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離散

玉甯身在囹圄,見到了蕭宛,沒有見到親人的喜悅,反而有一絲妒意。自己的親人皆被流放,自己報仇不成恐要性命不保;而她雖然匆忙換了身素淡衣衫前來,面上的紅妝卻依然如此嬌豔,灼痛自己的雙眼。她和她身邊的那個男人,都在用一種看街邊流浪貓的目光看着自己。啊,是了,她這些天來奔波逃命,算算日子,原來今夜是她的婚禮。

她随手撿起了地上的一個喝水用的陶碗,向這個獨善其身的女人扔去。

顧和徵伸手一擋,陶碗落地而碎。

蕭宛隐有怒意:“你怎麽這麽傻?”

“是我太傻,太自以為是,連累了姐姐,新婚之夜還要來看我的笑話。”玉甯冷笑,硬生生吞下了一滴眼淚,突然高聲喊道:“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蕭宛也想沖這個不懂事的妹妹發一通火,卻瞬間無言,化作眼眶內的淚水。

顧和徵見狀,命令随行的飛瓊道:“先帶夫人回去。”

“我不回去。”蕭宛吸了吸鼻子,卻仍然固執。

他無奈,将自己的外衫脫下來,披到了她的肩膀,輕聲道:“我來勸她幾句,你們先去車上等我,好麽?”

她遙視一眼玉甯,已經面向磚牆側卧,不再看她一眼。她咬了咬牙,終于放棄,點了點頭:“事已至此,不要責怪她了。”

等到她們皆已出去,他倚座在牢房的鐵栅欄一側,溫言道:“薛姑娘,你不想見的人已經走了,你可以轉過身來和我聊聊嗎?”

玉甯聽到了蕭宛離開的腳步聲,又有一滴眼淚從眼角掉了下來,蜿蜒流過了鼻梁,最後滴到了地上的茅草上。

“我和你更沒什麽好聊的了。”

他忽然問道:“你恨你姐姐嗎?”

“我……”她一時遲疑,仿佛說出那個恨字便再也無法回頭。

“你不是恨她,否則你可以将我的身份告知大理寺。”顧和徵微笑,并沒有愠怒,“你恨的是她沒有遭遇這一切,是不是?”

玉甯依舊沒有轉過身來,只是平靜了呼吸,雖然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卑鄙,可他說的竟然沒錯。

他微微擡高了聲音:“其實你姐姐這個人呢,雖然她現在也算是家破人亡了,唯一剩下的兩個兄弟要離散千裏,唯一一個沒有血緣的妹妹也因為想要複仇而身陷囹圄,可她自己卻是連一片羽毛都被碰到,想想确實有讓人生氣的理由。”

玉甯轉過身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姐姐也很慘,做不成皇後,還嫁給了你。”

他啞然失笑,只得道:“對。”

“你可以告訴我,我是何下場嗎?”玉甯問道:“車裂?淩遲?斬首?”

“不會。我想大抵是和蕭府其他女眷一樣。”面對這個尚未及笄的少女,他亦不忍心說出沒入官婢這四個字。

“噢。既然死不了的話,姐夫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玉甯毫不在意,言談輕松了起來。

“請講。”

“既然是沒入官婢,定會被分派去各州府郡國當差。到我被發配出京的那一日,我不想讓阿宛姐姐還有裴晤去送我。”

“你知道你姐姐她雖然嘴硬,但是肯定會去的。”他道。

“我不想讓她和裴公子看到我這麽狼狽的模樣。”玉甯随手抹了抹臉頰上的淚痕,反而更加成了花貓。

“若你如此堅持,那你們姐妹日後可還有重逢之日嗎?”顧和徵語氣中有些不屑。

玉甯站了起來,堅定地如同一尊小小的石像:“我薛玉甯對這間牢房立誓,絕不要做一輩子奴婢,為了我先父母的榮耀,為了我養父母的恩情,我都定會出人頭地!”

“好啊,待你出人頭地之時,我向你保證,将你姐姐帶到你的面前。至于你的裴公子,就要看他的本心了。”他擡頭仰視這個性情有些乖戾的小女孩,失了天潢貴胄的身份,一朝淪為奴婢,她的路不會那麽好走。可是她眼神中的狠絕與暴戾告訴他,再難走的路她也不會倒下。她或許會綻放為一朵布滿荊棘的玫瑰。

顧和徵打了個哈欠,站起身道:“好了,不管你到哪個州府,我都會盡我所能暗中助你,天要亮了,折騰了這一夜,我和你姐姐也該回去補眠了。”

回去的路上,還是五更天,尚未日出,東方漸白,街上連個行人都不見。

蕭宛經過這一日一夜的輾轉奔波,受凍受氣,又打了幾個噴嚏,咳嗽不止。

“這下你算是真的病了。”他搖了搖頭。

“今日本還要入宮拜謝太後,看來也要請辭了。”她的鼻音很重,“玉甯和你說了什麽?”

“你妹妹她……比你有出息。”他笑得有些深意,“姑且待之。”

她抽出手,打了一下他的手臂,道:“無論她有多有出息,現在的情況,我豈能待之?”

“放心。”他拍了拍她蒼白的臉頰:“如今的情況,玉甯要留在京都才最危險,我們将她送的遠遠的,暗中照應便好。”

她點了點頭,玉甯雖小,但是她總是相信她離了這是非之地,可以自由生長。

“可惜了,我們的百子帳,等到我們回去時就要被拆下了吧。”她勉強笑道。

顧和徵聞言,笑道:“沒關系,貴女若想住,便不拆,以後你便一直住在百子帳裏,我住在高梁大廈內,各不相擾,不是很好麽?”

蕭宛無力與他鬥嘴,只是冷哼了一聲,不再理睬。

他卻悄然欺近,在她的耳邊悄聲輕語,登時間惹得她面頰緋紅。

遠方漸漸傳來另一駕馬車的車鈴聲,還有馬夫馭馬的呼喝之聲。

晨光熹微之中,料峭寒風吹拂,兩輛馬車相向而行,閃過的一瞬,窗簾被掀開半個角。

馬車中的一人正襟危坐,身着九重華袍,環佩叮當,目不斜視,宛若寶相莊嚴的神佛,對另一輛馬車露出的一角旖旎風光恍若未聞,唯有用餘光瞥到車內女子的髻間,一枚小小的鳳釵透露出的些微古樸風華時,下颌微微一動。

“郡主殿下,方才過去的是燮州賀二公子的車馬。”

承明輕啓朱唇:“知道了。離驿站還有多遠?”

“快到了,郡主您真是有心,算好了今日琅琊王殿下會入京,大清早的就去迎接。”

承明挑起了嘴角:“還不是為了……我們的合作。琅琊王為人奸猾,他既然入京了,本宮斷不能讓他的任性毀了本宮的大計。”

回到了家後,他們二人便先是被戚氏皺眉狠狠聒噪了一通。

“新婚夫婦的洞房花燭,怎可漏夜出行?不合禮數、這不合禮數!”

蕭宛的風寒直到皇帝下旨禦駕親征的那一日也沒有痊愈,戚嬷嬷見狀愈發管束嚴格起來,以貴女要養病為由,幾乎将她和顧和徵隔離起來。

出征日近,顧和徵又時常要入宮、入京郊軍營議事,以致于半個月來,蕭宛覺得竟沒有比未成親前多見過他幾面。

眼看明日便是征期,朝堂上勸谏皇帝不要禦駕親征的聲音仍然不絕于耳,但李岫仍然不為所動。作為一個守成君主,他太需要這樣一場戰争來樹立自己在軍中的威望了。

夜間,顧和徵特地等到戚嬷嬷安歇下,才悄無聲息地,不願驚動一人地側身溜進了他們的正屋。

她向內側卧着,呼吸平穩而均勻,身邊留下的位置剛好,他便蹑手蹑腳地躺了下來,凝視她的背影。幾縷發絲缱绻在她的頸間,有的還鑽進了裏衣。他看得不耐,忍不住伸手一一挑出。

她還沒有睡熟,這下被吵醒,輕哼了一聲轉過身來,眼睛中有迷蒙的水霧。

“這幾日我獨卧書房時,總在想,假如當初有戚嬷嬷在太傅府內,可能今生都無幸結識貴女了。”

她聞言,嗤地笑了出來,道:“戚嬷嬷在廣陵是專門教養家中小孩子的,她才會如此事無巨細,不過她這次的主要任務是帶阿棠回廣陵,所以他們應該很快便會走了。”

“那明日我走了,戚嬷嬷帶着令弟走了,令兄不日也要赴任,貴女豈不是要自由自在了?”

“是啊,顧公子今夜是來恭喜我的嗎?”她的睡意被完全驅散,只好平躺着,看着晦暗的一片空間講話。

“那天舅父送來的那個箱子,是給你的。過幾日若是無聊可以看看。”他凝視着她,随口道。

她微微驚訝,道:“好。”

前日她方覺病得輕了許多,便入宮拜見了已經昏沉的太皇太後,回了家才知道宗義山輕裝簡從地來過,聽說顧和徵和她都不在家,便留下來一個箱子離去。她覺得自己不便獨自打開這個箱子,便說等他有空再開。

“其實你不必擔心我獨處無聊。你走了……我很安心。”她內心糾結,不知如何說才能不傷害面前人的感情。

如果三年前,兩年前,一年前,分別有人對蕭宛說,你今後會嫁給顧和徵,她都會當笑話聽。而現在,一切仿佛都那麽順利,他們的婚禮之上,她時刻都覺得下一刻便會有人出來阻礙,竟然也能順利完成。過于輕易,對于他們二人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或許,真要等到她一個人享受孤寂之時,才會真的覺得安心,覺得至少他們沒有得到新婚夫婦應有的新婚燕爾,這才比較符合現實的走向。

他苦澀地笑:“我明白。可我走了,你都不關心嗎?”

她這才想到,眼珠轉了轉,道:“你會無事的。”

“明日送我出城好不好?”他擁她入懷,輕聲呢喃。

“好啊……”她探到他的耳畔,輕聲道:“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的風寒已經傳染給了飛瓊,所以……我想我應該已經好了……”

“我知道了。”他一個翻身,終于将她吃幹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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