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下午的色彩考試二點半開始。

佘不苛吃完飯就回到考場,餘邯不在身邊。

餘邯說他有大部隊,是一個畫室的幾個同學,還有個帶隊老師。

因為大部隊裏的帶隊老師要找他說一些事項,吃完飯不久餘晗就一個人離開了。

離開拉面館,佘不苛重新戴上了口罩。

口罩是布制卻十分透氣的好東西,這東西給他避免很多麻煩。

佘不苛這人其實也有些懶,他不喜歡過于和人接觸,不管是搭讪還是交流,麻煩。

戴上口罩的佘不苛只露出雙眼,因為天生自帶煞氣,看着很不好相處,倒是避免了和人廢話的狀況。

這方法他一直用到現在,現在也差不多習慣戴口罩的方式。

餘晗是第一個不被他外表唬住的人,看着散漫,膽子倒是不小。

說這人自來熟的話也不準确,佘不苛依然覺得,餘晗骨子裏沒那麽好相處。

把思緒放空,佘不苛閉上眼睛,身子暖了,困意就上來了。

因為不小心知道了一些親媽的過往,昨晚翻來覆去幾乎都沒睡覺,糾結了大半天,腦殼子到現在都隐隐作痛。

更何況還有早上那麽一出。

顏料盒畫具被破壞,氣倒是沒多氣,只是煩躁這不順心的事怎麽趕着似的一個個冒頭。

只能說有人就是天生欠揍,不痛着呼吸好像就對不起這世界。

再次睜開眼,佘不苛是被搖醒的。餘邯拿着兩張水粉紙,在他身前扇呀扇。

“睡夠了嗎?起來吧,畫完這張就可以回去睡覺了。”餘晗把屬于佘不苛的那張水粉紙塞給了他。

兩點快四十,老師已經發完了卷子,考場上很多人都開始打形。

佘不苛睡了一個中午。

“睡覺口罩也不摘,不難受嗎?”

“不會,戴習慣了。”

餘晗對這個回答也沒多問,他‘噢’了一聲表示明白。

“你昨晚沒睡覺?看着精神不好。早點回去吧。”餘晗說。

佘不苛:“嗯,不過的下午考試,要等卷子全部收完大門才會開。”

“也對。”餘晗聽完,眉毛一揚,建議道:“那你再睡一會?”

佘不苛對餘晗這聽不出真假的提議回以擺手,說:“考試呢,正經點。”

餘晗輕輕一笑,沒再說完。

還是和早上一樣的流程。

黑板上寫了考題,一個桔子,兩個蘋果,五個葡萄,兩塊暖色布,一個盤子,一把刀,一個不鏽鋼,橫構圖。

顯然對比花樣百出的獨立院校考題,這樣子的題型算是十分平庸。

佘不苛開了顏料盒,一盒子顏料稀稀拉拉的,五顏六色混在一起,時刻挑戰人的審美。

餘邯:“需要幫忙嗎?大佬?”

佘不苛看了下顏料,其他還好說,至少主體顏色還在,畫灰點就行,但白色幾乎是髒的,這不好辦。

“嗯,你待會借我點白色。”

餘邯:“好啊。”

佘不苛寫完名字,突然想起,自己水還沒打。

他找着自己的折疊桶,發現桶就在右手邊,裏面已經放好水了。

他在考場裏沒有特別熟到能幫自己打水程度的人,唯一認識的,還是早上剛剛搭上線的。

佘不苛抿着嘴,眼神往旁邊轉,看向餘邯。

餘邯感受到佘不苛的目光,餘晗眼神帶着詢問。

見佘不苛手指尖還觸着桶的邊沿,餘晗了然。

“要說謝謝嗎?”他很愉悅。

被幫了這麽多次,佘不苛連說謝謝都有些不再好意思,但說總比沒說好。

佘不苛:“嗯,謝謝。”

餘邯用熟褐打完形,就掏着自己的布袋,從裏面拿出一罐白色。

白色很大罐,300ml,空了一半,罐子很新,看樣子那一半應該就是這段校考內用的。

佘不苛笑納了。

“嗯,以後再還你一罐白色。”

餘邯沒有推辭,眉毛揚起,認真的說:“好啊,我記住了。”

佘不苛點點頭。

色彩考題,佘不苛依舊畫得很快,灰色系的畫面,對于一些喜歡灰色系的閱卷老師來說灰色畫面很是吃香,但凡是都有對立面,有的老師偏偏喜歡鮮亮的畫面。

當然,只要畫的優秀,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分數都不會低。

佘不苛畫得很好,空間構圖都很飽滿,灰色系的水粉,色調粗犷。

對佘不苛來說,畫得只能算是中規中矩。

過了一個半小時,佘不苛手上的這幅畫畫的差不多了。

佘不苛把細節扣完,去烘幹卷面。

餘邯還沒畫完,他看了看教室的鐘,時間還早。

想着旁邊的大神畫的真快,手上動作沒停。他倒也十分熟練靜物水粉的套路,畫得不弱。

待用勾線筆筆頭點了高光,畫面終于完整。餘晗站了起來,去另一個電風吹位置烘幹。

五分鐘後,餘晗交了卷回位置上收拾東西。

佘不苛的位置已經沒了人,餘晗看了一愣,視線立馬往外頭轉去。

佘不苛人沒走,已經背好了畫袋站在走廊外玩手機。

像感受到餘晗的視線,他擡頭對餘晗擺擺手。

明顯的等人姿态。

佘不苛整理完東西就出了門,想着這樣離開和餘晗一聲招呼都不打,是不是有些冷漠無情。

他拎着髒水在門口站了一會,覺得反正大門沒開,幹脆等一下新出爐的小夥伴。

餘晗很快就出來了,他對佘不苛笑說:“等我呀。”

佘不苛說:“不然呢?”

說完腳步一邁,走向洗手間。

“走吧,把水倒了。”

兩人去洗手間把畫畫用的髒水倒掉,冰冷的水濺到手上,帶着種不适的凍意。

下午五點半校門才會打開,出來的早,兩個人無所事事。不想迎着冷風傻站着,兩人找了個空曠的地方窩着。

此時空曠的廣場僅幾十個人,因為回聲大,幾個紮堆的也不敢大聲聊天。

冬天天黑的早,佘不苛出來時天就已經有點沉了,因為早上下過雨,烏雲還沒散,天空低矮厚重,說不準晚上還得再下一場。

佘不苛窩在根柱子後頭,坐在折疊椅上,餘邯坐在他旁邊。

柱子很大,背風,在角落。

窩在這地十分安靜。

看了會天色,餘晗說:“希望晚上不要下雨。”

佘不苛:“希望明天也不要下。”

餘晗說:“你明天回去嗎?”

佘不苛:“嗯。”

餘晗聽了稍微低頭:“啊,這樣子啊。”

佘不苛見餘晗低着頭也不知道想什麽,也順勢低頭,看見自己的小白鞋上沾了一塊顏料,很不明顯。

顏料是白色的,不髒,應該是餘晗那罐白色裏的顏料。

“我欠你一罐白色。”

“嗯?”餘晗擡起頭來,有些疑惑,明白佘不苛的意思應聲:“嗯,記着呢,你可別忘了。”

佘不苛挑眉,明白餘晗不是盯着他的腳看,看來剛剛在發呆。

餘晗不再低頭,說起顏料,就想到下午的考試。

餘晗不由自主的稱贊說:“也算是觀摩你畫了一整天,你真厲害。接下來是不是打算考美院?是什麽原因讓你來和我等凡人搶名額的。”

佘不苛聽了動作一頓。

過了片刻,他說:“我偏科,沒打算考美院。”

餘邯:“沒看出來?是速寫?”

這個學校沒有設速寫考題。

佘不苛的聲音很輕,說:“嗯,而且我文化課也不行。”

“你專業很強,聯考排名很高吧。別想太多,你已經很厲害了。”餘邯說。

佘不苛不在意的笑笑:“厲害的人多了。”

在餘晗問關于美院話題的時候,佘不苛的煙瘾就上來了,思慮了片刻,他從口袋裏抽出那包存貨僅剩兩根的中華。

“你抽煙嗎?”佘不苛問餘邯。

餘邯懶散的眉頭一提:“抽。”

佘不苛拔出根煙遞給餘晗,自己拉下口罩,拿着根煙,按下了打火機,煙尾的紅光在愈加黑沉的天光下若隐若現。

說完,把還沒按滅的打火機往餘晗的方向遞,餘晗盯着火苗,把嘴上的煙往上湊,火苗在即将點燃煙的時候熄滅了。

餘晗擡起頭,佘不苛笑的把打火機扔進他懷裏。

餘邯笑罵一聲:“我還以為你會幫我點。”

佘不苛裝傻:“什麽意思?你不會?”

餘邯也不計較佘不苛逗他,把身子靠在折疊椅後的柱子上:“點煙啊,小學時期我就學會了各種花式點煙。”

雖然玩笑意意味居多,但說出的時間大概不是在騙人。

餘晗說完,還空中一甩打火機,火機三百六十度旋轉後回到他的手上,這下子他才把煙頭點起。

灰煙飄起,這點個火還要讓打火機耍個帥,的确很花式。

佘不苛也靠上了白皮石柱子。

“你這才是人不可貌相。”

确實如此,餘邯的外貌看着像一個乖乖在課上懶覺的廢柴學生,跟小學時期就偷偷在廁所吸煙的混混一點都不搭邊。

佘不苛比餘晗晚些,抽煙是在初中時期學會。那時到處亂跑時在外面學的吸煙,具體怎麽學會這個壞習慣他也記不清了。

“你是在水陽區學畫畫的?”餘邯吸了口煙。

佘不苛吐了口煙:“沒有,北方學的。”

餘邯聽了沉默片刻,随即他一笑:“那以後高考放假我去找你啊,你可要歡迎我。”

佘不苛聽了抖了下煙灰。

和餘晗的認識時間還不滿二十四個小時,即使稱得上相處愉快,但未來的事哪裏說得清,到時候還在不在列表都不一定。

佘不苛想着,說:“好啊,歡迎。”

餘邯:“可惜你不是鸠州人,我接下來文化課補習就在鸠州,不過不在這個區。”

誰說他不是鸠州人,佘不苛唇角輕抿,帶着笑意。

“嗯,祝考上好大學。”

“你真可惜,單素描和色彩兩科的水平,沒意外是一定達得上美院評分标準的。”餘邯有些可惜的嘆氣。

佘不苛一聽,又是一頓,他看了眼餘晗,嘴巴輕張,又合上。

接着他無所謂說:“說不定我再複讀一年苦練速寫,速寫說不定能入閱卷老師的眼。”

“噢,那你就是我學弟了。”餘邯促狹說。

看着餘晗帶着笑意的姣好側臉,佘不苛嘴角的弧度也在擴大。

他把最後幾口煙吸完,投籃般扔進了幾米外的垃圾桶。

很準,餘邯在一邊吹了一聲口哨。

鈴聲響起了。

這片安靜的區域早就被接連不斷湧出考場的考生占滿,叽叽喳喳的很是熱鬧,這道鈴聲倒是讓廣場安靜了一瞬。

“以後經常聯系。”餘邯聽了鈴聲,輕輕道。

“嗯。”佘不苛看了眼餘晗的臉,幾秒後收回視線。

“……那,高考之前,有緣再見?”餘邯說。

餘邯的态度有點奇怪,像是還想說些什麽,但最後自己給自己憋了回去。

校門開了,佘不苛将折疊椅收起,旁邊的餘邯沒有動,他看着佘不苛将畫架背上。

佘不苛:“門開了,不走嗎?”

餘邯搖搖頭:“我還有大部隊。你先走吧。”

佘不苛:“那我走了,有緣再見。”

餘邯:“再見。”

佘不苛長腿一邁,不再回頭,只能說他和餘晗的關系,是一次愉快又難得的考場交友。

鸠州省那麽大,先不說躺列的問題,以後碰不碰到都需要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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