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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看着她,母女倆已經隔了一個多月未見,有些恍惚,她姆媽好像瘦了,估計在家也沒少哭,眼角下面紅紅的應是擦破了。

花氏忍不住叫道:“夏至……”

秋分擡起頭,看到許久未見的姆媽,望了望她阿姐,複又低頭不語。秋分雖人小,于許多事情還懵懂未知,但她自小就是夏至帶着的,夏至于她也許更是像母親,在這一個月餘,她也未說想姆媽,跟在夏至身旁很是習慣。也許年歲見長,亦有自己的意識,不在同兒時那般向往與花氏親近,隐約讨厭起她無能的模樣。

蜜娘看了看花氏又看了看夏至,只覺兩人都好生奇怪,仍舊乖巧喊道:“小媽媽(ma 拖長語調)。”

花氏擠出一個笑容:“蜜娘啊。”

江氏得人通報,出來迎接,夏至帶兩個孩子下去睡午覺,江氏同花氏去房裏說話。

花氏:“這些日子,夏至和秋分麻煩你了。”

江氏觀她消瘦的臉頰,心理也是嘆息,可憐人必有可恨處啊,“沒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夏至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大妞姐,你到底是咋想的,這好好的一個孩子,都要和你離心了。”

花氏臉一白,揪着帕子,讷讷道:“是我對不住夏至,對不住振武……若是能給她生個兄弟,也好過現在……”

江氏蹙眉,這人怎得還是這般想不通,這世間生不出兒子的人家多的去了,這周圍就有不少,且不知她一個,那些人家不都過得好得很,“你到現在還是這般想嗎?還糾結那兒子的事兒,那以後若是一直生不出,又待如何?愧對一輩子?”

“……”花氏低下頭。

“這世間生不出男兒的人家多的去了,阿姐想想我家,可不就是沒個男兒。可人活着,又不是為了生兒子而活着的,那兒子還未有,可已經存在的人不是更重要嗎?我阿耶和姆媽當初便說,家中又非家産萬貫,更非那等侯門爵位的,又何必非得要個男兒呢?”

花氏想到那江老夫人,忪怔一下,“令尊,都是開明人……”

江氏:“開明不開明全看自己想不想得開。且也別提養兒防老,可瞧着那般不成器的孩子把那老母氣死的也有,那有了媳婦不願贍養的老母的更是不少。可那些個女兒家的,好好教養着,貼心不說,瞧瞧大姐,待阿耶姆媽如何?反過來一想,你有兩個女兒,你是覺得夏至秋分日後會待你們不好呢?還是如何?”

花氏聽她說了這般多,也知她是想寬慰她,便吐心言:“我家夏至自是頂好的,不是我自誇,那村裏頭,誰家姑娘同我家夏至這般能幹!就是我有這般好的姑娘,可就不願她招女婿,招那等下三濫的男人,可不辱沒我家夏至!”

“那,花大壯便是好的了?”江氏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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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聽出她言語中的譏諷,且有些挂不住臉面。那畢竟是她娘家的侄兒,作為長輩,目光中自有潤色的功效,“那,總比那等吃喝嫖賭樣樣俱全之人好……”

“你說想給夏至找個般配的,那鎮山、縣裏頭好男兒多的去了,這般好姑娘找個好男兒還不容易!”江氏點着桌面說道。

“……可,我姆媽說,可過繼一個孩兒給咱們家……這樣子,也算是留了個血脈下來……”花氏辯解道。

江氏冷笑:“可瞧嫂嫂還不是想着自個兒,就為那過繼的一個男兒,便是廢了這好閨女的一輩子!”

花氏臉漲得通紅,慌亂說道:“妹妹怎的這般說!那是我娘家的侄兒,定是會對夏至好的!”

“可嫂嫂從來也不考慮夏至同意不同意!”江氏一語戳破,“嫂嫂也別嫌我說話直,嫂嫂已是沈家的媳婦,那花家也只能算是外家了,我便是直說,我也是有閨女的人,我定是不會把閨女嫁到那般人家的。不事生産,好吃懶做,靠着那出嫁的女兒過活,閨女嫁過去,拿着嫁妝養一家人,這一輩子就是在做牛做馬,嫂嫂可真是疼愛女兒!”

花氏陡然萎靡下來,輕聲說道:“……我不會把夏至嫁過去了,我知道這事兒大家都怨我,我也知道這事兒是我死腦筋,走進了死胡同,可這女人家,沒個兒子,會被說一輩子的……”

花氏想起她的娘,她實際上是她姆媽第二個孩子,第一個孩子也是個女兒,沒能養活走了,然後生了她生了二妹三妹之後,終于是個男丁了。沒生出弟弟之前,她聽見她好婆天天罵着她娘,周圍那些個鄰居嘲笑她家沒有男孩兒,她覺得那生不出男孩真是頭等苦惱的大事。

萬萬沒想到,她也步入了她姆媽的後塵,可她沒有她姆媽的幸運,生了兩個,便生不出來了。

江氏也知這世俗之道便是如此,且也不苛責她:“這外人如何想着,裏頭人關上門過好自個兒的好日子,也就沒什麽了。那上門女婿也非全都不好,村裏頭的莫大哥可不就是上門女婿嗎?雖是外地的,家中窮,但好歹是個踏實好過日子的人,找這般的人,夏至又是個能幹的,不是我說,這留在家中,可比嫁出去舒坦多了。且不說那嫁人,若是眼前一時蒙蔽,也并非都會是乘龍快婿。”

花氏知她寬慰她,嘴角扯出一個笑容:“說的也是,這留在家裏頭,沒有公婆,倒是舒坦多了。”

“若是真擔心招上那狼心狗肺之徒,且不妨兩頭,找那些個厚道人家,若是夏至能生個兩個孩兒,一個跟着姓沈,也就不怕那上門女婿偷窺家財,亦是可給夏至找個好人家……”江氏舉了一些方法。

花氏心中略得寬慰,平和許多:“思娘一番話,當真是心中寬慰不少。”

“我也是不忍夏至這般好的閨女整日郁郁寡歡……”

同江氏聊完後,花氏便是去找夏至了,兩個人在屋裏說了好一會兒,皆是哭了,待出來,卻也是雨過天晴,花氏帶着夏至、秋分回家了。

蜜娘卻是極為不舍,拉着秋分不想讓她走,可秋分雖不想花氏,可也想家,這邊畢竟是別人家,即使是沈三這個叔叔家,也沒得自家好。

秋分走後,蜜娘又恢複了往日的日子,同範先生讀書習字,和沈興淮學那畫畫,她似是天生有那根筋脈,于書畫方面極為有天賦。範先生亦是得趣,又疼愛她,恨不得将自個兒會得都教給她。

沈興淮父子埋頭苦讀,沈興淮對那詩詞一類,頗不開竅,許是現代都寫作文,那賦倒是沒什麽,可那詩詞卻是難倒了他,腦中就無詩詞那根筋,像個半天才擠出一首,還不怎令人滿意,當真是氣壞了範先生,他的詩詞天下傳唱,卻是遇上這般不開竅的徒弟,這晚年的名聲也算是毀他身上了。

沈興淮也努力過,可受上一世的思維影響,若是寫一篇作文或是論文,他洋洋灑灑三四千字也沒什麽,可詩詞就簡簡單單那幾個字,卻是為難他了。

沈三倒還比他好些,畢竟以前也是個讀書人,酸詩也沒少寫,就是範先生看一眼不忍再看的那一類,可好歹也是能寫出點東西來。

範先生下決心給兩人補一補那詩詞,這考舉人可比秀才要求高了不知多少,詩詞占了不少比例,好歹要能寫出一兩首像樣的。

蜜娘坐在那兒晃着小腳丫子,聽範先生講課,也不管聽不聽得懂,聽得津津有味,倒是會背上幾首詩了,搖晃着小腦袋,學着範先生的口吻:“西塞山前白鷺飛……”

她惹人憐愛得很,許是因家中人保護得好,亦是有那純真的天性,卻也不是不知事,只是未被那世俗沾染,家中門楣一日且高過一日,那等蜜罐子裏的孩子,江氏同沈三在教養上卻從不松懈,她也聰慧乖巧,雖是古靈精怪了些,但亦是知禮義廉恥的。

這一晃到那五月,便是蜜娘的生辰,同端午節靠近,家家戶戶都開始裹粽子,肉粽蜜棗粽,這兒愛吃甜,做粽子的時候都會做一半蜜棗粽,用紅線和白線纏起來區分。然後又會拿些艾草,挂在門上驅惡辟邪。

還有那鹹鴨蛋,若是腌得好,出那流黃,拌在粥裏,就呼啦呼啦吃完了一碗粥。

鎮上不比縣裏熱鬧,但這日十村八裏的人也都會來看那賽龍舟,旁邊個小茶館裏也都會押注。

那河道小,只能塞得下兩條船,就這兩條不大不小的船在那兒競賽,兩岸坐滿了圍觀的人,也是一種難得的樂事。

蜜娘想看賽龍舟,江氏同沈英妹待幾個孩子一塊兒去,到那茶館的二樓,窗戶一看,可清楚看到下面的情形,兩姐妹擠在窗戶邊上,興致沖沖地等着那龍舟。

“姆媽,我餓了……”劉愫說道。

沈英妹還能不了解她,可不是餓了,估摸着是嘴饞,想吃些東西了。也不說破,讓那小二上了些糍粑。

小兒都愛吃這些東西,那糍粑炸過刷上一層醬,有嚼勁。

蜜娘看着金燦燦的糍粑,咬上一口,卻是一直沒松口,在那兒愣了一會兒,待松下嘴巴,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一顆門牙黏在了糍粑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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