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夜天

到了年關,因着還有先帝的孝期,皇帝并未大肆鋪張,這個年便平平淡淡的過去了。

轉眼間到了十五元夕,這才是京城中孩童少年最愛的節日。因為今夜沒有宵禁,既有雪月交輝的美景,還有熱鬧的夜市,鐘鼓樓邊還會照例燃放煙花,所以孩子們可以玩個痛快,甚至今日連平日少出門的官家小姐也争相出來走走。

還在傍晚時分,光祿卿大夫家的兩位貴女便來相邀蕭宛一同上街。

“阿慧姐姐往年向來是陪伴三嬸母,怎麽今年卻随玉甯出來了?”

蕭慧向來是蕭家最知書識禮的女兒,連蕭家老太爺蕭拓也曾評價蕭慧謙遜守禮,是孫女中最乖巧的。而玉甯卻身世坎坷,她是前任大将軍薛澤的獨女,薛大将軍當年戰死,夫人亦殉情而去。蕭元清與薛澤素來較好,夫人又憐其年幼,這才收養為義女。

“每每聽玉甯講這元夕游街是怎樣有趣,我不過也想來看看。”蕭慧的沉靜中摻雜着一些落寞,“阿宛今年十九了吧?我比阿宛還年長一歲,閨中日子不知還能過多久,等嫁做人婦,可就不能如現在一樣兩三姐妹,随心所欲了。”

玉甯好奇道:“家中又沒有給大姐姐定下親事,姐姐何必有此傷感呢?”

蕭慧笑了笑,捏了捏玉甯的臉頰,“是啊,我與阿宛都還沒有定親,倒是玉甯尚在襁褓就被許給了裴大将軍的公子呢。”

這時,街上迎面走來了一個少年,看上起也是十六七的年紀。一身戎裝,看上去英武無比。

蕭慧見了,笑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那邊走過來的不正是裴公子嗎?”

玉甯低頭不語,似是在害羞。裴家公子也瞧見了蕭氏三女,便上前行禮。

“裴公子身穿戎裝,可是有軍務在身?”蕭宛問道。

“是剛剛從宮中交了差,準備回家。不想在這裏遇見了三位貴女。”他笑着将目光轉向了玉甯,“許久未見玉甯了。”

“玉甯,不随裴公子走麽?”蕭宛問道。

“是啊,如此佳節,玉甯勿與我二人虛度。”蕭慧笑道,“去吧,記得早歸家。”

待玉甯與裴晤離去,她二人又繼續向前行去。

街上的人随着夜幕降臨越來越多,加上偶爾緩緩駛過的香車寶馬,越來越有摩肩擦踵之勢。

“我覺得阿宛妹妹近年來雖然身子看上去好了些,”蕭慧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嘆氣道,“可是這人卻愈發沒有生氣了。”

生氣?何為生氣?蕭宛想不通,她已經很努力維持着舊日模樣,怎麽會沒有生氣。

“姊姊多想了罷,阿宛不是好好的嗎?”

“人是好好的。可是你的心呢?”蕭慧皺眉。

心?她倒要承認,她的心已經不随她一起多時了。有時無心比有心活的更加自在。

“阿宛,你看如今的京城內情景如何?”

“自然是歌舞升平,百姓安樂,只是……”

“你也察覺到了是不是?曾經祖父與大伯父輔佐□□登基,拼下了阖族的功勳基業,可是到了咱們這一輩,子嗣上卻是少有人才了,你的長兄和幼弟自不必說;二伯家雖有兩位兄長,卻随祖父在祖宅沒有出仕;我家更是只有三位姊妹……”

蕭宛疑惑:“姊姊想說什麽?”

“我想說,有些事不是你我二人之力可以左右,不若遵從本心……”

蕭宛心中疑惑,是不是她知道了些什麽,還是只是看自己意志消沉才會出言相勸。

可就在此時,二人身後突然一片混亂,不知是哪家貴人乘坐着兩匹駿馬拉着的香車,不知其中一匹馬為何忽然受驚,嘶鳴一聲後便要向前奔去,另一匹馬被拖拽着前行。發狂的馬拽着整輛車偏向一側,越來越歪。道邊行人紛紛避讓,已經有來不及躲避的被飛駛的馬車撞到,車廂中傳來少女的尖叫,蕭慧與蕭宛尚未反應,正呆在原地,眼看這車廂就要向蕭慧與蕭宛的方向倒去——

“小心!”她二人的手腕分別被一人扣住,那個人将她們拽出了那馬車必将倒向的地方。

與此同時,不知那受驚的馬又發生了什麽,竟忽然回複了鎮定,略轉回了方向,這才不至于馬車傾覆。

被撞倒的行人很快被貴人同行的家人扶了起來,見行人并沒有大礙也是松了一口氣。車中的人顯然也受了驚吓,沒有再做停留吩咐家人速速回家。街上便恢複了原有的安樂景象。

蕭宛愣在那處一瞬,又轉身去看那已經恢複了正常行駛的馬車,又看了看不遠處的飛檐,已經沒有了人的蹤跡。

“二位,沒事吧?”

聽見詢問的聲音,蕭慧先回過了神來,那剛剛将她倆從險處拽出來的竟然也是一位女子,打扮的與出現在這街上的任何一家女子都一般無二,滿頭的飾物熠熠生輝,身穿着禦寒的暗紅大氅,唯一不同的是她有其他人沒有的燦若星辰的臉龐。

“多謝貴女仗義相救,否則我與家妹便要被那馬車撞到了。”蕭慧最識禮數,忙攜蕭宛行了禮。

梁珑早已趁她們二人還沒回過神之際仔仔細細将蕭宛從頭至腳觀察了一番,扣住她的手腕細聽脈搏,已經完成了任務。便放開了手,只是受了這一禮。

“未知姑娘是哪家的貴女,他日我們好登門致謝?”蕭宛問道。

“我姓梁。”梁珑沒有絲毫的猶疑,也沒有說謊。

蕭宛道:“京城中有兩位梁大人,一位是秦州梁氏,一位是泗陽梁氏,不知姑娘是哪一家?”

蕭慧覺得今日蕭宛有些平白無故的熱情,卻也并沒有插嘴,只是沉默在旁。

“家父并不在京中為官,倒是您對京城中的達官顯貴如數家珍,想必不是一般中等人家的貴女呢。”梁珑笑道,話中帶刺。

“梁姑娘過獎了,只是姑娘家不在京城,不知如今住在何處?”蕭宛問道。

“住在平江侯府。”

“平江侯府?”蕭宛略有些吃驚,不過很快便恢複了表面的平靜,“難怪平江侯府的車馬就在不遠處一直停着,原來是在等梁姑娘。”

“是啊。”梁珑也回頭看了一眼,便道:“時候也不早了,二位貴女的心意我領會了,就此告辭。”

“阿宛為何要如此審問她?”待梁珑登車,蕭慧這才将心中疑慮問了出來。

“難道姊姊以為這個女子的出現是偶然嗎?不問個清楚,怎麽知道是誰在作怪。”蕭宛的雙眸深凝着遠處,語意深沉。

梁珑登車,車上的人卻不是平江侯府中的家人,卻是傅遙。

“怎麽是你?”梁珑皺眉,掀開厚厚的棉布簾,燈籠上确實是平江侯府的字樣。

“梁姑娘放心,在下又不是壞人。”傅謠呵呵一笑,“只不過今日恰好與隋兄切磋,閑話間談及此事,在下好奇心切,便求了隋兄讓我來這裏,好最早知道到底事情的結果如何。”

“原來傅将軍想知道結果,”她松懈下來,坐在了傅遙的對側,笑道:“這蕭貴女不僅是京城第一美人,而且言辭鋒利,我可是費了不少力氣才能探查她的情況,怎能輕易告訴你?”

“哦……原來如此,我知道了,姑娘想從我這裏知道一些隋兄沒有告訴你的前因後果,是不是?”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和隋兄都剛剛考取功名,被先皇旨意派去禦林軍。當時朝堂上發生了一些事,錯綜複雜,反正最終的結果就是蕭太傅下令當庭杖殺了一個悖逆于他的臣子。這名大臣只是一個五品小官,可是他卻是麗陽高氏,高氏向來與蕭太傅多有嫌隙,朝中的勢力也就這麽被蕭太傅一次次打殺壓制,現在更是有了殺子之仇。”

“高氏在朝中已經沒有勢力,也不擅長權謀之術,但卻已經恨蕭太傅入骨,便只剩下下策。”

“他們劫持了蕭太傅的女兒?”梁珑忍不住出口問道。

“不是,他們打算劫持的是蕭太傅,然後用一種無藥可解得奇毒毒死他。”

“他們算好了時間,結果卻出了差錯,轎子中坐着的是蕭太傅的一雙兒女。”

“好了,我已經知道了蕭宛中毒瀕危的經過,這跟你們又有什麽關系?”梁珑嫌棄傅遙實在是啰嗦。

“當年我與隋兄就在皇帝親派去追捕兇手解救蕭氏姐弟的一隊人中。”傅遙追憶當年,“禦林軍本不是管這類事的,當年辦過也就幾件,可是只有這一件案子,我們不僅沒能保護蕭貴女的安全,也沒能抓到兇手。我倒還好,可是像隋兄那樣固執,此案不破,一輩子他都會記得。”

“難道不是高氏所為嗎?”

“我所說的,并非是我們查出來的,是蕭太傅查出來的,現在這世上已無麗陽高氏。”傅遙說的平靜,卻不知當年是怎樣的一場血雨腥風,“當年蕭太傅也是遍尋名醫,幾乎所有大夫連見都沒見過此毒,少數幾個知道的,也無能為力。所以說如果這世上還剩下唯一一絲關于此案真相的線索,那就只在蕭貴女的病離奇痊愈上了。若真是治好了,為何蕭貴女要隐瞞于我們,這其中必有蹊跷。”

“這麽說來你們還真是心細如發,發現了她身上的疑點,她現在确實是健康的,”梁珑道,“可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覺,有人在暗中保護她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最愛看美人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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