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話痨

姬靈運雖然對身邊一直有個人嗡嗡地說話有些不耐煩，但不能直言，她畢竟是神明，自己畢竟有求于她。

只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于是忍了一上午的他，終于開口，“寡人身為一國之君，在衆人面前自言自語實在有失體統，是以不能及時回複，還請梨大人體諒。”

梨大度回道：“看在你一心一意為我改善夥食的份上，原諒你了。”

“謝梨大人體諒。”

“好說好說。”梨呵呵笑道，“那現在四下無人，你可說說為何不納後宮？沒有難言之隐那是不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過？快說來聽聽，最喜歡聽別人的愛情故事了！”

“令梨大人失望了，沒有你要的那種風流韻事。”

姬靈運不為所動，擺開案上的竹簡，開始審批今日呈上的奏章。

“也是哦，你說你身體不好。終日躺在床上足不出戶，怎麽可能有女孩子與你交好。”

梨似乎很操心他的終身大事。

“有句話說，民間有真情，民間有真愛。你現在身體好了，可以考慮下微服私巡。整天聽你寡人寡人的，再不上點心就真的要成為孤家寡人了。要不我們……”

她還沒說完，姬靈運忍不住搶過她的話：“梨大人請休息吧，寡人要處理國事，恕不能奉陪。”

“可我剛睡醒，還是被你們談話聲吵醒的。”她的語氣馬上弱下來，帶着點哭訴。“我困在這竹林幾十年，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無聊死了。好不容易有個伴兒陪我說說話，況且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麽這般愛答不理。”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姬靈運此時深刻體會到這話的含義，夫子誠不欺我。

見他沒有回應，繼續看自己的奏章，梨心有不甘，擺動龍軀，一肚子氣，在空中來回翻滾。

“愚蠢的人類！”

“我好歹比你大個三百歲，一點不知道尊重長輩！”

“長輩現在很生氣！”

面對梨大人滔滔不絕的指責，姬靈運再好定力也無心看下去了。必須得先安撫好這個脾氣大的梨大人，不然他日後別想要清淨了。

他起身，收好竹簡。

“诶，你去哪裏？別走呀，出了這親政宮有外人在場，你更是一個字都不會和我說了。”

一時間長輩的氣勢全無，姬靈運心想，她果然是太無聊了。

但，這并不意味着他要時刻陪着她。

四喜時刻在宮外守候，見陛下推門出來，忙迎上去：“陛下有何吩咐？”

姬靈運正聲道：“備衣，寡人要微服私巡。”

後面四個他提了音調，明顯是說給梨聽。

梨自然也聽得一清二楚，嘻嘻笑道：“就說嘛，人非聖賢，孰能無情？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你每天緊繃着臉，身邊人都要怕你，你看看那個是叫四喜的是吧，定是一副嚴肅又害怕的表情。”

姬靈運聞言，令四喜擡起臉來，果不其然。

“寡人終日不茍言笑？”他問四喜。

四喜不知陛下為何突然這麽問，低頭拜道：“願為陛下分憂！”

“哼。”姬靈運臉色一凝，沉聲道：“寡人今日獨自出宮，你們不必跟來。”

“那誰來守護陛下安全？”

“放心，你們陛下有我護着，一根汗毛都不會少。”梨很快接上話來。

可惜沒人聽得見她的豪言壯氣，四喜率衆侍從依舊在後面緊跟着。

梨急了，連道：“姬靈運你快跟他們說別跟了，別跟了。受困的神龍也是龍，有我罩着你安全着呢，哪會出什麽事！”

姬靈運聽她着急的語氣，臉色這才緩和下來，唇角微微一揚，心想，就算你是龍，此刻也得求助于寡人。

于是，對身後衆人擺手道：“就此停住，勿要再跟。寡人既為天子，自有天佑。”

* * * *

卸了繁重的王袍和平冕，姬靈運換上窄袖騎裝，只用玉簪束起長發，反倒更顯潇灑硬挺。

策馬穿過都城邺京，他揚鞭舞動，銀色的馬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出宮咯！”梨歡快地飛了起來。

雖然她怎麽也飛不出那片竹林，不過心裏卻是無比興奮的。她附在姬靈運身上，姬靈運能看見、聽見的她也能看見聽見，那今日姬靈運出宮私巡也等同于她出宮玩。

“活了三百多年，除了龍宮之外還沒到別處游玩過呢，今日我要好好欣賞人間美色！”她盤在空中，翹着尾巴，心情大好。“我們這是去哪玩？”

“逍遙館。”姬靈運回複她。

“聽起來像是男人找樂子的地方。”

“沒錯。”姬靈運下了馬，門口的小厮彎下腰，熱情地給他牽馬。

逍遙館的老板娘年近半百，卻還風韻猶存，見姬靈運進來，露出谄媚的笑容：“客官可是第一次來？容我給您介紹我們這……”

“不必介紹。”姬靈運打斷她，從懷裏掏出一串銅錢，冷冷地道，“我需要清靜。”

老板娘笑了笑，想要清靜又怎麽來我們這逍遙館？不過見他儀表堂堂，目光鎮定，出手又大方，想必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老板娘接過銅錢，識趣地退下。

姬靈運執起酒壺，往酒樽中斟滿酒，獨自喝了起來。

他沉吟道：“這裏任一女子，寡人若帶回宮中，定是琴瑟和弦，舉案齊眉。如此相處數月，也可是梨大人口中的真情真愛，是以梨大人大可不必替寡人操心。”

朝堂之上有一群大臣在勸他，下了朝又還有來自梨的喋喋不休，他要不想成為孤家寡人，自有千百種辦法。

“可那不一樣。”梨想起他進來之時，姑娘們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愛慕，但靈運的反應卻是冷淡的。

姬靈運反問，“有何不同？”

“你們沒有情投意合，随便找個女人沒有美麗邂逅，更沒有患難與共，這樣不算真愛！”她越說越激動，從空中潛回水中，龍尾不斷地拍打水面，“沒有真愛怎麽能在一起！”

姬靈運也感受到她激動情緒，手中的酒樽一飲而盡。

“人間有三妻四妾，轟轟烈烈的男女情畢竟是少數。“他緩緩道：“許多婚事背後更是有利益的糾葛。”

梨一聽，很快反應過來：“你莫非是想随便找個人成婚，來擋大臣們讓你開後宮的事吧。”

姬靈運抹唇一笑，“倒是個好主意。”

“不行！我絕對不同意！”怎麽能容許政治婚姻在她眼皮底下發生，當年她逃的可就是父王給她安排的聯姻。“姬靈運，你不會是認真的吧？我是過來人，跟你講不能這麽操作。”

“梨大人放心，寡人自然知道這樣做不妥。”姬靈運沉吟道，“若是娶了妻，卻遲遲不能誕下子嗣，丞相則更有理由進谏立後。”

梨聽言，舒了口氣，從水中露出龍頭：“你那丞相與你什麽關系，對你的事情比我還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