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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衛軍發現自己這半年的日子簡直像是在做夢。

偷偷跑來A市找孩子，沒有預想的各種坎坷，幾乎是沒費什麽功夫便找到了十五年未見的兒子，看到當年血糊糊的小嬰兒如今長成大高個的小夥子，牛衛軍心裏是又酸又漲，欣慰非常。

然而接下來事情就開始變夢幻了。雲集居然知道了孩子是他生的，這個消息是牛衛軍始料未及的。本以為見過孩子，夙願已了，今後不會再與雲家有交集的牛衛軍剛到家又稀裏糊塗的再一次回到了A市。起初幾日他忐忑不安，一顆心總也安定不下來。直到後來他感受到雲集和雲帆是真心接受這個事情，才漸漸放下懸着的心。

人生中第一次和除父母以外的人住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中的一切都令他新奇。

雲帆很粘人，也很會撒嬌，但只要他一喊“小牛”，他馬上就能聽話。田超因為受了不着調的親爹親媽的影響，性子沒有小牛活潑，但那孩子心細，說話做事要比小牛沉穩得多。兩個孩子都喜歡他做的飯，自己的手機裏還存有一張照片，他們正捧着碗吃排骨，滿嘴流油喜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雲集睡覺喜歡抱着點什麽，這是他搬去跟他睡一屋之後發現的。有好幾次他大半夜裏被憋醒，睜眼一看，雲集雙手雙腳全纏在自己身上睡得昏天暗地。可往往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掙脫開，遠遠睡到床邊上，等到早上醒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又裹進了雲集的懷裏。

這要是讓雲集發現了像什麽話？難道是自己晚上睡糊塗了專往人懷裏鑽？還專門要把臉貼到人胸前？他一面回想早晨兩人的睡姿一面紅透了臉。

所以他的鬧鈴一直都會比雲集早二十分鐘，等雲集醒來，他已下床忙去了。

說到雲集，他真是個好人。

帶他治病，允許他和小牛相認，還給他找了份頂好的工作，一個月賺的錢是他在工地上幹三個月多才賺得到的，他的銀行卡上也第一次有了超過4位數的積蓄。

雲集在他剛做完手術目不能視的時候牢牢把住了他的胳膊，在他受了欺負的時候悉心照料他，當聽到他想讓田超住進來時，雖然明顯心裏不快但還是很快表示了同意。當他因為沒吃過西餐而手足無措時，雲集看出了他的窘迫，并不動聲色替他解了圍。

雲集還親了他。想到這裏他禁不住擡手摸了摸唇。

用小陶的話說，自己這是喜歡上雲集了。

見到他會緊張，和他對視會臉紅，抱在一起的時候會心動。啊，原來這就是喜歡的感覺。牛衛軍終于有點明白，雲集之前把他捉到床上那一次想要告訴他的事。可惜他那會一點也不開竅，居然還質問他“男子怎能喜歡男子”。腦海中浮現出那人氣急敗壞的表情，他忍俊不禁，自己這個不堪用木頭腦袋原先沒少惹那人生氣吧？

颠簸的中巴上，牛衛軍第無數低頭次按亮手機的屏幕。

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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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這半年是從老天爺那偷來的好日子罷了。

夢再美，也有醒來的一刻。

望着對面氣質高雅，冷若冰霜的貴婦，牛衛軍難得迅速而清晰的意識到，自己該離開了。

事情倒回到牛衛軍接了他母親的電話之後，挂了電話他正火急火燎地想上樓去二樓辦公室找楊天生請假，穿過大堂的時候被人一疊聲地從後面叫住了。

“牛廚牛廚！真是巧了不是？我剛準備去叫你呢！門口有位阿姨找你有事。”服務生小高緊趕幾步追上去。

牛衛軍側了側身才看到站在門口，他不懂時尚認不得大牌，只能分辨出那個燙着卷發跨了個閃亮亮的小包的婦人穿的是上下成套的衣服。或許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婦人轉頭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牛衛軍渾身的血液都瞬間凝固。與雲集五分相像的五官，不難猜出她的身份。

王雲女士沖他點頭微微一笑，雖是嘴角勾着，但牛衛軍卻沒來由地認為她一點也不想笑。

“我今天想提前下班，有什麽事你讓後廚找小陶師傅。”牛衛軍難得流暢地說話，聽得一邊的小高一楞一楞的。

“好，好的。”小高反應過來的時候，牛衛軍都快走到門口了。

“你好，我是雲集的母親。”王雲女士對走到自己近前的男人自報家門。

“您好，我叫牛衛軍。”牛衛軍恭敬地回答。

“車停在外面，我想找你随便坐坐喝個茶，牛先生不介意吧？”不等牛衛軍回答，王雲女士率先朝外走去。

這是不容許他說不的意思。

上了車牛衛軍後知後覺想給雲集發個短信，他媽來找他了，至少先跟他說一聲。

然而當他剛掏出手機，那頭王雲女士就冷不丁開口了。

“還別說，我們家小帆跟你長得還真像，之前看照片還不覺得，今天見到真人了才覺得真是一模一樣。”

牛衛軍震驚地看向王雲女士，她知道了？！

怎麽可能？攥緊了手機，牛衛軍試圖掩飾內心的慌亂。他問過雲集，雲集跟他保證這件事只有他，雲帆還有秘書知道。難道是他多心了？可王雲女士的話分明意有所指……

不等牛衛軍冷靜下來，車停了，司機下車給王雲女士開門。

牛衛軍從另一側下了車，剛轉過來就迎上王雲女士不耐煩的眼神，雖只有一瞬，但他還是看清了那眼神裏的意思。

十足的厭惡。

跟在王雲女士後面，牛衛軍進了電梯。全景觀光電梯讓窗外的景色一覽無遺。牛衛軍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來，手下默默扶住了身旁的欄杆。他不是恐高，只是對這種四下都是玻璃的透明空間有些怵得慌。

王雲女士帶他去的是一家可觀夜景的頂層餐廳，牛衛軍坐下來才發現，自己右手邊是整面的落地玻璃，可以360度無死角地欣賞到城市的景色。

牛衛軍……

王雲女士輕蔑地看了眼悄悄把凳子往裏挪的牛衛軍，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也不看自己配不配的上這地方。

侍應生上來把厚厚一本的菜單放到兩人面前。

“想吃什麽随意點，今天我請客。”有外人在的時候，王雲女士說話舉動從來不失禮儀氣度。

“不，不用，我晚上回去吃……”牛衛軍打算的這邊趕緊了了，他好回去給雲集他們做飯吃。

王雲女士眼神一閃，笑道，“也好，那你看看有什麽想喝的，請你出來一趟不容易，怎麽好意思讓你幹坐着。”

牛衛軍點點頭翻開菜單，看到裏面的內容他蹙起了眉。

一個字都不認識。

這是菜單嗎？白紙黑字的，一行行之間還隔出老遠。

“不好意思，有中文菜單嗎？英文的我看不懂。”反正看不懂，牛衛軍合上菜單擡頭問等在一邊的侍應生。

“啊，不好意思，我們店只有法文的菜單。”侍應生心道我在這裏工作三年了沒有見到過一個上來就找他要中文菜單的。

“沒有嗎？我是國人，這又不是在國外，為什麽不提供，中文菜單？”牛衛軍知道有些飯店會給來店的外國人提供英文菜單，就像天廚就有。可他沒聽說過只有外國菜單的，這讓不懂外文的人怎麽辦？

“先生，也許你是第一次來，我們家的店開了十多年，從來沒有中文菜單。”侍應生餘光偷偷瞄了一眼這土包子對面氣定神閑的貴婦，看出了點門道。

“哦，來你家吃飯，還要學外文……”牛衛軍嘀咕了一句，“那行吧，那麻煩你幫我翻譯一下，飲料那一欄吧。”

侍應生看看牛衛軍遞給他的菜單，傻眼了。如果不是有對面的貴婦，他會馬上通知保全把這個走錯門的土包子趕出去。

“怎麽了？”牛衛軍手舉在半空，半天不見侍應生來接。

“太太您看……”侍應生尴尬不已，扭頭問從剛剛便冷眼旁觀的王雲女士。

“給他一杯橘子水，我要ladies dinner。”王雲女士語速驚人，牛衛軍都沒聽清她說了什麽，侍應生答了聲就抽走了他手裏的菜單。

侍應生走後，留下牛衛軍和王雲女士面面相觑。王雲女士習慣打後手，她在等牛衛軍先開口，但牛衛軍那邊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兩個人就這麽你看我我看你尴尬地沉默着。

“咳咳，既然牛先生不想說話，那就我先說。”王雲女士涼飕飕地開口。

牛衛軍微微坐直身子，表示在聽。

王雲女士開口後，牛衛軍人生中才第一次意識到什麽叫字字如刀。

她說，首先，我不允許你跟我兒子雲集在一起。

她說，兩個男人在一起不會被世人承認，我不許我兒子替你背上一輩子的罵名。

她說，我的孫子不需要你這樣的污點親人。沒想到我的寶貝孫子是個怪胎生的，我已經安排了醫院，我要好好檢查一下他是不是跟你一樣也是個惡心的怪胎。

她說，我知道你們那一家人都是什麽德行，攀上來之前也不好好瞧瞧自己，配得上我兒子的家世麽？我知道你們存的什麽心，想賴上我們家？沒用的，趁早死心吧。

她說，你知道嗎？你本不該出現在我們家面前，你那點龌龊的心思會毀了雲集和小帆的一生。

啊，夢醒了。

牛衛軍看見擦得發亮的白瓷盤裏映出自己的臉，模模糊糊，他有些好奇自己現在是怎樣的表情坐在這裏呢？對面王雲女士還在繼續說着，但他已經聽不大清了。

牛衛軍無法反駁她的話，想想看她說的，雖然語氣差了點，但他得承認，說的全是實話。

他是個能生孩子的怪胎。

這個怪胎最近似乎還真的對雲集抱了一絲羞于宣之于口的心思。

這個怪胎。

他爹和他大伯生前沒少這麽形容他，這才對嘛，原來這才是正常人的正常反應。不像雲集父子，理所當然地接納了他，讓他幾乎都産生了一種這很普通，并沒有什麽不對的錯覺。

真是兩個傻瓜，對他這麽好做什麽？

“我知道了，我會走的。”牛衛軍擡眼直視王雲女士，并沒有理會她拿出來擺在兩人中間的手機。

手機裏是小牛打他的監控，牛衛軍驚訝于都過去這麽久了，這樣的東西怎麽會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樣的東西，沒必要讓雲帆看到。”牛衛軍一天第二次異于平常地精準接收到王雲女士赤白的威脅。

“算你識時務，”王雲女士滿意地收起手機，目的達到，不枉她費時費力從雲集的電腦裏偷出來這視頻。

“從今以後，每當你後悔了，想回頭的時候，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要是這東西讓雲帆看到了，那孩子估計會愧疚悔恨一輩子，這樣的話他的一生可就毀了。”

“我知道。”牛衛軍淡淡答道。他不可能讓小牛看到這樣殘忍的東西，如果王雲女士繼續拿這個說事，他不介意再更低身下氣地求求她。

“好，這樣一來就只剩最後一件事了。我給你買了晚上的機票，你什麽都不用帶，待會我的司機會直接送你到機場……”

“不用——！”牛衛軍厲聲打斷，“我自己會走……”王雲女士竟然想讓他從這裏直接到機場，牛衛軍急了。

“什麽時候？”

“……明天。”

“好，一言為定，為了小帆的未來，你可千萬千萬，要遵守約定。”王雲女士一字一頓，緩慢而又清晰地說道。這話聽在牛衛軍的耳中，幾近殘酷。

牛衛軍摸摸心口，那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雲集的家的。

待在雲集家的最後一個晚上，牛衛軍耗費了全部的心力才裝出若無其事，沒有露出破綻，讓雲集和兩個孩子看出端倪。

說來也是好笑，以前自己總嚷嚷說要走，咋咋呼呼的可一次都沒有真的走成，等到自己真正要離開的時候，竟然連提都不敢提一句。

再見了雲集，再見了孩子們。

作者有話要說：

『丢臉』

大牛（扭捏搓手）：我是不是給你丢臉了？我不認得法文，那地方确實，也有點高……

雲集（和藹）：哪有，你把那老太婆氣個半死，我高興還來不及，沒事~

大牛（似懂非懂）：哦，行吧，聽你的。

雲集（心癢癢）：對，真乖，啵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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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爸這回真要氣死了哈哈哈哈哈！

這兩天卡文卡的厲害，深刻意識到了自己講故事的局限性。估計等回學校了這幾章要好好修一修……

感謝收藏評論支持，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