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夜裏起了風雨, 聲聲如呢喃,正巧明天便是殿試的日子, 季淩霄輾轉反側, 直至一陣嗚咽的簫聲響起, 她才迷迷糊糊地沉入香甜的睡夢中。
一大清早,季淩霄就被人從被窩裏挖了出來。
她睡眼惺忪,翹起來的腳掌一蕩一蕩的去踹身邊的人。
那人大掌捉住了她的腳踝, 毫無邪念地将她的腳重新塞回到被子裏。
季淩霄抱着枕頭嗤嗤的笑着, 軟綿綿的臉頰磨蹭着枕頭上的金線繡花,青絲糾纏着她的脖頸,蜿蜒曲折地黏在她的脖頸上。
枕上風流, 當如是。
周遭伺候的太監宮女個個面紅耳赤地低下頭。
一個身上帶着淡淡墨香的男子接過宮女手中的濕面巾, 一腿跪在床邊,一腿繃直, 探身進床內, 将濕熱的面巾抹上了她的臉。
季淩霄低聲抱怨道:“你可真讨厭。”
這又香又軟的嗔怪簡直勾的人魂消骨軟。
擎着布巾的那人頓了頓。
“郭兄可別被殿下騙了,她在這個時候慣會哄人了。”
郭淮嘆息一聲,“即便殿下不哄我, 我也實在逆不得她的意思。”
“那就由在下代勞吧。”崔歆伸出手來。
郭淮将手中的布巾塞進了他的手裏,略顯無奈道:“反正還有時間, 不如讓她再多睡一會兒?”
“這可不行, ”崔歆按着季淩霄的枕頭,直接将手中的布巾按在了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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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唔”了一聲,就被他擦了幾下。
郭淮站在一旁心疼地皺眉, 不斷道:“你輕着些,輕着些!”
崔歆挑了一下眉,笑道:“叫人起床我可比你有經驗。”
“你那是有賴床的經驗吧?我每回早上見你,你可都沒醒呢!”
崔歆直接将手裏的布巾甩了出去,郭淮一伸手,便抓到了手裏。
“快拿點涼水來,熱乎乎的布巾怎麽能叫醒人呢?”
“不……”太女掙紮了一下,又迷迷糊糊地沉入了香甜的睡夢中。
“就這麽不願意醒來嗎?”崔歆放柔了聲音,挨着她的耳朵纏綿道:“連我也不可以嗎?”
她的睫毛頓時抖了抖。
崔歆輕笑一聲,又愛又憐又無奈,“你老是這副德性。”
他微涼的手掌搭在了她的額頭上,手指勾着她臉頰邊的發絲,溫柔地順到她的耳後。
他低頭,飛快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季淩霄的雙眼一下子就睜開了。
“果然,還是這招最好用。”他彎了彎眼睛。
季淩霄“嗯哼”了一聲,朝他張開了雙臂,笑眯眯道:“我要抱。”
崔歆伸出一根食指,點了點她的鼻尖。
她的手卻爬上了他的腿,整個人挪了挪,滾進了他的懷裏。
崔歆扶着她的頭,一點點将她的長發順了出來。
正招呼着人換水的郭淮一轉身便看到了這一幕,順勢将端盤裏的玉梳拿到手中。
“我來為殿下梳頭吧,你再為殿下溫習一下禮儀。”
季淩霄痛苦地哀嘆一聲。
“你要知道,你下面可都是天子門生,他們可都一個個瞪着眼睛瞧着你呢,更何況……”崔歆微微一笑,看着郭淮手中的玉梳穿過她的青絲,慢慢梳理下來,“……你心心念念的唐說可還在呢。”
郭淮的手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梳下去。
“胡說,本宮才沒有什麽特殊想法呢。”
“即便是有特殊想法又如何?”郭淮捧着她的秀發,就像是捧着金絲,神情近乎膜拜,“殿下本就應該得到天下間最好的。”
季淩霄盯着他的眉眼,低聲道:“你也該得到最好的,我又不用你為我梳妝,讓宮女太監們做就行了。”
“還是讓我做吧,這是殿下給我與您親近的恩賜。”
嘴毒的郭淮在太女面前乖巧的像個孩子,忠誠的像是一只老狗,季淩霄的心腸再涼薄也受不得被人如此珍之重之。
季淩霄朝郭淮笑了一下,郭淮呆了一陣,低下頭勾了勾唇角。
崔歆嘀嘀咕咕地告訴她注意儀态,即便他的聲音再好聽,她也有些昏昏欲睡了。
到最後,她幾乎是半阖着眼,任由衆人圍着自己做準備。
——真想念上輩子當皇帝的日子啊,那時候也是有一群漂亮的太監宮女圍着她伺候,偶爾還能招一些大臣把臂同游,抵足而眠。
“殿下可快點醒來,總不能讓我們抱着您去主持殿試吧?”
崔歆說笑的話語剛落,郭淮便若有所思道:“也不是不可以,若是困倦的話,就多睡一會兒,我抱你到轎上去,到了地方再将你叫醒。”
崔歆的警告季淩霄沒有放在心上,而郭淮的寵愛卻讓她立刻跳了起來。
有時候,她真覺得如玉郎君崔歆如嚴父,而毒舌傲慢的郭淮在她面前卻宛如慈母,果然,人都是不可貌相的,相處的越久就越是能夠體會到一個人的本質。
若論起來,她與李明珏相處的時間也不短,對他也很盡心,可是不知道為何,她總也觸及不到他的心,他的心像是水中月,她伸手抓一把,撈到的卻是滿手的空虛。
直到坐到考場上,季淩霄還一直在想着李明珏。
她從來沒有在一個男人身上感受到這麽強烈的挫敗感。
季淩霄踢着裙擺,單手支着下巴,狹長妩媚的眼睛一掃,将下面所有學子的神情都收歸到視線中。
大殿之中只能聽到毛筆與紙面摩擦的“唰唰”聲響,大家連呼吸都不敢太過用力。
臺下黑壓壓的一片腦袋,突然,蹦出一個潔白的額頭。
唐說擡頭瞟了她一眼,又低下頭作文。
季淩霄手指蜷縮放在嘴邊,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等視線收回,卻又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
賈蘭君的眉毛幾乎皺成了川字,似乎面前的宣紙怎麽惹到了他,他瞪着那紙,惡狠狠地筆走龍蛇。
季淩霄腳尖轉了轉,突然起身,慢悠悠地在考場裏溜達開來。
也許是因為她腳步聲,也許是因為她衣服上的熏香味,亦或者是因為她荒誕不經的名聲,每當她靠近哪位學子,那位定然戰戰兢兢,緊張不已。
她的裙擺蹭過賈蘭君的桌腿,袖擺自他卷面上滑過,賈蘭君伸手幫她托了一下袖擺,卻仍舊不肯看她。
季淩霄又走到唐說的身邊,唐說挺直腰板,瞪了她一眼,把她瞪得一臉莫名其妙。
她又在附近磨蹭了一會兒,唐說舉起一只手,小幅度地做了一個驅趕的動作。
季淩霄氣急反笑,剛一轉身,覺察到一股力正拉扯着她的衣服,她順着衣擺望去,只見她華麗的裙擺正被一只髒兮兮的鞋踩着。
她順着他的鞋往上看去,卻被吓人一跳,那人黑不溜秋的,卻咧着嘴,露出白花花的牙齒朝着她笑。
季淩霄回以微笑,并順便往他卷子上望了望,只依稀見着這人筆下的字跡幹淨漂亮。
她提了一下裙子,沒有動彈。
她再次望向這個男人,他這才撓着頭,傻乎乎地移開了腳,并彎着腰,極為的仔細地拍打着她裙擺上的腳印。
季淩霄的手指滑過臉頰,她對這名男人完全沒有印象,也許上輩子他只是個無名之人。
她溫柔地笑了笑,也沒有介意他的所作所為,轉身回到了座位上。
沒過多久,唐說就擡起頭,四處看了看,頗為閑适地欣賞着大殿裏的風光,一看就知道他對筆下的文章特別有自信。
季淩霄捂着嘴,兩眼彎彎。
唐說注意到了她的神情,轉過頭來,瞪了她一眼。
桀骜不馴的烈馬,馴服的時候最棒了。
“哐——”
季淩霄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只見賈蘭君的硯臺摔在了地上,他青着一張臉坐在座位上,卻像是怎麽也坐不住,想要飛奔過來一般。
季淩霄吩咐太監為他重新換一份硯臺。
等她回過頭來,卻發現賈蘭君同唐說已經對上了視線,唐說就像是開屏的孔雀,視線傲慢又鄙夷,賈蘭君的臉白了一瞬,全身都在打顫。
她心想賈蘭君這份試卷算是完了。
她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低聲警告道:“抓緊時間考試。”
誰知道,這一聲卻起了反作用,也不知道這些學子是怎麽想的,居然一個個都開始明裏暗裏偷看起她來。
在這一幫人中,唯有唐說特立獨行,特地将自己寫好的卷子抖了抖,像是求偶的鳥兒抖了抖華麗的羽毛,可是,他面對的對象不是季淩霄,而是賈蘭君。
賈蘭君的臉都被氣紅了,胸膛上下起伏,手掌則死死地攥緊卷子。
季淩霄的手指抹過鬓角,無聲地嘆了口氣,身上的視線卻又增加了許多。
——你們不去考試,都看我做什麽啊!
作者有話要說: 人員都聚集在城裏,就導致走到哪裏,哪裏就在開修羅場。
謝謝小天使的霸王票,麽麽噠~
暮顏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5-25 03: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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