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速之客
京城的寒夜中,一女子狂奔于街頭,衣着單薄,形狀瘋癫。
忽然錯過了一個巷口,她又折返回來,确認了是這裏,便開始對那巷子內的角門如同搗蒜似的狂敲起來,絲毫不在乎是否擾了主人的清淨。
“來者何人?!”一把不耐煩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開門!我要見你家夫人!”
門內人道:“這麽晚了,你有何事?”
“……”門外人沉默片刻,又開始叫嚷起來:“賀夫人!我要見賀夫人!蕭貴女!你在嗎!蕭宛!蕭宛!你出來!”
……
過了許久,似乎是再也無法忍受此等噪音,木門終于打開。
一個裹着雪色大氅的女子站在門後,姣好的面容上帶着些許怒意,見到她後卻轉為詫異:“你是……梁姑娘?”
“呵呵,蕭貴女,好久不見,你都嫁人啦?我可以住在你這裏嗎?”門外的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很難讓人拒絕。
蕭宛和楚月對視一眼,誰也不知這個女人此時此刻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她無奈将她請到了屋內,楚月奉上了一杯熱茶。
“你不是去秦州了嗎?為何又回京了?”
“看來阿宛也一直在默默關注着我?我可以叫你阿宛嗎?”梁珑燦然一笑,站起身來環顧四周:“這裏很好,賀公子不在,我就和你睡一起就好了。”
蕭宛皺眉,“你無家可歸麽平江侯呢?”
梁珑的雙目轉了兩轉,道:“我不是他府上的人。如今确實是無家可歸啦。”
“那你的父母親人呢?”蕭宛道:“這京城中有一位梁大人,你認識嗎?”
“不認識!”
蕭宛見她風塵仆仆神色疲憊,嘆了口氣,道:“今晚你可以留在這裏。但是若想久留,明日便将事情原委通通告訴我。”
待她走後,梁珑靜靜坐了一會,嘆了口氣。賀府的家人依命送來了熱水,她也沒有理睬,帶着一身的塵土味道,對着床轟然倒下。
身體上的極度疲憊卻沒有讓她迅速睡去。她靜靜回想着,事情的原委是何模樣?她又是如何流落到一個與自己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子家中的呢?
似乎還是要從幾個月前說起。
黃昏時,踏着雨水,平江侯府來了一位客人,執着于要見到梁珑。
府內的家人急忙擺手:“這位公子是不是找錯了,我家并沒有這樣一位梁姑娘。”
“不會錯的,那日在蕭府,我見過她,煩請管事,今日我必須要見到她。”那個人絲毫不肯放棄。
“這……這……”
家人正在無措之時,隋欽出現了,他看一眼那個人,便知道他就是那日在光祿卿府上陪母親出席的,遭到梁珑暗中偷窺的人。
“不知道這位公子來蔽府要找的是何人?”
客人見到了主人,忙行禮道:“在下梁辰,家父乃內正司司正,此來是請求隋将軍,讓在下見一下您府上的一位姑娘。”
“她是你何人?”
“她是舍妹。”
“不可能,梁公子的妹妹,自然是千金之體,怎麽可能流落為狄人的舞姬?”隋欽冷冷問道。
梁辰一時語塞,面露難色,猶豫了許久不知如何開口。
家人見這位客人不似惡人,自家主人有如此不留情面,不得不道:“公子請回吧。梁姑娘現下确實不在這裏,她行蹤自由,我們也管不得,或許不會回來了。”
“那麽請允許在下再次等候。”
“公子……您……”
“随他吧。”
不知道自己站了幾個時辰,天色已暗,梁辰終于等到了她的身影。
“袁叔叔!袁叔叔!”她跑跑跳跳着,“城外方才的風刮倒了一棵羅漢松的枝杈,我取了許多松針,我們制松針茶喝好不好?”
方才在廳中勸說梁辰的那位家人走了出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還在張望的梁辰,小聲道:“姑娘,你出去了這麽久就是去摘松針了?廳堂內有位客人在等你呢。”
“等我?”她疑惑不已,還有誰會認得她?
梁辰沖出門外,梁珑的衣裙還是半濕的,上面沾了不少的松針和泥土,活生生像個泥人。可是那張驚心動魄的面孔,即使隔了許多年,即使已不再稚嫩,他還是可以一眼認出。
顯然她也認出了他,之後面色忽就從方才的輕松愉悅變為濃雲密布,将手上的松針扔給了家人,轉身便又要走。
“梁珑!你站住!”梁辰喝道,随後趕忙上前攔住了她的去路,“我知道是你!那日在光祿卿府,僅僅是一瞥,我便知道是你!”
“是我不是我,和梁大公子有關系嗎?”她道。
“那這麽說你不想知道你娘親現在如何了?”
她被激怒,惡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衣領,道:“我是想知道。本來那日便是想捉住你一問究竟的。我的好兄長,曾經給我空許下照顧我母親的誓言,現在呢!我一看到梁夫人春風得意的神色,我就知道,她早就除掉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了,是不是?”
“當然不是!”梁辰被她逼問,脫口而出道:“姨娘現在不在京都與我們一起,她在秦州。”
梁珑聞言放開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遲疑。
袁管事替她欣喜道:“姑娘,這是好消息啊!”
她狠狠的瞪着自己的兄長:“你說的是真的麽?不是怕我報複你們母子才說的謊吧?”
“你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秦州老家,正好我事要去。”梁辰說這話,并不直視她,顯得有些虛。
“去便去!”她跺了跺腳,道:“給你三日時間收拾行李,三日後的清晨,城門口見!”
當夜她便準備好了一切,她本就是孑然一身來到平江侯府,現在也沒有從這裏帶走什麽。
但是卻有一件麻煩事。袁管事告訴她,如今京都到秦州數百裏路上,有不少地方都鬧了災荒,若是沒有路引和記載戶籍的籍冊,恐怕會被當作流民捉走。
她曾經是有籍冊的,後來多方輾轉,便遺失了,如今在京都,确确實實是一個流人。梁辰是京都中的官家子弟,随口說個理由便可做個路引,可她呢?
袁管事卻給她使了個眼色,暗示道,你可以去找隋欽啊。
于是,她将自己的衣領拽開了一些,趁着夜色溜去了平江侯府的主屋。
月明星稀,月色下的床榻上并無一人,她出了屋,不免煩悶。三日期限一瞬即逝,她若不能在三日內尋得路引,那麽便不能啓程去找母親……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對月長嘆:“隋欽!”
話音剛落,便被小石子打了後背。她擡頭望去,他竟然在自家房頂上,并且完全沒有要下來的打算。
幸而她身形輕盈矯健,雖沒有輕功還是能踩着窗臺扳着屋檐勉強爬了上去。
拍了拍衣裳上蹭上的土,她調整了方才費勁爬牆時的猙獰模樣,笑得秾麗非常。
“隋将軍……為何坐在屋頂上啊?”她輕聲細語地緩緩靠近,卻被一根竹竿戳着,示意她保持距離。
他道:“聽聞梁姑娘要走了,賞月慶祝。”
她小聲試探道:“你、你都聽到了?”
“該聽到的都聽到了,沒聽到的也能猜到。”
她眼神陰冷,慢慢道:“總有你猜不到的。”
“你的籍冊在秦州可能尋得麽?”他忽然問道。
她搖了搖頭:“我父親将我送走時将籍冊也一并送走了。現下不知在何處了。”
“那你想要路引,便只能僞造庶人身份。”
她明白其中的意思,或許回了秦州,她終于能和母親團聚,在秦州生活,那麽她便只能是這僞造身份的庶人。
“沒關系。”她小聲道。
“那好。你可以下去了。”
早就習慣了被他如此下逐客令,梁珑無所謂,只要達到目的就可以了。她小心踱步到屋檐處,卻傻了眼,上來容易下去可難了。雖然她看了下勉強還是可以平安落地,可是她可不敢在這個即将啓程的時候冒這個險,萬一跌傷了腳,豈不是要耽誤了。
“隋将軍,雖然不是很想在這個時候惹你惱,不過你可以帶我下去嗎?”
“……”隋欽無奈,拽着她的手腕,毫不費力躍下了房檐。
雙足又踏上了堅實的土地,她稍稍松了一口氣,擡頭望向他那向來冷毅的面孔,一種未曾體驗過的傷情劃過心間,瞬間又被即将見到母親的喜悅沖散。她鼓起勇氣,冒着十分危險貼近了他的臉頰,終于只是說了:“再見。”
梁珑一覺醒來,便看到不複昨夜輕妝簡服的蕭宛容色煥發坐在她的床邊。
“阿宛妹妹,你還真是說到做到啊……”
雖然蕭宛不會聒噪人,但是她時時刻刻凝視着梁珑也足夠讓人心生懼意。梁珑只得一邊梳洗、換衣、吃早飯,一邊和她講着自己如何離京的原委。
“……然後我便同梁辰那個無恥小人,一同出京了!”梁珑終于講完,已經日上三竿,“該吃午飯了。”
蕭宛阻住她的去路,道:“我要聽的不止是這些。”
“哪有那麽多好說的?”梁珑對她道,“你不是也知道我去了秦州嗎?為何不對我說,你是何時開始監視我的?”
“阿宛妹妹,反正你如今也閑得很,總聽我說多無聊?我離京的時候,還都說你要被冊為皇後呢,短短數月,你已經嫁做人婦了,我很是好奇啊,發生了何事?”
作者有話要說: 嗯,明天要去拔牙了,這篇發出去時如果順利的話應該已經拔完了吧。祝福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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