就出事了。

雲集有天晚上回家發現家裏黑燈瞎火，冷鍋冷竈，牛衛軍不在家。可能是有什麽事耽擱了，雲集姑且先去把米飯煮上。淘米下鍋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有幾次牛衛軍在菜市場買菜回來有些晚，就打電話讓他幫忙煮的飯。

等時針轉到九點，上學的雲帆也沒回來。他家住的是學區房，從學校走到家裏用不了二十分鐘，學校最晚七點半就放學了，再怎麽走八點也該回來了。雲集打了個電話準備問問，跑到哪去了也不跟他說一聲。

“喂？雲帆？在哪呢還不回來？”電話接通，雲集問。

“在樓下了，馬上回來……”雲帆聲音啞啞的。

“又抽煙了？小心你爹發現了說你。”雲集以為雲帆好了這幾天有故态複萌抽煙喝酒去了。

“沒…我跟爹爹在一起，他走不動了，我扶着他在。”雲帆說。

兒子的話使得雲集心裏警鈴大作，牛衛軍出事了？

“你們現在在哪？要不要我下去接？”

“不用，上電梯了，你待會給我開個門。”

幾分鐘後，雲帆扶着脫了力的牛衛軍出現在電梯裏。雲集等在那裏，看到臉上有明顯淚痕的雲帆和大半個人都要靠在雲帆身上的牛衛軍，心裏一緊，連忙上前查看。兩人衣服上沒什麽灰塵擦痕，露在外面的皮膚完好，應該沒有受什麽傷，不過馬上雲集注意到了牛衛軍的胳膊，原先充滿力量，使勁的時候還會鼓起幾塊飽滿的肌肉的手臂此刻軟綿綿地自然垂在身前。聽到響聲牛衛軍艱難仰頭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把頭垂了下去，竟是連話也說不出！雲集心中大駭，迅速把人攙扶到自己背上，直接忽略了他輕微的抗拒。

“進去說。”好好的人早上出去晚上回來就成了這個樣子，雲集需要一個解釋。

進了屋雲集一路把人背到了房間的床上放下，雲帆跑來幫他脫去鞋襪和外面穿的衣服，牛衛軍想撐起身體自己來，手剛一動就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的酸疼，擡起的手臂重重攤在了床上。

“別動，讓他做。”雲集按住牛衛軍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勉強。

等雲帆給牛衛軍蓋好被子，雲集又吩咐他去打了盆水給他擦擦臉和手，等做完這些，雲集讓雲帆講述今天在外面發生的事。

雲帆今天放學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道去了教考書店，想買兩本參考書。選書買書沒花多長時間，雲帆走出書店的時候看了時間才八點不到，正準備回家的時候，聽到身後有人圍着好像在争吵。雲帆遠遠一看，好像書店隔壁的小超市的老板娘在跟人吵架。

他認識這個老板娘，這家小超市開了不少年頭了，雲帆記事起那裏就有這個店了。店主是個丈夫早年得病去世的中年婦人，她家還有個兒子跟雲帆差不多大。居委會可憐她們孤兒寡母，給她們開的最低的店鋪租金，還總號召街坊領居去她店裏買東西。

超市門口此時人越圍越多，雲帆不欲湊這個熱鬧，正準備擡腳向相反的方向走，就聽到從超市門口過來的人嘴裏念念叨叨。

“這哪是招工？這就是招男人，也難怪趙寡婦招不到人手，也不看看正經的男人誰願意跟她搭夥？可憐那個老實人，門口都吵成這個樣子了還在搬……”

雲帆耳朵豎了豎，他現在對“老實人”這三個字比較敏感，他家爹爹就是個老實透頂的人。

“诶，我覺得那個男的肯定是外地來的，不愛說話也不愛搭理人，淨被欺負……”第二個路人的聲音飄進雲帆耳中。

雲帆轉身拔腿就跑，撥開人群，他看到了令他目眦盡裂的一幕。

他的親親爹爹，正把四箱摞好的可樂從地上往起搬，可試了兩下都沒站起來。

“呃……”牛衛軍似乎聽到了自己的脊椎骨發出的咔嚓聲。

“爹爹！”雲帆沖了上去，牛衛軍被突如其來的力道帶偏，四箱飲料劃拉一聲重重砸在了地上。

“诶呦我的可樂！不知道給我小心一點！箱子都摔壞了！你是什麽人？搗什麽亂？！”老板娘用尖細的嗓音大呼小叫起來。

“他是我爹爹！你為什麽要他搬這麽重的東西！你沒看到他很吃力嗎？！”雲帆瞪圓了兩只牛眼睛擋在牛衛軍面前。

“怎麽啦？！我付給他工錢，他就要給我幹活！你管得着嗎？”老板娘叉腰言之鑿鑿。

“你怎麽這麽不講理？我明明聽到你說一次必須搬四箱，不能分開搬，那麽重的東西，你這不明顯欺負人麽？！”剛才跟老板娘吵架的女人說道。

“那又怎麽樣？！我給他錢！他就要按我說的做！”老板娘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很有理。

“你的錢給我們我們還嫌髒呢！”雲帆要瘋了，當着他的面欺負他爹爹，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兔崽子你說什麽？！”老板娘啐了一口揚起手臂要打雲帆。

雲帆見來不及躲避，下意識閉上眼，可預料之中的耳光沒有落下，牛衛軍從旁狠狠抓住了老板娘的手。

“……老板，這些，都搬到庫裏，行了對吧？”

“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對面可還是學生呢……”“這人真是的…以前還老照顧她家的生意，原來這麽不講理的人，下次不回來了。”“本來就是，東西少不說，還總比別的超市貴，要不是主任非要我來，我才不在她家買醬油醋呢……”圍觀的人七嘴八舌地數落開了，老板娘聽了将正欲發作的怒火生生憋了下去，磨了磨牙從鼻孔裏不陰不陽哼了一聲，把手臂掙脫，轉身進了店裏。

“爹爹，爹爹，你有沒有事？”雲帆捧起牛衛軍的臉，發覺他疲累嘴唇幹裂，臉色蒼白。“爹爹，走，我們回家去！”雲帆心疼壞了。

望着小牛滿目心疼的表情，牛衛軍用沒沾灰的手背挨挨他的臉，“今天幹完，就不幹了。”

牛衛軍的意思是今天等把這些貨物搬完，明天就不來了。這些天他一再忍讓老板娘沒有道理的要求，什麽把這個從櫃子上面搬到櫃子下面，把這個換個地方堆放，把這個從屋裏搬到屋外，一會又從屋外搬到屋裏……想着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份差事，不好幹沒兩天就走人的，牛衛軍便忽略身體裏愈發累積的疼痛一直在努力配合。

“這樣的人，憑什麽還要給她幹活？！”雲帆把牛衛軍的手握在手裏，他記得這雙手以前沒有這麽粗糙，也沒有這麽多橫七豎八的小口子的。周圍圍觀的人也在“是呀是呀趕緊走吧別在這家幹了”附和着。

“沒事，你在旁邊站站，一會就好。”牛衛軍打定主意，勸了勸雲帆便又開始收拾攤在地上的貨箱。

“不行，我要找我爸來！”雲帆見勸不住牛衛軍，打算搬救兵。

“小牛！”牛衛軍一個眼神凍住了雲帆的動作。又不是什麽大事，為什麽要麻煩雲集？又不關他什麽事。

雲帆只得扁扁嘴把手機揣起來，把書包放到邊上，從牛衛軍手裏奪過一箱，“放哪？”

“小牛，你不用……”牛衛軍被雲帆氣沖沖的動作吓了一跳

“放哪？”雲帆側身躲開不讓牛衛軍碰箱子，原先的話又問了一遍。

“……門裏，右手邊。”牛衛軍嘆了口氣，竟然還讓孩子幫忙，他真是差勁。

路人見兒子開始幫父親幹活，老板娘又躲在店裏不出來，漸漸就散了。

兩個人幹活比牛衛軍一個人幹速度是快，十幾箱子飲料整整齊齊靠牆碼好。牛衛軍笨拙地找到老板娘表明自己以後不會再過來了并連帶道了歉。老板娘在雲帆死死盯視以及攥着手機時刻要按下110撥號鍵的威脅下，什麽也沒說，拿出手寫的有牛衛軍簽字的雇傭合同，交給了牛衛軍。

“我爹爹這半個月的工資呢？給我們！”雲帆說。

“哼，你們差點砸了我的生意，還找我要錢？！”想走，可以，不過這半個月的錢她是不會給的，就當是免費給她幹了半個月的活，鬧這麽大，她才不會付給他一分錢！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報警！”雲帆磨牙道。

“你打啊！打啊！我怕你不成？！讓警察來評評理到底誰對誰錯！”老板娘尖刻的嗓音像指甲刮在黑板上的聲音。

“小牛……走，回家……”牛衛軍身上不住往外冒冷汗，眼前也霧蒙蒙的，他強撐清明，拉住了雲帆。

明顯感受到加在手臂上的力道很重，雲帆意識到牛衛軍現在狀态十分不好，自責了自己幹什麽本末倒置忽略了爹爹，二話不說攙起牛衛軍就走。

誰知還沒走兩步，牛衛軍就腿發軟差點栽在地上。

“爹爹！”雲帆面對面抱住牛衛軍，他虛弱的樣子惹得他眼眶都紅了。

“爹爹，我們去醫院吧！”雲帆說。

“……不用，扶我一下……”牛衛軍頭暈眼花，連腳下的路都有些看不清了。

“回家，躺躺就行。”胃裏不停翻騰，掀起陣陣惡心。在超市理貨竟然比在工地上幹活都累，牛衛軍還是頭一次這麽難受。

雲帆看看遠處他家那棟樓，咬咬牙把牛衛軍的胳膊繞過脖子扛在肩上，慢慢往家走。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裏，祝大家兒童節快樂~~~~

今天都有糖吃嗎？沒有的話告訴我我給你發小紅包呀哈哈哈哈~~~

不堪重負的五月終于過去，迎來了猛踩死線的六月哈哈哈……嗝……TT

嘿，別說，換了土味的文名和文案之後，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果真我還是比較适合土味嘎嘎嘎~~~

感謝大家的閱覽收藏支持，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