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讓他去死!”俞燦在熱鬧的茶餐廳裏壓抑着聲音低聲咒罵, “以為誰沒見過錢?二十萬不到就想把歌變他的了?他瞧不起誰呢?”

宋修閱下午約了俞燦在他公司附近的茶樓喝下午茶, 趙顏剛好在附近排練,看到俞燦在朋友圈發的定位, 也一道摸了過來。

宋修閱将上午陳然找他買歌, 卻想用他做槍手的事和他們一說, 把俞燦氣得不輕。

“從一開始他就表現得對我的歌非常有興趣,我以為他只是想找首合适的歌轉型,卻沒想到他最後會提這種要求。”宋修閱吃了一口蛋撻,無所謂地聳了下肩, “涉及做人底線,我已經拒絕他了。”

“宋哥你是對的,”擺弄了一會兒手機的趙顏拿着自己的手機給他看, “有新聞說這個人抄襲诶,他是不是有前科啊?”

宋修閱掠了一眼:“這新聞我看過, 但沒有石錘的事情我不評價。”

“我是擔心他聽過你歌的小樣了,會不會把你的也抄了?”趙顏收起手機, 有些擔憂。

俞燦喝了一口冰咖啡, 咽下說:“小趙擔心的也不是沒道理,陳然他都敢明目張膽地跟你提讓你做槍手這種要求了, 誰敢擔保他以前就沒這麽操作過?他還自诩什麽原創歌手呢, 他那些號稱原創的歌,裏面有多少水分, 很值得懷疑的好不好?!”

“不會吧?”宋修閱夾蝦餃的筷子一頓, 收了回去, “康導是我們的中間人,他是知道這回事的,陳然不可能這麽大膽,冒着被人揭發的風險抄我的歌?”

“這可說不準,這年頭都是抄襲者賺的盆滿缽滿,維權的反而跑斷腿,就算最後判下來是抄襲了,也賠不了幾個錢。而抄襲的人呢,熱度有了,錢也賺了,你能拿他怎麽辦?”俞燦頓了一下又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反正你小心一點,你寫歌的時候應該有手稿吧?把那東西保管好,到時候就算他在背後搞些小動作,你也有應對。”

宋修閱點頭笑着說:“多謝燦哥的指點,我受教了,這頓飯我請,謝謝你們兩個幫我出謀劃策。”

俞燦指了指桌上,嗤笑道:“就這幾盤菜,你也太沒誠意了。”

宋修閱把桌上的菜單拿起來遞給俞燦:“還想吃什麽盡管點,再來兩籠蝦餃兩籠叉燒包夠不夠?”

俞燦揮手擋掉,笑罵:“去你的,你當喂豬呢。”他夾了個蝦餃扔嘴裏,吃完了想起來問,“對了,你幹嘛要賣歌啊?最近缺錢啊?”

宋修閱“嗯”了聲。

俞燦:“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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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修閱看着他笑,“不多,十萬吧。”

“就十萬?我還以為多少呢!”俞燦低下頭,把眼睛從墨鏡後面露出了瞪了一眼宋修閱,“陸睢這麽有錢,你直接問他要點零花錢不就行了?”

宋修閱不贊同地道:“他有錢是他有錢,我又不靠他養。”

俞燦把墨鏡扶好,扯了下嘴角:“你要十萬幹嘛使?”

宋修閱喝了口奶茶,“給他買禮物。”

俞燦當然知道宋修閱說的“他”是誰,促狹地在座位上扭了扭,“呦,surprise啊?結婚禮物嗎?”

趙顏驚訝地問宋修閱:“宋哥你都要結婚啦?什麽時候?”

俞燦哂了一聲,湊到趙顏旁邊,指着宋修閱說:“你宋哥不是要結婚了,是早就結婚了,這次是補辦婚禮。”

趙顏好奇地問了一連串問題:“宋哥你才多大啊,不是還在上學嗎?怎麽結婚這麽早?嫂子是做什麽的?”

俞燦正在喝咖啡,聞言“噗”了一聲,忙抽紙捂住嘴,悶聲笑起來:“哈哈哈哈!嫂子!哈哈哈,笑死我了!”

趙顏一臉莫名其妙,尴尬地撓了撓頭:“燦哥在笑什麽?我說錯什麽話了嗎?”

“沒事,他是羊癫瘋犯了。”宋修閱在桌子下面提了俞燦一腳,轉頭對趙顏說,“不過陸睢不是你嫂子,他是我先生。”

“啊!”趙顏窘迫不已,怪不得俞燦會笑,忙擺手說,“對不起啊,我真不知道!”

趙顏是個直男,他看俞燦和宋修閱相處也沒有一點同性戀的樣子,所以理所當然沒往那處想,無意中說錯了話,宋修閱當然不會怪他,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小事,我們婚禮定在月底,你有空的話可以過來玩玩。”

趙顏連連點頭:“好啊好啊,在哪裏?”

“大溪地。”宋修閱補充道,“有專機接送,費用全包。”

“大溪地啊?”趙顏興奮的表情垮下來,搖了搖頭,“太遠了我可能去不了,最近事情多,我總不能把樂隊其他人扔下我一個人出去嗨吧?”

“沒關系,”俞燦低下頭,滿不在乎地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我也不去,你過去除了你宋哥也不認識別人,沒意思的。而他還得忙婚禮,眼裏心裏都只有他男人,哪裏顧得上你,你還是留在國內陪我吧。”

宋修閱沒理會俞燦的不正經,收斂了玩笑的表情,問趙顏:“你們上節目的事準備得怎麽樣了?第一次錄制在什麽時候?”

趙顏表情很喪,雙手撐着下巴苦惱地說:“別提了,過兩天就要正式錄制了,我們選了三首歌都被節目組給pass了,正犯愁不知道該怎麽辦呢。”

俞燦故意問:“該不會和上次我們聽到的一樣,又是你爸媽那個年代的老歌吧?”

趙顏無奈地說:“也不全是,我們選了一首最近比較流行的歌,可唱出來的效果很不好,感覺這次上節目很可能會搞砸,最近隊裏愁雲慘淡的,大家夥心情都特壓抑,所以我才過來找你們聊聊。”

上次宋修閱就給他們樂隊的人指出過問題了,可他們當中的一些成員不肯接受,所以再說也就沒了意義,宋修閱這次就沒再多話。

趙顏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對了宋哥,你寫的歌我能聽一下嗎?”

“可以啊。”正好宋修閱手機裏還存着一段音頻,便點開了播放遞給趙顏,茶餐廳裏的人有點多,聲音有些嘈雜,趙顏把聲音開到最大放到耳朵旁邊才聽清楚了旋律,聽了一會兒,眼睛發亮,放下手機,迫不及待地問宋修閱,“宋哥,你可以把這首歌賣給我嗎?”

“你想要?”宋修閱訝然問。

趙顏點頭如搗蒜:“嗯嗯嗯,想要!可以嗎?”

宋修閱挑眉笑了下說:“可和你們樂隊的風格不搭啊,你們不是堅持搖滾至上嗎?”

趙顏用星星眼崇拜地看着他說:“那是因為他們還沒聽過你寫的歌,我有信心可以說服他們!”

俞燦見狀也在一旁幫腔:“阿閱你賣誰不是賣,既然趙顏想要,你還不如賣給他們,你還能指導一下他們按你的想法來唱,不是挺好的嗎?”

宋修閱猶豫了一下:“可……”

趙顏像在絕境中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抓過宋修閱的胳膊,急切道:“我也可以出雙倍價格!”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宋修閱為難地和趙顏說,“你上次不是說你爸爸凍結了你所有的卡嗎?那你現在還有閑錢嗎?我這個錢着急用,所以……”

趙顏語速飛快地打斷了宋修閱的:“這個簡單,我把我那輛Macan賣了不就行了?錢的事你不用替我擔心,我一定會在最短時間裏把錢給你的!求你了宋哥,你把這首歌賣我吧,我一聽前奏就非常喜歡!”

趙顏家的确不缺錢,宋修閱也沒必要因為錢的事和他客氣,猶豫了一會兒,受不了趙顏眨巴眨巴看着他的可憐小眼神,無奈地點頭道:“好吧,這首歌賣你。”

趙顏立即樂得舉起雙手想歡呼兩聲,但看了看周圍環境,來茶樓裏喝茶的基本上都是大爺大媽,怕把人給驚着了,歡呼聲到了嘴邊咽了下去,給了宋修閱一個大大的擁抱,拍了兩下他的後背,開心地說:“謝謝哥,你是我親哥。”

宋修閱被他勒得差點岔氣,邊咳嗽邊掙紮:“先別激動!這首歌你們不一定拿得下來。”

趙顏松開他,誠懇地說:“宋哥你放心,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必須搏一次,我們會努力的!”

“有沒有那麽誇張?一首歌而已,就能讓你們鹹魚翻身了?”俞燦有些不相信,伸手朝宋修閱說,“拿來給我聽一下。”

宋修閱直接把手機遞過去,俞燦湊到耳邊反複聽了兩遍,除了旋律很容易讓人記住之外,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連歌詞都沒有,俞燦難以理解,怎麽就引得他們一個兩個都想買這首歌。

“什麽啊,就一首普通的歌,我什麽都沒聽出來,有你們說的那麽好嗎?”俞燦将信将疑地把手機還回去,納悶問道。

“燦哥你不是搞創作的所以你不知道,一首歌能火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旋律好記,聽一兩遍就有音效,如果歌詞再寫的朗朗上口,傳唱度就更高了。”趙顏提起音樂渾身是勁,滔滔不絕地給俞燦解釋,“不信你回憶一下,是不是腦子裏還能想起副歌部分?”

“停停停,別說了,真的不是很懂你們搞音樂的,一個個特別神經質。”俞燦笑着調侃,站起來拍拍手,“好了,我該回去開工了,你們兩個慢聊。”

趙顏跟着起來:“我也得走了,回去找朋友把我車盡快賣了,宋哥你放心,最遲後天我就把錢打給你,到時候還要麻煩你費心指點指點我們怎麽唱。”

宋修閱笑着回:“OK,沒問題。”

趙顏動作很迅速,不過一天時間就把錢打到了宋修閱賬上,而宋修閱怕耽誤他們排練,在這之前就已經把完整的歌曲DEMO發給了他,就算這樣,時間緊急,歌詞部分還沒填,趙顏樂隊要拿這首歌上節目是怎麽也來不及了。

所幸康傳司負責的那個音樂節目是車輪戰的賽制,由守擂方迎接挑戰者的挑戰,如果挑戰者攻擂成功,趙顏他們就有機會拖到下一輪。

等到下一輪的錄制日期開始,宋修閱的這首歌他們應該就能排練得差不多了。

——

時間一轉眼就到了A大一百五十周年校慶的日子,A大作為百年名校,校慶自然受到社會各界的多方關注,民間、商界、政界,各行各業中A大曾經的學子都給母校傳達了祝福。

A大誕辰這天剛好也是大四畢業生的畢業典禮,多年來這個日子從未變過,為了不與校慶活動發生沖突,學生們的畢業典禮提前到早上七點開始。

宋修閱趕着參加畢業典禮,早上五點多就起床了,他從來都沒起這麽早過,困的不停打哈欠流眼淚。

到了學校,找到同班同學一起換好學士服,突然上面又通知時間緊急,頒發畢業證書的環節只能找兩個學生做代表上臺,其餘學生在臺下觀禮。

輔導員情急之下随意點了手邊兩個學生,讓他們跟工作人員過去,宋修閱十分幸運就是其中之一,宋修閱一臉懵逼地擦了擦眼角的淚花,頭上臉學士帽都是歪的,還是旁邊的同學提醒才撥正。

畢業典禮再匆忙也少不了有優秀畢業生代表講話,宋修閱就和其他人站在一旁等臺上的人講完。

今年的優秀畢業生代表是個女生,紮着幹練的馬尾辮,個子不高,穿着高跟鞋站在演講臺前也就露出半個身子,演講臺上放着演講稿,念稿子的聲音倒是很幹脆利落,成功把宋修閱聽困了。

睡眼朦胧間,宋修閱想起當年陸睢在臺上的樣子,寬大的學士服遮不住青年挺拔隽逸的身姿,醜醜的學士帽戴在他頭上偏偏怎麽看怎麽順眼,他演講的時候是脫稿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即興演講,因為一點都聽不出背過稿的痕跡。

陸睢的語速不疾不徐,咬字清晰,聲音低沉悅耳,是最迷人的低音炮,即使這把嗓子在你耳邊說着最枯燥的數學公式,你也會覺得那是最撩人的情話。

當然,宋修閱是聽過陸睢在他耳邊說情話的,而且是幾個小時以前剛剛聽過。

想到這裏,宋修閱忽然沒了睡意,精神振奮,因為陸睢今天和他一起過來的,他受邀來參加校慶活動,等等畢業典禮結束,兩人就能見面。

終于輪到校領導給畢業生代表頒發畢業證書的環節,宋修閱跟在同學後面,很自覺地站到最邊上,沒有搶人家正經A大畢業生的風頭。

照例,頒發證書之前校領導還得講一通話,無非就是對畢業生的祝福以及希望他們将來能夠做一個對社會、國家有用的人,國內的教育就是喜歡說這些空話,宋修閱接受了兩年美式教育,信奉個人至上,對于這些套話已經免疫。

“今天,我們請到了一位你們曾經的學長參加我們系的畢業典禮,他曾經以優秀畢業生代表的身份在這裏演講過,如今他重新回到母校,将他這些年的成功經驗與大家分享,希望我們的畢業生能以你們的前輩為榜樣,讓母校今後以你們為榮!大家歡迎!”

在臺下熱烈的掌聲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從舞臺那頭走上了演講臺,宋修閱驚訝地張大了嘴,怎麽是陸睢?他從來也沒和自己說過他是畢業典禮的嘉賓啊!

“同學,你下巴是脫臼了嗎?”宋修閱旁邊的一個女生看見他始終維持着“0”型的嘴,面帶擔憂地悄聲提醒。

“啊?沒有沒有!”宋修閱合上下巴,沖她眨了眨眼,“謝謝。”

女生誤以為帥哥在朝自己放電,紅着臉害羞地轉了過去,心裏盤算等儀式結束,是不是應該抓住機會和人家要個聯系方式什麽的。

宋修閱心裏就沒那麽多彎彎繞繞了,他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正在臺上侃侃而談,衣冠楚楚、挺拔如松的男人身上,聽他說:“……我感謝母校,感謝恩師,讓我在這裏度過了四年充實而又美好的校園生活,在這裏,我收獲到了友情、親情以及,愛情……母校培養了我們,今天各位從這裏圓滿畢業,但請記,離開學校并不是一個階段的結束,恰恰是一段征程的開始,祝各位前程似錦,在母校的歷史上再添輝煌!”

宋修閱其他的都沒自信聽,光注意到陸睢說的,他在學校裏收獲了愛情,心裏不由得一酥,這人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在暗裏和自己表白呢。

講話結束,陸睢在校領導的盛情邀請下,留在了臺上,與他們一起為畢業生頒發畢業證書,陸睢謙虛地站在校領導隊伍的後面,剛好輪到他給同樣站在最邊上的宋修閱頒發。

陸睢從學生助理的手裏接過那張寫了宋修閱名字的畢業證書,雙手捧着遞給他,英俊臉上的笑意清淺,鏡片後的綠眸,深邃溫柔,一眨不眨地凝視着他,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恭喜你畢業了,什麽時候也讓我畢業?”

宋修閱臉不争氣地紅了,靠,這人簡直不分場合地在調情!被人聽到了怎麽辦?

宋修閱想起這人早上在床上也說過這麽一句,因為早上五點就要起,宋修閱賴床起不來,陸睢耐着性子哄他起床,先是溫言細語在耳邊說着“寶寶起床了,再不起遲到了”,宋修閱閉着眼還是不肯醒,說話不管用,陸睢就上手把他從被子裏抱起來,可宋修閱像沒了骨頭的泥鳅,陸睢一放手,他又重新倒了下去。

最後,陸睢用上了殺手锏,捏着懶蟲的鼻子堵住了他的嘴,呼吸被奪走,宋修閱只能漲紅了臉掙紮要起身,可這時候陸睢反而改了主意,壓着他不放了。

清晨的男人最有起床氣,兩人胡地胡地嬉鬧了一回,宋修閱轉頭一瞥,看到時間已經快要六點,毫不留情地推開了趴在他身上還沒得到滿足的男人,咋咋呼呼地沖進浴室洗漱:“來不及了!我可不能在畢業典禮上遲到!”

陸睢沒戴眼鏡,仰面躺在床上,視線模糊地盯着天花板的吊燈看了一會兒,平穩了下起伏不定的胸膛,緩過神抽紙擦了擦手上殘留的痕跡,然後才從床上起來。

他攏了攏身上淩亂不整的睡衣,跟着宋修閱進浴室,倚靠在門上看眼角眉梢還氤氲着一抹春色的青年拿水拍臉,嘴角邊還殘留着剛剛刷牙弄出的白色泡沫,眸色深深,啞聲問:“先恭喜你今天畢業,你準備什麽時候讓我從你這裏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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