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唐說嘴唇哆嗦着, 仙人似的的面容被她氣得發紅了。
季淩霄立刻收回手,朝宮門口走了兩步,又猛地回身一笑, 環佩叮咚, 銀鈴叮當。
“抱歉騙了兩位,不過你們兩個再在宮門口拉拉扯扯,可要小心小命不保了。”
到底是誰先拉拉扯扯的啊!
“殿下可還真是賊喊捉賊。”唐說嗤笑一聲, 鄙夷的眼神落在了琵琶郎君的身上, “快點吧,你幹這一行也不容易,還不快點上前去吧恩客哄好?”
那人神色冷淡,垂下眼睫, 那處朱砂色的淚痣更加明顯了。
“唐唐——”她掐着嗓子,拉長聲音喚他。
他的耳朵裏一下子灌滿了蜜糖,被甜齁了的唐說皺了皺眉, 沒好氣道:“也不知道殿下又有什麽要事, 在下可要回去了, 我的櫻桃宴……”
“原來你是從櫻桃宴上偷溜出來的。”
季淩霄一下子揪住了他的小尾巴,笑盈盈道:“是為了我嗎?”
唐說別開頭,冷淡道:“別自作多情了, 我只是喝多了酒, 出來清醒一下。”
他的鼻端突然飄來一陣淡淡的香氣,他就像是被這香氣燙傷了一般,猛地一彈, 跳離了原地。
季淩霄眨眨眼睛,滿臉無辜。
“你湊這麽近做什麽!”他捂着鼻子惡聲惡氣道:“難聞死了,一股琵琶味。”
“這樣啊……”她眉眼妩媚,語笑嫣然,“那我就不打擾狀元郎去赴櫻桃宴了。”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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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殿下您可還忙着聽琵琶寵幸美人呢。”
“我說——”
“唐唐,你這般真像是深宮裏的怨婦啊。”
唐說難堪極了,可依舊擡着下巴,作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喂!”
那人突然喊出的一聲,吓了兩人一大跳。
見兩人都望來,他才不緊不慢道:“我的琵琶沒有味。”
說罷,他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季淩霄失笑,這人偏偏在事關琵琶的事情上認真又執着。
“沒有,他不是這個意思。”
季淩霄扭頭望了唐說一眼,“他不過是在向我撒嬌而已。”
唐說“哈”了一聲,正準備說些什麽,可是一瞅見她身後,立刻背過身子,裝作撫摸馬地鬃毛。
季淩霄疑惑地回頭。
崔歆與郭淮聯袂而出,在看到她身邊的兩人後,郭淮放慢了腳步,崔歆反倒加快了腳步。
“殿下,”崔歆拉出了季淩霄的小臂,低聲道:“出了大事。”
說着,他便滿懷私心地将季淩霄拉到一旁。
郭淮盯着唐說,唐說側立。
走到近前,他突然咧開嘴笑了起來,臉上的紅色胎記扭曲成嘲諷的顏色。
“我可還記得你當初罵我的那番話呢。”
唐說臉色發白,他不能說問心無愧,他的心已經被人從深海中捧出,重新安放在陽光下,被曬得幹渴也只能喝她施與的雨露。
他望着馬,低聲道:“風水輪流轉,你這無鹽男終于也能嘲諷我一次了。”
這無疑是他第一次坦誠地展露了心意,卻在曾經的敵人,或許以後也會成為“敵人”的面前。
郭淮大笑道:“我要嘲諷你,什麽時候不可以?”
唐說轉過臉,涼涼地盯着他。
郭淮冷笑一聲,又将目光落到了一旁背着琵琶的男子身上,這人長着一張楚楚可憐的狐媚臉,着實令人厭惡。
郭淮毫不避諱地皺起了眉頭。
那男子低着頭,也不與他計較。
剛剛還在嘲諷他的唐說卻又替他說話:“郭先生你莫不是嫉妒了?嫉妒人家年輕貌美好顏色。”
郭淮非但不氣惱,反而認認真真打量了那個男子幾眼,又看了唐說幾眼,一看就知道正在拿二人作比較。
郭淮點點頭,“是年輕。”
唐說有個毛病,總是忍不住深想別人說的話,聽了郭淮的話,便以為他是在借機嘲諷自己,臉色便又難看了幾分。
郭淮“呵”了一聲,擡起手拍了拍唐說的肩膀,淡淡道:“年輕人。”
唐說惡心極了,剛要準備動手,眼風卻掃到了那個古裏古怪的琵琶郎,只見他旁觀着兩人,就差合着茶湯吃着點心了。
當做猴子被人觀賞的唐說臉色更差勁了。
等季淩霄、崔歆二人說完話回來,都忍不住看了他幾眼。
“你莫不是喝酒喝多了吧?”
“陛下賜下的宴席,自然會讓少年郎君們丢不下手去。”崔歆笑道。
一副賢惠地為他找借口的模樣。
——呸!要丢不下手去我站在這裏喝了大半天冷風是為了什麽!
沒良心的太女,圍繞在她身旁這些人又都是一肚子壞水……
唐說半肚子涼風半肚子悶氣,卻又有苦說不出。
憋了半天,他只得淡淡道:“我并非是言而無信之人。”
崔歆噙着淡淡的笑容,握着季淩霄的手指,微微側身,似乎在她耳邊說些什麽。
看着他這些小動作,唐說眉頭一挑,怎麽看怎麽覺得這位崔家玉樹似乎是在偷偷說自己什麽壞話。
唐說眉毛一挑,開口道:“崔先生似乎有什麽急事?”
他微微一拂袖子,更似仙人一般。
“即便崔先生不說,我大概也能夠猜到一二。”
見幾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唐說方緩緩道:“賈太師一事引起他門下弟子的反對了吧?”
季淩霄上前一步,柔聲道:“足下有什麽高見?”
唐說心知這是投名狀,便越發賣力扮出幾分高深莫測的樣子來,偏生他生的極好,即便什麽也不做,也像極了淩波仙子,這般負手而立的模樣,衣帶當風,更添了幾分潇灑。
“即便再親密的人也不可能在性命悠關的時候去關心他人,從那些弟子中挑出幾個殺了,便能打消他們的計劃了。”
在場幾人除了季淩霄外都微微皺眉。
季淩霄毫無異狀,這倒是讓唐說多看了她一眼。
季淩霄在上輩子早已領略過這位叛軍毒軍師的風采了,那可真是血與淚的教訓,他甚至能夠為了大局,以一城的百姓為誘餌;甚至為了以儆效尤,坑殺了大周數萬兵士,即便所有人都唾棄他,說他有損陰德,季淩霄也不得不承認,剔除掉道德觀來看,他所出的計策卻是最有效的。
“這樣做未免有些太過心狠了。”崔歆搖了搖頭。
郭淮低聲道:“即便有效,也未免有些有損殿下聲望。”
唐說提出了這樣一條毒策,居然還有心思笑了一下,慢條斯理道:“有損的難道不是陛下的聲望嗎?你們究竟是殿下的賓客,還是陛下的賓客呢?”
饒是崔歆、郭淮都認了太女殿下為主公,要一心輔佐她,如今聽他說的的計策還要順便往當今天子身上潑一盆髒水,也不免有些心驚。
唐說掃了他們幾眼,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随即冷笑道:“看來你們都還沒有做好準備啊。”
随即他望向了季淩霄,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我雖然身上也有諸多毛病,但我并非如他們一般心慈手軟、三心二意,更何況……”他的耳根後蒸出淡淡的薄紅,輕聲道:“……士為知己者死。”
這已經是既別扭又毒舌的唐說能說出口的最真心的自白了。
“你休要挑撥離間,我倒是覺得若是讓你入了東宮那才叫永無寧日,”郭淮急紅了眼睛,臉上的印記都像是要從臉上飛出糊唐說一臉。
他望着季淩霄,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出來給她瞧上一瞧,憑着他的才氣聲望,他向着誰不行,若不是非她不可,他又怎會将自己圈在東宮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內?
即便她花心薄幸,可她偏偏又多情細心,總讓他覺得這世上大概再也不會有如她一般懂他的存在了,也不會再有這樣一個女人讓他如此深愛,抛下一切,來到她的身邊。
“殿下……”郭淮眼中澀然,“我若有二心,當此生此世萬劫不複,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季淩霄心中狠狠一跳,似乎想到了他上輩子不得善終的結局,忙捂住了他的嘴,低聲訓斥:“你在瞎說什麽呢!”
崔歆雙手負後,明面上并沒有郭淮表現的那般明顯,背地裏,他卻将自己的手抓住了道道紅痕,他笑道:“唐先生這個投名狀的殺傷力可還真是蠻大的。”
唐說輕笑了一聲。
崔歆沉了一口氣,緩緩道:“不過剛見了一面,你便能輕易抓住我們的弱點,果然不簡單。”
他轉頭看向季淩霄,“恭喜殿下得一良才。”
唐說暗暗提高了警惕。
——這崔歆的城府要深沉的多,而且總是處處搶占話語權,很不一般啊。
“剛才那條,倒也不是不行,這恐怕是為他人做嫁衣。”
“殿下是擔心吳王和蜀王?”
連唐說也以為她是将李嘉和李慶當作勁敵,卻不知道她心中常懷憂慮的卻是為了另外一人。
是啊,誰會想到,溫柔和善的信安郡王才是最有狼子野心的那一個。
季淩霄稍微一側身,看到了站在稍遠一些的背着琵琶的男人,他在幾人談話的時候就避嫌地躲開。
“倒是一個懂事的,”崔歆嘴角含着一抹欣慰的笑,輕輕點頭,“讓他伺候殿下倒也算勉強可以。”
她倏地扭過了頭,一臉驚奇地望着他。
崔歆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的臉怎麽了嗎?”
季淩霄傻笑一聲。
她才不會說,崔歆剛剛那副模樣像極了大戶人家的主婦安排夫君侍寝丫頭,莫非他偷偷在心裏将自己當做了大老婆?
饒是她一貫沒臉沒皮,也被他這副賢惠的樣子吓了一吓。
——嘿,就像上輩子說人家是狐貍精,拈酸吃醋的人不是你一樣。
她立刻轉身招呼着幾人前往東宮。
等幾人離開,站在宮門口值班的千牛衛才不動聲色地互相對視了一眼。
——也就只有太女殿下才能做得出,在宮門外招呼着一大群男人往東宮裏面帶了。
果然不愧是太女殿下,今夜恐怕又是一個春~色無邊的不眠之夜了。
到了東宮,她就先将那個琵琶郎丢到一邊,好在他自顧自在她的私庫裏找到了一把漂亮的燒槽琵琶,便抱在懷裏死也不肯松手了。
讨論了一番,她還是覺得,與其殺雞儆猴,不如釜底抽薪,将賈太師插手進士考試這件事做大,讓這些弟子都看一看,他們的老師都是什麽樣的人,到底值不值得他們維護。
李瓊的名望不受損,她的太女之位才能坐的更穩。
幾人喝完了最後一壺茶水,擡頭一看便已經月上中天了,宮中也都落了鎖。
季淩霄望了望自己的極為謀士,有心展現自己的信任,口中便道:“天色已經很晚了,不如留下來,我們抵足而眠?”
話一出口,崔歆、郭淮、唐說三人面色皆變。
季淩霄這才反應過來,他們誤會了什麽!
——聽……聽我解釋啊!
作者有話要說: 崔歆:我這就去安排一下(賢惠大老婆狀)
郭淮:這樣好嗎?不!我很願意!(局促害羞狀)
唐說:呵,我就知道你在貪圖我的美色!(傲慢卻紅了耳朵狀)
季淩霄:等等啊喂,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開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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