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周芽一邊臉被打麻了, 另外一邊的額頭又撞了個結結實實, 疼痛掩蓋了她心中的慌亂。

她輕聲說：“陳教授給我買的。”

莊奶奶雖然70多了, 但身板高大，很健朗，她恨鐵不成鋼, 氣得手都在抖。

“你以為周家的人真心對你好啊？這個世界除了我，還有誰會真心對你？！過年的時候我對你千叮咛萬囑咐, 讓你離老周家那王八孫子遠一點, 你偏不聽。羅金來提醒我的時候, 我還說我孫女是個明白人，瞧不上他老周家那廢物孫子, 結果你卻狠狠抽我的臉！”

莊奶奶越說越氣：“你為什麽要來打我的臉？你說！”

周芽低着頭不說話，想着現在孤立無援的自己，是她犯賤了。

“怎麽不說話！啞巴了？”莊奶奶氣暈了頭，又要過來打她, “我今天打不死你！”

李嬸攔着：“別打了別打了，大姑娘了，不能打了。三姑！”

正好李然和唐甜馨打包了午飯回來，一開門看到這個陣仗, 都吓呆了。

李然先反應過來：“你們怎麽打人啊！”

李嬸忙把莊奶奶攔到一邊, 才笑對着門口解釋：“周芽奶奶跟她說會兒話，你們是小芽同學吧？在外面等一會兒可以嗎？我們說說話。很快的。”

李然氣憤填膺：“丫丫, 要不要報警？”

李嬸尴尬了：“我們是周芽的家裏人……”

周芽剛才躲閃的時候，撞到牙齒, 嘴角流了點血，太狼狽了，她窘迫地她側了側腦袋：“你們在外面等等好嗎？”

動靜鬧大了，那更丢人。

唐甜馨站在門口被李嬸擋着，她小聲探問：“丫丫，你沒事吧？”

Advertisement

“我沒事。”

李然還是不放心：“丫丫，有事你大聲呼救。”

“沒事的沒事的，我們就說說話。”李嬸怕這倆孩子真報警，又解釋了幾句。

宿舍門關上了，李嬸拿紙巾給周芽擦血，心疼地不行：“都磕着牙齒了。”

“死不了人！”莊奶奶并不懼怕誰去報警，她還在氣頭上，繼續數落：“他們老周家當年怎麽待你的？不過都是為了面子為了良心好過一點，才勉強接納你，結果呢，他們污蔑你偷錢害你一個女孩子半夜離家出走，第三天……第三天他們才找過來。這是真關心你啊？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李嬸勸她：“三姑你別氣，小芽是個懂事的孩子。”

“我能不氣嗎？羅金說，周家的人懷疑是我教唆她去勾引周家那孫子的，我呸！一家不要臉的。”莊奶奶盯着周芽：“被他睡了嗎？”

周芽連忙搖頭，小聲說：“沒有。”

“等會兒我就帶你去婦科檢查。你要是膜不在了，看我怎麽收拾你。老實說，你跟他睡了沒有？”

“沒有。”

李嬸尴尬地低下頭，輕聲勸道：“真沒必要這樣。小芽不會撒謊的。”

“她不會撒謊？她以為她自己比誰都精！實際就是蠢！”莊奶奶又轉向周芽：“以為你能攀得了高枝？你就沒那樣的命。馬上跟他分了！聽見沒有？”

周芽靠在架子床的鐵栅欄上，冰涼的鐵貼着熱辣辣的臉，聲音漸漸冷靜了下來：“我們只是合作了一個比賽項目，并沒有在一起過。”

“你還不說實話！羅金說周轅都承認了，還說什麽跟你在一起就是為了氣他奶奶的。你知道嗎？跟你在一起就是為了氣他奶奶的。你還給我撒謊？”

“我沒撒謊。”

“你看看，李嬸，你還說她不會撒謊。你把羅金發給你的那張照片給她看！看她認不認。”

李嬸試圖兩邊勸和：“芽，你跟你奶乖乖認個錯。”

周芽想起昨天他那冷淡的态度，眼角微澀：“我們沒在一起過。”

莊奶奶：“給她看。”

李嬸不得不掏出手機，點開微信打開圖片：“你看看吧。”

周芽低頭看了一眼，不過是A輪賽雙周合璧的海報被CP粉加了一些暧昧的字眼，她解釋：“這不是照片，這是比賽用的海報，我室友做的。”

“無風不起浪，你們沒事的話誰會給你弄這樣的照片？”莊奶奶看周芽情緒不對，又問：“是不是他跟你提分手了？”

周芽不想再解釋了。

“他們老周家骨子裏都是孬種！沒有擔當的孬種。分了就好，只要沒吃虧就行。你要是吃虧給他，我就坐在他們家門口罵，看他們要不要臉。”

李嬸：“好了好了，小芽說了沒在一起，也沒吃虧。三姑，你也別生氣了。”

莊奶奶還是将信将疑，“你們現在用的那個什麽信的……”

“微信。”

“別人說了，聊天都是有記錄的。”

周芽打開手機，點開周轅的頭像，遞給李嬸。

她跟周轅的聊天記錄清水的不能再清水了，其中涉及到金錢的，周芽都會及時清理掉，其他大部分都是商量比賽的內容。

李嬸拿過來，上下劃拉，“很正常呀，上次聊天還是好幾天之前了，前面的內容也都是說什麽比賽的。”

莊奶奶從挎包裏掏出老花眼鏡，細細查看，從聊天記錄來看，兩人确實是清白的。

但是，清白歸清白，算不上戀人那也至少互相有好感的，之前的聊天內容太多了，幾乎每天聊，還約着一起出去玩，只是最近突然斷了。

莊奶奶是個聰明人，她把手機還給周芽，問：“你喜歡他是嗎？”

周芽攥緊了手機，低着頭沒說話，莊奶奶無奈搖頭：“以後不要再跟他聯系了。不要犯賤。”

看周芽始終不說話，莊奶奶嘆了口氣，盯着孫女聲音柔和了點：“疼嗎？”

之前被打被罵周芽都沒有多傷心，奶奶只輕輕一句關心，委屈便不受控制劈頭蓋臉湧上來，她吸了吸鼻子，點頭：“嗯。”

“我看看。”莊奶奶走過來查看她嘴角的傷口。

李嬸終于松了一口氣：“好了好了，都是誤會嘛。誤會解開就好。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先去吃午飯吧。”

周芽到洗手間洗了把臉，她看着鏡中的自己，額頭輕微撞傷，嘴角也有一些淤青。

她想反抗，卻發現根本沒有反抗的理由，為誰反抗呢？

李嬸開門讓李然和唐甜馨進來了，兩組跨越年齡的陌生人，尴尬地靜靜對峙。

周芽從洗手間出來，看着室友關切的眼神，勉強擠出笑臉：“我們先出去吃飯。”

李然拉着周芽的手：“有事給我們電話。”

“嗯。”

……

五一節周轅在家呆了三天，在那三天裏，他想了很多很多。

他什麽時候喜歡上周芽的？

第一眼看到她時，他對她是不喜歡的，他還記得當時他撿起籃球毫無風度地直接朝她扔過去。

後來，她被父母安排到跟他同校，同班，同桌，他對這個鄉下來的妹妹只有頤指氣使。

直到有一天，同班男同學都說他同桌長得真好看，紛紛來獻媚讨好，他才第一次偷偷正眼瞧她，确實長得挺好看的。

不過他不能喜歡她，奶奶說了，鄉下妹子有毒。

他的同桌不止長得好看，還是一個學霸。

她來到他們班後，他們班成績表上的第一名從此被周家小妹給占據了。

那時候作為學渣的周轅小同學，第一次對學霸妹妹有了點仰慕的意思。

但是，仰慕不代表喜歡。他父母對周芽越是贊揚疼愛，他就愈發的讨厭。

畢竟，有毒啊！

而且周芽看他的眼神總是有種怯怯的倔強的距離感，讓他有種莫名的征服欲望。

對，作為矛盾體的周轅，在仰慕和讨厭之間徘徊，各種幼稚的言語挑釁和捉弄，都被他視為征服周芽的手段。

兩人之間你來我往的交手中，漸漸積累了感情深厚的“小仇恨”，終于在最後的對峙中爆發。

他還記得那天是星期三，他爸媽出差去了，所以他放學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當他回到房間時，驚見他心愛的模型被摔了一地，他的存錢罐也被摔了，裏面存的錢不翼而飛！

在奶奶的逼問之下，羅姐說，看見周芽放學後進了他的房間。

因為前一天，周芽對周轅的模型流露出羨慕喜歡之意，當時還被周轅結結實實諷刺了一番。

所有人對羅姐所說都深信不疑。

那天周奶奶發飙了，說她是小偷，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周轅在周奶奶的庇護之下張揚着爪牙，要她賠他的模型。

周芽最初試圖努力辯解，結果發現沒有人聽她解釋之後便悶聲不吭，倔強的眼神盯着他們，就像看怪物似的。

結果第二天他才知道，她半夜離家出走了。

他父母出差回來把他打了一頓，而周芽回了鄉下，再不願意回周家。

後來周轅反省過自己，以周芽那謹小慎微的性格，怎麽可能到他房間來把他模型都砸了呢？

不對，她并非謹小慎微，她身上暗藏着刺。她有毒。

但後來也沒人再提起這事，這在他心裏便成了一樁“懸案”。

學霸同桌走了之後，學渣周轅開始發憤圖強，一路爆表逆襲。

多年之後，兩人重逢，當年的同桌變成了學妹。

重逢之後的周轅并沒有想過要跟周芽有什麽發展，他最大的想法也就是跟她和解而已。

直到那天送她去汽車站坐車回臨安，結果轉頭卻看見她淋着雨狼狽地在站臺擠公交車，他坐在車裏遠遠看着她，就那一瞬間，鬼使神差的，他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突然降臨的保護欲讓他有些迷失方向。

剛好電臺正在放《斯卡布羅集市》，而外面下着雨，他整個心都是濕潤的，他跟着她坐的公交車一路到了學校。

她很特別，樣貌好，成績好，适應能力強，善于僞裝，在他媽媽面前是個可愛乖巧無公害的小白兔，在他面前卻活脫脫的刺猬一枚。

但她真正吸引他的，是她的孤獨而倔強。

致命的吸引。

周轅不吸煙，但是跟爺爺談完的那天晚上，他嘗試着抽了一支。

要在理性和情感之間做出抉擇，他不能任性地選擇放棄治療。

他不可能選擇放棄她，這在青春熱血的他這裏，那是最不道德的選擇，就算是一條不歸路，就算前路鋪滿再多的荊棘，哪怕刀口舔血，他也要跌跌撞撞走下去。

只要前路是她。

他決定暫時冷卻，他去美國等她，只要爸媽信守諾言按計劃行事，一年的等待不算什麽。

那天下午他在上專業課，手機突然收到了唐甜馨的微信，看了微信後，他平靜的表情逐格凝重。

……

把莊奶奶和李嬸送走之後，周芽沒有回宿舍，她在校園裏漫無目的地走着，想了很多很多，直到上課時間到了，她才匆匆回寝室拿書去了教室。

教室裏還沒開空調，氣流不通有些悶熱。

周芽一反常态，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剛才跟奶奶的那一場交戰，讓她身體受傷，心裏疲憊，她只想靜靜地自己一個人呆在角落舔舔傷口。

幸好這節是她個人的選修課《普通心理學》，同教室的同學大家彼此都不認識，不需要任何的人際交往。

老師在講臺上講“情緒與情感的區別與聯系”、“人類情緒的複雜多樣化”……

人類情緒情感何止多樣，還善變！

是他先來撩撥她的，結果還沒開始呢，他撤退的比誰都快！

這比被奶奶打一巴掌更讓她覺得羞辱！

周芽越想越覺得委屈，手指狠狠掐着手心，如果他現在站在她面前，她肯定給他重重來一拳。

下課鈴響，她決定了，幹他一架！非把他打服不可。

打完拉倒！打完再也不見。

她還是那個好女孩。

從教室出來，她摸出手機猶豫再三決定給他打電話“約架”。

但是，電話鈴響了三下被掐斷了。

不甘心，再撥打過去，這次才響了一聲，就被直接掐斷。周芽怒不可遏，這都什麽人啊！無情、可恥！

她站在走廊的拐角處，對着一堵白牆，以平複心境。

等人群都散去了，她才走樓梯下來，她決定到他宿舍樓下堵他。

從四樓下到二樓的樓梯轉角處，看見一人依在消防門上，微微昂頭凝視着她。

剛才還在內心發誓幹他一架的周芽，瞬間退縮了。

他的眼裏，有熊熊烈火。

作者有話要說：

周芽：有毒，滾遠點。

周轅：中毒過深，求解藥。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夏望繁星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