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071

外間的人聽到裏面不太尋常的動靜,似乎又動上了手。但燕謹再沒進來,沈畫估計他已掌控住了局面,卻有一絲疑惑。

冰涼如水的月光一點點自窗棂傾瀉進來,沈畫終是無力地躺在床上,失神地看着那處窗棂,任時光就這樣在眼前滑過。

不知過了多久,燕謹推門進來,小心翼翼看看地上弟弟的屍身,再看向沈畫。一向溫潤的谪仙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應該是早已料到屋內的景象,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

沈畫知道他已将外面處理妥當,并未出聲相問,就這樣呆呆地看着。

倒是他走到床邊坐下後從她手中一點點一點點、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把握了許久的匕首,“外面已經處置好了。沒有漏網之魚。”

沈畫聽着這話冷冷一笑,“沒想連你都準備得這般周全。”

自這事之後,他已不會再是從前的他,而她也不會再是從前的她。原來他一早已有準備!是她傻了。

燕謹微微一滞,即刻捉緊地解釋:“不。只是嚴氏死士之前提議,必要時……相信你應該明白。若不是你這個計策,想必這些絲毫沒有用武之地,我早被他困死在這裏。”

沈畫當然明白人求生的本能,落在對方手裏只會生不如死,“殿下,您如今可信了?我并不是個心善之人。”

沈畫說話的聲音帶着一絲哽咽。

燕謹揪心看着她,眉頭緊蹙,伸手欲替她整理頭發,沈畫卻下意識避了一避。

燕謹擡起的那只手生生凝住,眸光充斥着心痛之色,“接下來打算去哪兒?”

好似他堂堂太子全聽她沈畫安排似的。

其實這事沈畫已琢磨過了,燕婷定會将她被燕皓捉住的事傳到燕帝耳中,即便不會,只要她出現,燕婷也随時可以發難。若燕帝對燕皓失蹤之事起疑,屆時反而令老爹與姜凱陷入困境,看來燕京是暫時回不去了。至少在她沒想出對策之前,是回不去了。何況面前的燕謹已不是當初她認識的那個人,他今日所作所為,無非是要帶她走。她若不肯,後果不難想象。

至于老爹和姜凱,若柴氏真有謀反之心,眼下正是用得着他們的時候,內憂未除,斷然不會輕易為難。且他二人手中皆有兵權,老爹又不在燕京,指不定正好在某處調兵遣将,抵禦嚴氏叛軍,燕帝也尚需仰仗二人,且不敢輕易發難,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事,反而會擔心他們倒向柴氏,定會想方設法籠絡。反而是她的事若被燕帝知道,遲早會落得身首異處的悲慘下場,就連老爹與姜凱也會受牽連。還不若就此暫時失蹤的好,至少可以給老爹他們時間去思量準備,或是抉擇。蕭譽那兒,鑒于燕謹在身邊,她也不可以聯絡,這是沈家的秘密,不可以輕易讓手握皇權的人知道。

“這樣,先将屍身處置掉,越隐秘越好,挖個深坑埋了。除了東川、東郡,天涯海角,我無所謂。”為今之計除了順從,沈畫再無更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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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謹點了點頭。

沈畫借着夜色瞄上一眼,淡淡問他:“你真不願回京?”

連太子都不做了?其實這時候他尚有機會,而她卻真的是絲毫沒有。若他想回去,她會替他準備個像樣的理由。

燕謹一瞬苦笑,“回去作甚?他的話你都聽見了吧?父皇心中,我不過是一顆随時用來取代的棋子,與其讓他費盡心思,不如就此消失,他對五弟珍愛異常,必會悉心培養。如今母後已死,我對皇宮再無留戀,還不如陪着你……”

嚴皇後死了?燕帝還真是出手無情。她被柴駿困在別院的這些日子,燕京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沈畫見過燕帝疼愛小五的模樣,卻怎麽也想不到他會這般對待燕謹。或許,僅僅因為他母後是嚴氏所出?

不得不說,燕帝的确冷血無情,甚至手段毒辣,突然有些理解柴氏為何要複仇。可理解歸理解,若燕婷所言非虛,她與柴駿……

心口突然扯着一陣悶痛,沈畫不願再想。

“帶我走吧!這裏呆下去太危險。”

“好。”

燕謹起身去吩咐人進來收拾,直到天亮方将這附近打理幹淨。之後僅留下他最信得過的兩人跟着護送,臨走好似低聲吩咐過他倆什麽,從他唇瓣的開合,沈畫依稀辨出是讓手下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吃一塹長一智,慈悲如他終于也學會了自保。這世上守得住秘密的人,或許真只有死人。今日之事,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險,即便沈畫再仁慈,也不會心軟,因此佯作不知,不予理會。裝作好似什麽都不知道。

随後一起離開這處地方,也是這個時候沈畫才知道自己居然在一處小山坳裏住了十來日。附近幾乎沒有人家。

待燕謹命人偷偷去雇馬車的檔口,沈畫靠在一處樹幹上漫不經心問:“你是如何知道我有危險的?”

一路出來,她均由燕謹抱着,肩頭的箭傷加上堕馬的傷勢,實在無力步行。興許燕謹也有些累了,一邊捶着胳膊,一邊道:“自打知道安寧的心思,我便命人多加留意,她的性子我了解,不會那麽容易善罷甘休。那日有人來報,說她前一日與三弟私底下見過面,好似密謀過什麽,第二日又好似去了柴家在京郊的別院。自從嚴氏出事,我也密切在留意三弟的動向,為求自保。聽說他領了人出京,走的也是同一方向。擔心他們對你不利,便帶着人趕了出來。”

哎!看來是她命不該絕。

但某人智者千慮卻終有一失。這一念閃過,沈畫心裏痛得喘不過氣。比起上次與眼前這人恩斷義絕,有過之而無不及,看來這情傷得養上些日子了。當初還對燕謹說她會把持住,沈畫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曾以為自己活得足夠清醒,愛得也比任何人清醒,不曾想明明知道與那人或許已走到盡頭,卻到頭來竟是這般放不下的。

“我想找處地方開間小店。”為了不讓自己再去想柴駿,沈畫開始打起精神來想往後的事。她一早部下的局尚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還需要些時間讓他們做事,這或許已是沈家自救的唯一出路。她必須為蕭譽争取時間。

燕謹嗯一聲,“你喜歡做什麽,往後我都陪着你。”

沈畫忽然覺得有些諷刺,沒想到此時陪在她身邊的人會是他。

他手下叫來馬車後,四人一路北上,換了幾次馬車,借助嚴氏多年來的經營,很輕易地便避過了各地的駐防和盤查。夜裏不敢住客棧,只能找着一些民居,送些錢給人家,暫時歇息。

沈畫因傷勢頗重,又未得到及時有效的醫治,那日費了些力,不得不日日躺在馬車裏,除了吃飯、喝藥,便蒙頭大睡,寄望着這樣會快些好起來。

她畢竟不是在逃避什麽,只是需要争取時間養傷。但也始終不願去想起一些人或一些事。其實如果有得選的話,甚至都不願與燕謹在一起。

沈畫也想過誰都不認識的日子,一切從頭來過。但顯然這僅僅只是美好的願望而已。

她需要人照顧,而身邊唯一能照顧她的人,就剩下燕謹,她也只稍稍信得過他。他對她有情,有想法,反倒比任何人都安全。

他時常會想方設法哄她開心,可偏偏适得其反。沒有比較便沒有傷害,他的這些伎倆在另一個人面前,顯得十分蒼白無力。總會時不時提醒她另一個人的存在。

或許,僅僅因為某人的确見多識廣,又什麽都能做到極致。而燕謹卻自幼生在宮中,受宮裏的規矩管制,來來去去都是那幾樣,難免有些乏味。

大年夜那晚,燕謹本命人去買了些煙花爆竹,想哄沈畫開心。可将将将她挪出屋子,她便咳嗽出一口血,燕謹吓得立馬命人去找大夫來替她診治。

連日來喝了太多的藥均不見療效,以至于整個美好的新春佳節沈畫不得不躺在床上渡過。她甚至有些懷念柴駿上次的藥方。不但不那麽苦,還有些甘甘的。只是每回一想起他,沈畫便忍不住心痛得好似傷勢又莫名加重了幾分。

燕謹問她是不是很疼,她唯有點頭稱是。

大夫說沈畫內傷太重,需要安心修養,不宜舟車勞頓,且讓她放寬心,別滿腹愁思。

等人走了以後,沈畫才好似漫不經心地解釋說她是思念老爹與姜凱,有些擔心京裏的局勢。的的确确,沈畫十分挂念他們,但還不至于每回想起便心痛難忍。因為她知道爹與姜凱都有自保的能力,況且還有蕭譽在。她只是不知道燕謹信不信,但他表面很相信,與她默契地不提起柴駿。

行程因此停滞了下來,燕謹着人去附近僻靜的小村子裏尋找臨時落腳的地方。但沈畫與他意見相左,正所謂大隐隐于市,她想留在有人的地方。

一來尋找他們的人不容易想到他們會這麽大膽,畢竟二人一個是尚未定性的朝廷欽犯,一個是當朝太子。二來沈畫不願隔絕外間消息,她既擔心老爹和姜凱的現狀,也沒放棄尋找機會回京。尚有筆帳未曾與人清算!就這麽走了,沈畫不甘心。

最終燕謹無奈采納了她的意見,命人在梁洲城裏尋了處庭院供沈畫靜養。

庭院中有處風景極好的人工湖,空氣清新,視野開闊,挺适合養病。燕謹命人将湖邊的二層閣樓打掃出來給沈畫居住。

又不知從什麽地方雇來一名不會說話的女仆,伺候沈畫起居。為避免她過多的與人接觸,暴露身份,這片湖泊成了庭院中的禁地,除了燕謹,也只有那兩位始終跟着他的嚴氏死士能自由進出。對外宣稱主人有一重病纏身的妹妹,不宜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3000。第三十天。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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