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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的話是不是說的不對了, 以至于陛下盯着他看了好久,突然道:“既然你沒有辦法說清楚, 那朕就問你兩個問題。”

慧心攏住袖口,“陛下請說。”

“第一,佛與她,你選誰?”

他的心口突然像是被一把碩大的鼓錘狠狠地擂了一下, 以致于他胸腔顫動的厲害,手足發麻。

“貧僧……”

李瓊輕笑一聲, “你看看你現在的模樣, 還敢自稱貧僧嗎?”

慧心慚愧的垂下了頭,改口道:“我……”

他緩緩阖上雙眸,兩個場景在他腦海裏不斷交織,一個是他在佛前念經, 檀香青燈前,佛依舊冰冷, 不會動,不會笑,他信仰了十八年,卻未曾感受到佛, 只感受到一尊冰涼的金像,不會關心他, 也不會對他說些讓他心跳的格外快的話;另一個則是會笑、會怒、會說話、會眨眼、會握住他的手、會親吻他的太女殿下。

人是趨光趨暖的,他趨向她真的是罪過嗎?

師父說女人是地獄,可是, 如果地獄這麽溫柔,這麽溫暖,難道不好嗎?

慧心腦袋裏驟然一亮。

佛說,我不如地獄,誰入地獄,原來是這樣的啊。

慧心擡起頭,幹錯利落地回答:“是殿下。”

殿下是地獄,他就如地獄好了。

李瓊眯起眼睛,“說的倒是斬釘截鐵……那你能為她做到什麽程度呢?”

是啊,她身邊有這麽多能人,哪裏有他的地方,他又能對她有什麽幫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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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如此驚豔的一個人物,此時此刻竟有些發懵,找不出一樣自己可以拿的出手的優點。

過了許久,慧心才不自信道:“我的武功還可以,大概可以保護她。”

這哪裏叫還可以,歷史上學成這七十二絕技的人有,但是絕對不超過三個。

“朕明白了,那你就好好保護她吧,”李瓊單手支着下巴,似乎精力不濟,輕聲道:“那朕就将保護她的責任交給你了。”

慧心響亮的應了一聲。

他從記憶中走出,一雙坦蕩明亮的雙眸盯着她,“殿下去哪裏,我便去哪裏。”

季淩霄嘴角一翹,深深笑了起來,仿佛整張豔麗的臉都流動了起來,實在過分好看了。

“你這副樣子實在令我……”她的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使勁兒往下壓了壓,慧心順從的曲起腿,她眉眼含笑,在他光溜溜的腦袋上響亮的吻了一下。

慧心一愣,整個腦袋都紅了。

季淩霄還是忍不住在上面又摸了一把。

太子少師楊安雖然走了,不過留下的人物還是得坐,正好初夏天氣好,季淩霄便吩咐人将案桌竹席搬到外面的大樹下,自己則盤腿大坐奮筆疾書。

她本就夠煎熬了,結果全東宮上下,都把她當成了西洋景,想方設法也要從她這裏經過,看她抄書。

“殿下認真刻苦是好事,可也要有度,不如休息休息?”

崔歆端了一杯茶飲過來,裏面是煮過的茶,季淩霄吸了吸鼻子,無奈道:“你又拿了什麽過來,我為什麽聞到一股藥味。”

“都是些滋補的東西,殿下即将出門在外,趁這段時間當然要把身子養好。”

季淩霄扭頭看他,樹葉縫隙投下的光斑在他的臉上搖晃,就像是碎玉反射出的星星點點的光。

“殿下快喝了吧。”

她實在受不住他溫柔寵溺的目光,便端起那杯茶,一飲而盡。

等她放下茶碗,卻發現崔歆将這一張張紙放在眼前仔細看。

“殿下的字果然不同了。”

糟糕!

她擡頭去看他,他卻放下了那摞紙,探出食指在她的唇邊輕輕一勾,蹭掉她無意間弄上去的藥湯,而後,崔歆将那只沾着藥湯的手指含進了嘴裏,眼中流淌着蜜意春水。

她突然有些發熱。

“嗯,這裏還有,該怎麽辦啊?”

崔歆聲音低啞,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如燕子劃過水面一般,他的唇輕輕劃過她的紅唇。

雙唇接觸處,絲絲麻麻的電流在不斷地上蹿。

兩人的呼吸都滾燙了幾分。

“刷拉刷拉——”

耳邊傳來異響,兩人驟然回眸,卻發現郭淮不知道什麽時候前來的,正提筆在季淩霄已經抄寫一半的地方接着寫下去。

“唉,楊安他的眼睛非常毒,會看出來的!”她急忙去攔,郭淮卻溫柔一笑,安撫道:“不會的,你放心,我寫的他是看不出來的。”

崔歆半支着臉頰,雙唇還紅着,勾起嘴角的時候,越發的昳麗了,“郭淮他的确很厲害,我們都試過了,他的模仿出來的筆跡即便是本人也很難能分清。”

“哎?”

季淩霄不信,伸手将那幾張紙拽過來,因她的字是跟母親學得前朝皇帝的獨特書法,別人不懂門道很難能寫出相同的字來,可眼前的這幾行話,她分明沒有寫到,可這運筆,這架構,卻怎麽看怎麽像是她自己寫的。

季淩霄吃驚的目光從那張紙轉移到郭淮的身上,“好厲害,你真是太厲害了。”

郭淮微微揚起下巴,在她的目光中耳朵泛紅,“其實,殿下的字我也練了好久……啊!”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急促地搖手,“我學陛下的字并非是為了僞造殿下的文書,我只是……只是……”

季淩霄拍了拍他的手背,笑意溫暖,“沒有關系,我相信你。”

郭淮被感動的一塌糊塗,直接搶過她手裏的紙,“這些都交給我寫好了,楊安這樣做也無非是紙上談兵,沒有半點益處,殿下若是真想知道這些不如找個人直接為您講講。”

崔歆笑道:“若是兵書,那還是唐說和慧心最為擅長,你們還不出來?”

唐說單手提着鳥籠子從轉角處走了出來,一副“我只是在遛鳥才沒有偷看的模樣”,而慧心則直接從樹上跳了下來,手中還端着一盤蒸好的鵝梨,看上去就讓人口舌生津。

慧心将手中的梨子放到季淩霄的面前,以打坐入禪的姿勢坐好,即便遠離了寺廟他身上還總是缭繞的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就好像十幾年來這種味道已經滲進了他的骨子裏一樣。

唐說直接擠在慧心的身邊,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那只鳥放在身邊,季淩霄只見那鳥灰撲撲的,看不出是什麽品種,既然是他所寶貝的,她便也不說這鳥兒不好的話以免惹他不樂意。

唐說瞥了一眼慧心,也不用看季淩霄現在正在寫的那本兵書,直接張口便說了起來:“殿下應該知道這部兵書是由秦公所寫,當年他是太~祖身邊的一員猛将,可謂是智勇雙全,留下來的鞭法、兵法和槍法都是依照他多年的經驗所寫,當得天下無雙四個字。”

說到這裏唐說嘆息了一聲,搖了搖頭。

季淩霄知道他為何嘆息,因為現在長安中與太女并駕齊驅,甚至因為太女在慢慢改好,而豔名隐隐有超越她的秦婉縣主便是秦公的後人,到了秦婉這一代,國公爵已經降為縣公爵了,現在是由他弟弟秦卿繼承,說起來這一代也算是沒落了,無論是秦婉還是秦卿都是文不成武不就,只靠着府中往日積攢而來的富貴揮霍。

不過,比起秦婉來,她的弟弟倒是能夠算上既能掙錢又能花錢的。

季淩霄遮住嘴上的笑意,瞥了崔歆一眼。

秦卿善風月,善丹青,筆下的消火圖尤其妙,其想象之大膽,工筆之香~豔,讓整個長安的風流人士都趨之若鹜,千金難求,崔歆一直不斷研習的那幾張她也曾看過,都是秦卿的手筆。

季淩霄與他們秦家也算得上是姻緣頗深,她所學的鞭法正是出自秦公筆下的,正确來說應該叫做秦家鞭,昔日開疆擴土的秦家鞭卻被用作當今陛下的小情~趣,光是想一想就覺得挺造孽的。

唐說一條條講述兵法,恨不得掰碎了讓她好好領悟,而慧心則會根據自己實際游歷古戰場的情況,為她想些解說當時戰場的布局。

季淩霄聽的很仔細。

幾人的談話聲,抄書聲,以及風吹動樹葉發出的“沙沙”聲響交織在一起。

直到,季淩霄身子一歪,腦袋落到了唐說的肩膀上,所有的聲響好像都停了下來,四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睡的正香的季淩霄的身上。

崔歆将外衣披在她的身上,郭淮看了她一會兒,又低頭繼續抄書,唐說和慧心則命人拿來了棋盤,兩人輕聲輕腳地下起了棋。

此時,天色正好,花香夏暖。

因為楊安要求的遍數太多,即便有郭淮幫着抄也實在抄寫不完,甚至連李将軍進長安城的熱鬧景象她都沒有來得及看,她已經抄書瘋魔到做夢都是怎麽運用兵書裏提到的戰法指揮打仗了。

“殿下何必要這麽聽那位楊少師的話?”

郭淮心疼她,一面甩開膀子幫着她幹,一面勸她多多休息。

季淩霄搖了搖頭,“初時,我發現這确實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然而,當聽完講解後,我卻覺得每次抄完一遍都能理解的更深,也能記得更牢,畢竟我沒有你們這樣好的腦子,上了戰場也不可能給你時間翻看兵書,所以,我覺得這種笨方法才更适合我。”

郭淮很不願意聽到她這樣貶低自己,便将眉頭皺了皺,“殿下只要善用人就夠了。”

季淩霄指着下巴笑了笑,“別人會說我是靠美~色和房~中術才籠絡到你們的。”

近日,市井确實有這樣的說法,雖然不知道是從何處傳出,不過,大抵是不懷好意的。

“人言可畏,殿下又何必在意。”

郭淮雙手執筆,左右手同時開工,兩手居然還能寫出跟季淩霄一模一樣的字來,季淩霄又一次為他的才能瞠目結舌。

“況且,美色不也是人格魅力嗎?秦公和太~祖都為人所稱道,可當年秦公第一眼見到太~祖的時候不也驚為天人,直稱呼太~祖為‘神郎’,從一員橫沖直撞的悍将成為了太~祖忠心耿耿的獵犬。”

郭淮說的平靜,可他居然膽大包天敢拿秦公和太~祖說事兒,直讓她板着臉教訓也不對,哈哈大笑也不成,憋得她五官都快要位移了。

季淩霄擱下筆,伸了一個懶腰之後就直接歪倒在竹席上,雙手枕在腦後,望着天空發呆。

說起來,這輩子重生為李神愛,她是太女,又是正統,倒是比她上輩子的路好走的多……這就讓她不明白了,上輩子的李神愛是怎麽将這麽好的一局棋給生生地作沒了呢?

“殿下,”羅巢輕手輕腳地走來,“安樂縣主遞了拜帖。”

“可真是說誰誰到。”季淩霄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吩咐羅巢:“你去請她進來吧。”

羅巢恭恭敬敬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沒一會兒,打扮的一看上去就是塊驕奢淫逸材料的安樂縣主秦婉,拖曳着長長的裙擺慢悠悠地從郭淮背後的方向走來。

她一見到郭淮的背影,眼睛頓時一亮,就像是聞到了肉腥味的野獸一般,提着裙子就朝他奔了過去。

“秦婉!”季淩霄甩手就将手中的筆朝秦婉投了過去,秦婉大驚失色慌張地朝一旁躲避,口中胡亂叫着:“我這條裙子可是價值五百戶的食邑,要是弄髒了殿下可要賠一條給我。”

居然這麽多?

季淩霄立刻坐回原位,一臉的“我是誰?我在那兒?我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

秦婉小心翼翼地繞開那只毛筆,提着裙子,轉到郭淮的正臉來看,誰知一眼望去,她就直接尖叫了一聲,而後捂着胸口退後了幾步。

“殿下,不是誰您這裏都是美男子的嗎?怎麽會有這麽醜的。”她一臉嫌棄。

季淩霄臉色立即冷了下來。

她自己家的郭淮還由不得別人說他不好。

倒是郭淮依舊低着頭抄書,完全不将這位縣主放在眼裏。

“秦婉——”季淩霄拉長了聲音冷冰冰地看着她,“這位是我的賓客,他可是天下聞名的才子郭淮。”

秦婉面對着她冰霜一般的神情,背脊“唰”的一下竄上來了一股寒氣,立刻腆着笑臉道:“原來是郭大才子,失敬失敬,久聞大名。”

郭淮連臉皮都沒有多撩一下。

季淩霄擋在他的面前,偏袒道:“他一向如此,秦婉你可千萬別跟他計較。”

她還敢計較嗎?

秦婉“嘿嘿”笑了一下,口中稱贊道:“郭先生簡直是人中龍鳳。”

如此不走心的誇獎,郭淮平日裏也聽過無數次,自然沒有放在心上。

道完歉後,秦婉就捏着裙角探頭探腦。

“你在看什麽?”

秦婉回過身,擠在季淩霄的身邊,親親熱熱地歪着頭,甜蜜道:“太女殿下——”

季淩霄被她的聲音甜的一炸,越看她越像不懷好意了。

“有事兒,說事兒,別老是動手動腳的。”

她兩跟手指一捏秦婉的手腕,萬般嫌棄地移開了她到處亂放的手掌。

秦婉絲毫未覺,依舊腆着一張笑臉問:“殿下其他的賓客呢?”

季淩霄歪着頭仔細打量她,怎麽看怎麽覺得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懷好意。

“他們都有事出門去了,不在,”

秦婉有些不信的樣子,不過,既然太女殿下都這麽說了,她還能怎麽辦?

她失望了一瞬,又立刻磨蹭着雙手,将自己近來體會過的美男好好的吹噓一邊,吹噓完才說明自己的目的——既然大家都是喜歡美色的,不如互相交換交流美男子一下,好好學習學習先進的經驗。

季淩霄被她惡心的夠嗆,自然直搖頭,

兩個目的都沒有達成,秦婉臉上的失望溢于言表。

“殿下與我太過見外了,”秦婉想了又想,那一根腦回路也不知道是怎麽通的,突然眼睛一亮,豪爽道:“殿下果然非常人,我那些小玩意兒殿下都看不上眼,那……”

她咬着唇,笑嘻嘻道:“我今日上門可還給殿下帶來了一個好東西。”

聽她說好東西,季淩霄可半點都沒有是好東西的預感。

秦婉似乎還想要賣個關子,接下來也沒有繼續說,只是坐在案邊翻了翻季淩霄連日抄寫的兵法。

“啊——”她猛地一拍大腿,“我說這個怎麽這麽熟悉,這不是我家祖宗寫的嗎?”

“秦公果然厲害。”

秦婉似乎對季淩霄的贊美無法感同身受,她撓了撓頭發,有些不在狀态,“這東西在我家太普遍了,墊桌角都用這個,庫房裏堆的都快要發毛了,據說是我祖宗當年寫完之後想要送人沒有送出去的,他自己還又批注修改了好幾版。”

季淩霄盯着她,神情莫名。

“唔?我說了什麽不好的話嗎?殿下的神情太吓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晚了些,但總算碼完了。

OTZ小天使們對不住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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