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火車傍晚才能抵達A市，在火車上解決了午飯，牛衛軍嗑了一小會瓜子就直喊困。

“困了？”雲集遞給他一瓶水潤喉。

“嗯，昨晚，沒睡好。”牛衛軍一邊喝水一邊掀開紗簾看了看窗外，快到冬天了，到處枯枝敗葉黃土滿天沒什麽好看的。

“行，那你躺下睡會，待會我叫你。”雲集伸手摸摸牛衛軍的臉，可是還沒碰到就被他側臉躲開了。

“躲什麽？嘴上有個瓜子皮皮。”雲集笑的無可奈何。

“哦。”牛衛軍赧然地兩手連擦直擦都快把嘴摸紅了。

“我要睡了……”他把被子蓋在身上，背對雲集躺下。

過了不知多久，身上猛地一沉，牛衛軍立刻睜開眼。

“你幹什麽？！”

“怎麽還沒睡着？不是說困麽？”雲集的聲音自耳旁響起。

牛衛軍艱難地想把胳膊伸出來把人從自己身上推開。但是現在他連人帶被子被壓在下面，本來床鋪就小，雲集這樣往上一趴，他根本動彈不得。

“要睡了，你下去，把我都吵醒了。”要是擱在平常聽到這樣幾乎是撒嬌的話，雲集肯定會心軟，但這回他不想放過他。

回答牛衛軍的是一串爽快的輕笑。

“笑什麽？”牛衛軍問。

“沒什麽，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哎，他家的親親大牛實在是不會說謊，嘴上說困，卻緊張兮兮地連看都不敢看他，說是要睡覺，結果他剛一動，這貨眼睛馬上睜得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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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壓着我，我睡不着。”牛衛軍蠕動了一下，他都快喘不過來氣了。

“那正好，睡不着我們來說說話好不好？”

牛衛軍心想我還能說不嗎？誰叫他們這個包廂好巧不巧直到發車愣就沒上來第三個人。明明四張鋪，卻統共就只有他倆，結合雲集剛上車的時候對李牧的一頓皮笑肉不笑的威脅，牛衛軍斷定這是雲集搞的鬼。

“呵呵，你別這麽苦大仇深的樣子，”雲集揉揉牛衛軍糾在一塊的眉心，“這真的是巧合，我之前真的不知道這包廂只有咱倆。這樣不挺好麽，正好能和你說說話。”

牛衛軍在被子裏悶悶地哼了一聲。

“之前在姨母家的時候，我跟咱媽已經講過了，未來我想跟你好好過……”

他媽知道了？！牛衛軍心髒一下被揪緊。

“別怕，老太太比你想的要開明。她擔心我只是鬧着玩，我跟她說了，我是真的喜歡你，想跟你過一輩子……”感受到被子裏面的人變得僵硬的身體，雲集趕緊安慰。

“剛才我好好想了想才發現，可能我把順序搞錯了，這樣的事應該首先問問你的意思才對。”

“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願意跟我還有孩子們一起生活嗎？”

“我不會結婚，從今往後我身邊只會有你一個人。”

“衛軍，你喜歡我嗎？”

耳旁回響的雲集的聲音，像小錘輕叩在心上，振起一段嗡鳴，又像往寧靜的湖面上投下一塊石子，激起起一連串的漣漪。

牛衛軍忽然想到昨晚他媽專門找到他說的一番話。

昨晚吃完飯，雲集一反常态，自告奮勇地說要去洗碗，連帶把咬了個牙簽在院子裏亂晃悠的李牧也撈進了廚房，姨母沒一會也被叫去了老朋友家搓麻将。牛衛軍見自己的活被雲集搶了，便打算去把姨母家柴房裏的煤炭拾掇拾掇，天涼了，照這樣的天氣過不了多久就要燒煤爐子了。

“衛軍，先別忙了，我有話說。”牛姥姥走到柴房門口，朝牛衛軍喊了一聲。

“哦，等我洗個手。”牛衛軍直起身拍拍手上的煤灰。

“媽，怎麽了？”牛衛軍掀簾進屋，他媽坐在炕上收拾衣服。

“媽問你，你是不是喜歡雲先生？”

誰知還沒等牛衛軍在床沿上坐穩，牛姥姥就來了這麽一句，吓得他差點一屁股墩到地上。

“媽，你，怎麽，這麽問……”牛衛軍眼神亂飄，四下瞄瞄，窗戶是關着的，廚房那邊應該聽不到他們的說話聲吧……

牛姥姥沉默地看看只因自己一句話就變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一會撓撓頭一會摸摸褲子的兒子。牛姥姥見到兒子這樣的反應，不知是該覺得慶幸還是擔憂。

“你看着我，”牛姥姥的手撫上牛衛軍的臉，“你是喜歡的吧？”

感受自牛姥姥掌心傳來的溫度，牛衛軍沒再亂動，只是目光還是始終不敢跟牛姥姥對上。

“……嗯。”牛姥姥執意要一個結果，沉默半晌終于等到牛衛軍緩慢但是堅定地點點頭。

“我就說你這次回來，整個人都有點不大對頭。是跟雲先生吵架了？”

“沒，沒吵架……不是，媽，你不怪我麽，喜歡男人……”牛衛軍做好了被狠狠罵一頓的準備，但是預想的疾言厲色沒有出現，他媽甚至都不怎麽驚訝。

“說到底還是媽不好，把你生成這樣還沒有護好你……”

“以前媽總在想，你爹走了，媽這半截身子已經入了土的老骨頭還能再陪你幾年呢？到時候我兒孤身一人，老了怕不是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媽多想你能在我看得着的時候找個伴，可媽又擔心你的身體會連累你受欺負，有的時候想到這些媽就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媽……你別這麽說……”看見母親哽咽落淚，牛衛軍心裏也跟吃了黃連般苦澀。

“嗨，你看我，說着說着怎麽又哭起來了。”牛姥姥擦擦眼角，“昨天你睡着的時候，雲先生來找過我。媽覺得，雲先生也許是個信得過的人。他跟我說想接你回去過日子，媽看他不像是說笑。所以我來問問我兒子自己的意思，衛軍你想跟他在一起麽？”

“媽，他是我見到的第一個，知道我這個身體，還不嫌棄我的人…他從沒叫過我‘怪胎’…他還讓小牛跟我相認…他人很好，幫了我好多…我從來沒見到像他這麽好的人……所以我，我……”牛衛軍額頭汗涔涔的，結結巴巴地組織起語言。

“嗯，他這麽好，所以你？”望望自己已不算年輕的兒子，牛姥姥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紅了臉蛋雙手合在一起搓了又搓，想一句說一句斟酌來斟酌去地跟她說話的樣子。

果然，是喜歡的吧？

“我喜歡他，我想跟他還有小牛在一塊……”牛衛軍臉上燙得能烙餅，自己心底裏這麽想是一回事，在母親面前承認這份喜歡又是另一回事，他害羞得特別想原地立馬消失，但是想到那個人，他還是下定決心實話實說。

“行，媽覺得雲先生是個值得托付的人。聽你這麽說，媽也放心了。都說風水輪流轉，我兒苦了這麽久，是該享福的時候了……”牛姥姥指尖碰了碰牛衛軍紅的滴血的耳朵，嗬，真燙！

“媽，你也該享享福了，雲集不是說，這回你也要跟我們去A市麽，我現在也能掙錢了，住一塊也正好方便我照顧你。”牛衛軍拍拍他媽的手背，不像之前他只能無奈地把母親留在老家，現在的他至少也算是小有存款的人了。

“我？我就算了吧，我住你姨母這挺好的……”老太太猶豫道。

“媽，吃飯的時候，不是都說好了麽？你怎麽又變卦了？”牛衛軍眉頭蹙到了一起。這個時候要是那個人的話，會怎麽勸他媽改主意呢？

“我，我怕去了給你還有雲先生添麻煩，到那我又人生地不熟的，還是呆在鄉下舒服……”

“媽，我一開始去也分不清哪是哪，過段時間就好了。小牛一聽說你要去，高興地不得了呢，你要不去，他會傷心的。”牛衛軍想到雲集跟他講話的時候總喜歡提孩子，一提孩子他就沒話說了，就是不知道這一招在他媽這裏用不用的上……

“這，我還沒去呢，你們怎麽就跟孩子說了？！你看看你們，哎~”牛姥姥一聽就急眼了，她還沒說要去呢，這邊倒早早就告訴孩子了。

“所以說，一起去就對了。”牛衛軍暗暗發笑，他媽真是跟他一樣，一提孩子就容易着急。

“……那，行吧。”

雲集等了半天也沒見牛衛軍回應，扭頭一看，好家夥，都離這麽近了居然還能走神，某人最近果真是皮癢癢的欠收拾的很呢！

“嘶！你咬我！”牛衛軍正想得出神呢，驀地耳朵上一痛，雲集竟然咬他的耳朵！

“不專心，咬的就是你。”雲集咬完松開牙齒看到小巧的耳垂上落了四個可愛的粉紅牙印，想也不想直接又舔了上去。

“呃……”

熟悉的滑膩膩的感覺攀附上來，酥酥麻麻的感覺自接觸的地方傳到四肢百骸，牛衛軍覺得自己身上像過電一樣，這感覺讓他差一點shen吟出聲。

“這麽舒服？”雲集在他耳旁輕笑，“傻瓜，回家之後再教你什麽是真正的舒服……”

雲集話裏調笑的意思讓牛衛軍簡直無地自容，為什麽自己老是要受到他這樣的捉弄，牛衛軍心裏不服氣的很。

感受到身下肌肉起伏的動靜，雲集明白呆牛指不定又想憋個大招把他掀下去呢。

“別鬧，乖一點。”雲集朝牛衛軍臉上捏了一把，“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我問了好幾個，從剛才到現在你可一個都沒答複呢。”

“……你找過我媽了？”牛衛軍不答反問。

“是，媽跟你說了？”正是因為雲集察覺到自己在牛姥姥面前表明決心之後，牛姥姥白天就總在他和牛衛軍之間來回瞧，看得出她想找牛衛軍單獨說說話，可一直苦于找不到機會。

“嗯，說了。她也那麽問我了。”注意力被成功轉移，牛衛軍馬上就忘了自己剛才想幹什麽。

“那麽，我能聽聽你的回答嗎？”雲集口幹舌燥，話裏透着股緊張。

“你去問我媽去。”誰叫你老欺負我，哼！

“嘿呦，這是讓人老太太當咱們的傳話筒的意思？”

牛衛軍腦海裏浮現出他媽站在中間一會跑到雲集身邊咕叽幾句，一會又跑到自己身邊咕叽幾句，忙的不行的場景。這一幕想想還真挺逗，牛衛軍嘿嘿笑了兩聲。

“反正你要想知道，你就問她去，別問我。”看你以後還亂咬人！

牛衛軍傲嬌的表情看得雲集稀罕得不得了，三下五除二掀開被子把人裹進懷裏使勁一頓揉。

牛衛軍只覺得背後一涼，而後一個泛着熱意的胸膛便貼了進來。

左右現在也沒人看，等雲集終于消停下來，牛衛軍自以為不動聲色地朝後靠了靠，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就不再動了。

雲集被牛衛軍這樣軟萌的小動作直戳心窩子，怪他傻，他家呆牛這麽害羞，喜歡他這樣的話怎麽會輕易說的出口？一向木木登登的人對他能有這樣柔順的暗示，雲集覺得自己該知足了。

真是奇怪，本來沒有睡意，可被雲集這麽一鬧，加上火車前行時的微微搖晃，牛衛軍沒一會就眯着了。

雲集則是難得找到了把人抱在懷裏的真實感，大局已定，始終吊着的一口氣松下來之後，他也很快陷入了夢鄉。

于是車快到站的時候，牛姥姥一開門看到的就是兩個大個子擠在一張鋪上睡的正香。個子稍微矮一點的牛衛軍睡在裏面，仔細聽還在打小呼嚕。而睡在外側的雲集半拉身體都快懸出來了卻還一無所知。略微有些頭疼地看看其他三個幹幹淨淨的鋪位，都老大不小當爹的人了，怎麽還跟毛頭小子一樣？牛姥姥笑得有些無可奈何。

最後牛姥姥還是不好意思把人喊醒，回包廂找了李牧來。

李牧不負所托，一嗓子“天哪！你們在幹什麽？！”幾乎把整節車廂的人都喊醒了。

四個人收拾好下了車，走到出租車乘車點，李牧幫牛衛軍把箱子放進後備箱，剛準備跟在後面坐進車裏的時候，被雲集攔下了。

“幹什麽？我們回家你跟着做什麽？”

“我也去你家啊，不然我去哪？”李牧滿臉莫名其妙，他媳婦晚上加班，家裏沒飯吃，他滿打滿算去雲集家蹭一頓再回去的。

“你上我家幹什麽？”

“吃，吃頓飯呗……你看我這跟了一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不就是擾了你和那誰的清夢呗！要不是我叫醒你們，指不定你倆就一路睡去海邊了呢！

“我有邀請你？”

“沒，沒有嗎？”

“沒……”

“你倆趕緊上車，都堵到後面了！”

一聲輕叱自車內響起，雲集聽出了車內人隐隐的怒意，縮縮脖子鑽進車裏，李牧随後跟上。

牛衛軍就不明白了，為什麽雲集總喜歡跟李牧過不去，明明作為秘書人家無論是說話還是辦事能力都挺不錯的呀！

不必說未來某一天當雲集親耳聽到從來不怎麽誇人的自家大牛竟然給與李牧這樣高的評價，從那以後秘書李牧的生活會變得如何如何的艱難。

碰上晚高峰，雲集他們回到家的時候田超已經到家了。

簡單跟牛姥姥介紹了一下田超，看到兩人站在一起，牛衛軍才意識到，現在家裏又多了一個人，怎麽住下真是個問題。

嗯，應該這樣就行了……

進了卧室找到雲集，牛衛軍把想法跟他說了。

“哦，你的意思是讓小牛跟我住主卧，你跟媽住他的房間，是這樣嗎？”雲集慢慢放下手裏的洗漱用品，牛衛軍立刻意識到了空氣中彌漫的一絲危險的味道。

“呃，這樣，不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大牛，看來我真的有必要對你進行一番‘身體力行’的教育，不然你總這樣，我會很困擾的……”雲集捏捏眉骨，語氣故意裝的很沉重。

完了完了，牛衛軍吞吞口水，這兩天他隐隐約約猜到了雲集的意思。這人怎麽天天就想着這些事，明明，明明還沒到睡覺的時候呢……

“那，你覺得怎麽辦？”

“你先去看看兩個孩子的房間再說。”雲集現在手上有活忙着，沒空理這呆牛。

“哦。”牛衛軍迅速轉身開門一路小跑溜了。

真是，可愛死了！

雲集一邊把牛衛軍的衣服拿出來放好一邊吸了吸并不存在的鼻血。

咦？

咦咦咦？

田超什麽時候搬去了小牛的屋？小牛屋裏的床什麽時候換成了一個上下鋪？

牛衛軍看明白了，原來在他還沒到家的時候雲集就打算好了。想想自己之前的狗屁安排，牛衛軍嘿嘿一笑。

“又傻笑，”肩上忽然多了一個下巴，“雲集略略摟住牛衛軍的腰，“雖然把兩個孩子放到了一起，給媽騰了個屋。但這房子住下咱一家子确實也有點擠，我已經在看其他大點的房子了，先看，等定了之後慢慢裝修起來，小牛考完高考差不多也可以搬了。你覺得怎麽樣？”

“好，謝謝你啊，想的比我周到多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跟雲集比起來自己怎麽就這麽笨呢……

“這有什麽，你會的我還不一定會呢，”雲集在牛衛軍屁股上揪了一把，“小牛快回來了，去，到廚房幫幫咱媽去，年紀大了別讓她一個人做飯。”

“好！”

牛衛軍和雲集雙雙往廚房走的時候，玄關門鎖開了。

“爹爹爸爸姥姥，我回來啦！”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木有小段子。。。

趕在出發之前的一更……

感謝大家的評論收藏支持，這兩天忙的來不及回複，下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