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風雲變

京都的新年在先帝的孝期中,略微平淡的過去了。

今日難得隋欽休沐歸府,決心今日定要将府中那個四處惹麻煩的人請出府。可一大早便來了旨意,皇帝要召他入龍極殿。

他整理儀裝,便入了宮,仍是醉芳閣的那位內監引領着他來到了龍極殿前。

龍極殿為衛朝歷代帝王起居之所,歷來只有內臣近臣重臣才可被宣召入內,他還從未來過。

“隋将軍,大将軍也在裏面,陛下口谕,您來了可直接入內。”內監客氣為他推門,高聲道:“虎贲中郎将隋欽觐見!”

既是皇帝旨意,他自不得怠慢,忙走入了殿內。

皇帝李岫坐在桌案後,他身着明黃常服,金絲冠下發髻工整,周身之氣如玉般溫潤,眉眼之中又有志氣,頗有少年英主之姿。

裴大将軍坐在皇帝下首,他征戰多年,已是兩鬓斑白,腿上也有舊傷,所以來觐見皇帝也得準許可坐。

“臣隋欽參見陛下。”

皇帝還在翻閱文書,沒有擡頭,便道:“隋卿免禮,坐罷。”

隋欽本欲推辭,卻又想到此舉或許會令大将軍不自在,便也從容坐下。

“朕方才與大将軍說的,是今晨早朝後剛得的消息,狄人的汗王送來了降書,願意稱臣于我朝,歲繳貢幣,并且在明年除夕前派出使者來京都朝賀。”皇帝指了指自己手邊的這一奏折,“隋卿怎麽看?”

隋欽道:“連乎伶王還生死不明,只不過失了一臂,狄王竟如此輕易願降,着實令人吃驚。”

皇帝點頭:“不錯,朕與大将軍亦是不解。但是狄王還有一條件,便是要我大周的邊鎮清門、涼城、鎮關三地開放于狄人互市。”

隋欽沉吟道:“條件倒是不過分……”

皇帝道:“狄王在左盟被我們攻破後,似乎王帳內的座位也有些岌岌可危,不少有些人馬的部落都對王位虎視眈眈,此時他言稱臣于朕,似是有些道理,但是卻也頗為可疑。”

大将軍此時開口道:“陛下此時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只得先依狄王所言。”

皇帝皺眉道:“大将軍所言正是,朕方登基,對鄰國邦交之事本不甚通曉,如今也想不到甚好辦法。”

大将軍笑道:“陛下尚且年輕,又刻苦用功,蕭太傅為陛下聘請的帝師又皆是大家,早晚有一日會得心應手的。”

皇帝亦笑了,道:“答應狄王的要求,勢必要派人去與三鎮與狄王談判互市之具體條款,朕能想到最了解狄人的可用之人,便是大将軍您了。”

看來皇帝的意思是讓大将軍主使三鎮互市談判之事?隋欽面不改色,只是道:“大将軍年事已高,且又是武将……”

大将軍亦是有些吃驚,卻片刻恢複,登時起身拜道:“臣願為陛下前去三鎮,盼能不辱使命。”

皇帝頗為欣喜,站起身來踱步,道:“很好!此事不急,還有準備時間,朕會在禮部、戶部、禦史臺挑好人選,大将軍有何人選也要提出。”

隋欽起身拱手:“陛下,臣在大将軍麾下多年,自以為能輔助大将軍……”

話未講完,皇帝便揮了揮手,道:“大将軍,您先回去吧。”

大将軍意味深長的看了隋欽一眼,便行禮離去。

“隋卿,可覺得朕好似有些獨斷專行了?”皇帝言語中透着戲谑。

“臣不敢。”隋欽低頭。

皇帝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在開玩笑,為何隋卿總是如此拘謹呢。”

見他依然一臉的嚴肅模樣,皇帝無奈的搖了搖頭,也正了顏色:“朕不派你去邊鎮,是因為朕有另一件事要交付與你。”

“記得昌和十四年,昌王妃的兇案嗎?”

隋欽道:“虎贲軍負責京城庶衛,昌王妃遇害,臣自然知道。”

皇帝面色凝重,方才溫潤的臉色此刻多了一絲陰郁:“朕希望你能再仔細查一下此案,找出兇手。”

昌和十四年元夕,昌王妃在王府房中被刺身亡。天潢貴胄,死于非命,此事曾經在京都貴族中傳得沸沸揚揚。負責偵查此案的是大理寺,隋欽也只是稍稍留過神。據說昌王妃被一刀斃命,兇手定非常人。三年了,皇帝此時要重查此案,不知意欲何為,可既然是皇帝之命,他自然要查個徹底。

走出龍極殿,他徑直出了宮,在宮門外竟見到了大将軍之子裴晤。

“剛剛值了一班,聽聞陛下有意讓家父去和狄人談判,隋兄可知此事呢?”

隋欽道:“确是如此。我亦覺驚訝,若說行軍打仗,或許大将軍老當益壯,但卻不知陛下為何如此打算。”

裴晤嘆了口氣,道:“在下實在猜不透陛下此舉的用意。隋兄可要随行麽?”

隋欽只是搖了搖頭,皇帝對他所交付的事情,好像最好還是不要對這個此刻在擔憂自己父親的少年說起。

與裴晤告別後,隋欽猶豫了片刻,便去了傅遙處。

“陛下讓你重新調查當年昌王妃的案子?”傅遙驚訝不已。

“我覺得陛下并不是真正想查出刺殺昌王妃的兇手。”隋欽道。

“朕并非先帝的皇子,但是朕的先父福王乃是太皇太後所出,母妃亦是名門之後。宮中的皇子或許會缺少父母之愛,可是朕卻自幼得父母愛護,悉心教養才得以長成至今。只可惜天不假年,朕的父王母妃皆已故去,若非如此,朕可能也不會被皇祖母選為儲君吧。”

這些話,是皇帝在說完昌王妃之事後,待隋欽已經行至龍極殿殿門處時,似乎自言自語的話。

“你的意思是說,陛下口中說希望你能查出殺害昌王妃的真兇,其實是希望你能查出另一位王妃的死——福王太妃?”

“我可沒這麽說。”隋欽飲了一口茶,淡淡道。

傅遙怒道:“隋兄,這邊是你的不對了。這明明是你的事,自己跑來跟我講,我幫你分析之後你卻又推诿起來!”

隋欽無奈搖了搖頭,道:“是我的錯,你繼續。”

傅遙撫着自己的下巴,道:“若說昌王妃和福王太妃,好像也是關系親近的妯娌吧?昌王妃是昌和十四年元月出了命案,福王太妃是昌和十五年臘月薨逝,中間隔了兩年;昌王妃是在王府中遇刺,福王太妃是急症而亡……似乎除了都是在冬季,都是皇戚,并沒有什麽相似之處啊。”

隋欽道:“關于昌王妃,坊間似乎一直有些關于她身份的傳言,但是福王太妃素來待人親厚,你說她是否與先帝的杜皇後、哀太子死因相同呢?”

“何死因?”

“先皇後杜氏和福王太妃鄭氏,皆是系出高門,哀太子和福王哪個繼位,都會多出一位太後和一門類同蕭氏的外戚,蕭太皇太後……”隋欽話沒說完,傅遙便忙擺了擺手叫他不要再出聲。

“這位兄臺,你不要命不要緊,但是也別在我家诽謗當朝太皇太後好嗎?”傅遙尤驚魂未定,忙去将門窗關好,“看來你确實接到了一塊燙手山芋。”

隋欽忽然想起了什麽:“蕭宛呢?”

傅遙道:“蕭美人剛過完十五便啓程去廣陵了,如今不在京中。若說她剛被你試探過便離了京,似乎有些蹊跷,不過我特意查了一下,她确是每年元月都要啓程回廣陵的。”

“不知為何,總是覺得她與此事有關。”

“你瘋了吧?蕭宛只是一個閨中女子,她會去謀害王太妃?而且還是她未來夫君的母親?”傅遙道:“雖然此案有很大的可能和蕭氏有關,可是蕭宛裝病,和這案子恐怕無甚關系吧。”

“即使蕭氏清白,我看陛下鏟除蕭太傅之心已決,否則不會一反常态命大将軍去與狄人談判。”

“你的意思是說,大将軍素來與蕭太傅交好,陛下将大将軍和蕭氏親信遠遠支開,只為趁這段時間整垮蕭太傅?大将軍至多也就離開京都三個月,這短短的時間內,陛下他想要如何将根深蒂固的蕭太傅扳倒?”傅遙問道。

“這不是你我該操心的事情。”隋欽道:“只是不知道大将軍可否猜到陛下用意。”

“哎,京都風雲變幻,你我二人不過無名小卒,此時此刻不如姑且少動些腦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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