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航班登機的廣播聲響在耳邊, 每分每秒都在催促着,邬江感覺自己胸口仿佛有什麽東西壓着,一壓就壓了好多年。不順遂的童年, 不圓滿的初戀, 不光彩的獲得……他有太多不如意, 又有太多的憤憤不平。

然而,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如果他沒有被自尊折磨, 沒有被生活打敗,或許他和她每次見面還可以輕松又自然地相互問候一聲,即使仍有一份情愫埋在心間。

但這樣,就沒有遺憾了;她有她的人生, 他也有他的追逐。

讓他遺憾從來不是沒有得到,而是在很多次選擇裏, 他都走錯了路。現在呢,他又為何再次轉身。邬江走向前方的人,一步加快一步,直至立着長腿杵在多寧面前。心情從來沒有這一刻坦然和明确, 而不是在那天的電梯裏, 丢出一句他自己都沒辦法認同的“他沒有”。

“多寧, U壹的項目是我從周燿那裏挖走,替我向他說聲對不起。”邬江開口說。聲音依舊寡淡,卻少了冰冷。

多寧沒想到邬江突然走過來是說關于U壹的事,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應。她以為邬江會過來說苗苗的事。

“我會的。”多寧開口說,然後她也想替周燿對邬江道歉一句, 即使不知道大學時候兩人發生什麽周燿對邬江那樣不客氣。

只是還沒有張口,多寧選擇了沉默。如果顏藝那個猜測是真的,她最好還是什麽都不要說,假裝不知道比真的不知道要可惡很多。尤其是假裝不知道,還假惺惺地關心他和苗苗。

……突然也能理解,邬江反感她多年的原因。

“謝謝。”邬江點了點頭,心裏還想着一件事,再次開口:“另外如果見到苗苗,可以的話,請不要提起我的事。”

這是一個請求,邬江神色裏帶着一絲懇求。

“嗯。”多寧點頭,理解邬江為什麽不想讓苗苗知道那些事。

多寧前面站着顏藝,本還想酸邬江兩句,過了會,也點了下頭說:“放心,我們也不一定能見到苗姐。”

邬江朝她們道謝:“謝謝。”

邬江走了,多寧和顏藝也登機了。

前面走着的邬江最後還是回頭看了一眼,對着柔順的背影想到初次見面的時候。她跟着周燿過來認識他們,何昊對她介紹他是榨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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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臉不解,何昊邀功地解釋起來。

衆人呵笑,為了配合的顧嘉瑞,感到無聊的周燿,只有她注意了他藏起的尴尬,然後她想了想,開口說:“我覺得邬江是一個很好的名字欸,催榜渡烏江,神骓泣向風。君王今解劍,何處逐英雄?很霸氣有沒有!”

那是邬江聽過對他名字最好的解說了。

“不好意思,有人剛高考結束,滿肚子還都是好詩好句。”笑得一臉得意是周燿,仿佛是自家孩子賣弄起了學識。

随即,還摸了摸她的頭。

羨慕,總是不以為然;上心,卻在不經意間。向往,或許從那一刻便有了吧。

……

飛機裏,多寧将手機關機之前,回複周燿發來的消息,然後就在飛機準備滑行,她要按關機按鈕時,一條消息進來:“我已經到老大這邊了,等你和顏藝過來。”

消息發送人——苗苗。

多寧抿了抿唇角,低着頭回了一個字:“好。”

老大家在北城的一個縣級市,和上次過來一樣,多寧和顏藝飛機下來直接從機場打車過去。不一樣是,上次她和顏藝過來心情沉重,這一次簡直要飄起來。

“等會我一定要多抱抱老大,從她那兒沾點喜氣。”顏藝說,然後靠了靠她肩膀,嘟着嘴說,“不過你就不需要了,送出去的紅包年底就可以收回來喽。”

多寧笑悠悠:……對。

按照苗苗發來的地址,多寧和顏藝直接去了今晚舉辦婚宴酒店。她們來到酒店一個房間,便看到裏面坐在梳妝臺身穿紅色旗袍的江滿,和站着後面的苗苗。

她們一塊轉過頭,四目相對。

多寧和顏藝都有些百感交集,江滿站了起來,朝她們走來,走姿還不太穩健。多寧和顏藝迎上,三人抱在了一起。

“幹嘛,你們想讓老大的妝又花了嗎?”苗苗立在旁邊說,面上挂着笑。

多寧和顏藝松開了老大,老大反而替她們拭擦落下來的眼淚,笑了笑說:“今天你們都能來,我真的特別高興。”

“多寧,顏藝,一路辛苦了。”新郎官張起揚朝她們伸出了手,身穿通體黑色西裝十分帥氣。多寧和顏藝一塊回握,由衷地道喜:“恭喜你和江滿,恭喜!”

張起揚抿唇:“謝謝……”

旁邊站着的江滿微微側了下頭,然後轉過頭對她們說:“多寧,顏藝,苗苗,今天我要你們一直陪着我!”

顏藝是一個老司機,立馬咳嗽一聲,沖着江滿和張起揚說:“那洞房花燭夜是不是我們也要陪着呀!到時候新郎官可別趕人!”

一句玩笑話,酒店房間裏所有人都笑了,包括老大的父母。他們全染黑了頭發,面露欣慰又滿足的笑意,同她們年輕人一塊笑着。

同時,眼底深處,又藏着一份心疼。

心疼女兒江滿和張起揚終于有情人終成眷屬嗎?多寧心想一定是這樣,一定是!

不知道為什麽,從來酒店到看到醒來的老大和張起揚,多寧感到輕微的奇怪,又不知道哪兒出問題。大學的時候江滿最渴望就是穿上婚紗,當時她還畫了一幅老大和張起揚身穿婚紗西裝牽手的Q版圖,提前送給他們的結婚禮物。

但是,今天江滿只穿了紅色旗袍,披着坎肩。

然後,多寧和顏藝提前送上的紅包,她和顏藝都包了不少。然而老大沒有收,對她們說:“苗苗的我也沒要,今天你們人來了就好。”

“……多寧,我覺得有點奇怪。”一塊來到洗手間,顏藝偷偷對她說了一句話;眉頭蹙了蹙,一臉不解又納悶的樣子。

多寧擡了擡眸子,伸手拍了兩下顏藝的肩膀。她也奇怪,卻不好同顏藝讨論奇怪的地方。因為她們等會就要去9樓婚禮宴會現場,難道江滿和張起揚還以結婚的幌子騙她們過來不成。

顏藝還是搖搖頭,捂了捂胸膛說:“多寧,我不騙你,我現在緊張地心跳都加快了。”

多寧:“……”好吧,她也有些緊張,莫名的緊張。

多寧苗苗和顏藝一塊來到了宴會廳,然後終于明白奇怪在什麽地方。三人位子同一桌,坐下來的顏藝環顧四周,開口說:“怎麽有兩家女方家屬?”

多寧也看了看宴會廳,心裏十分不解……

“因為今天小滿不是真的新娘。”苗苗突然開口說,語氣平靜又透着悲涼。

“什麽!” 顏藝睜大了眼睛。

多寧看着苗苗,又看着前方搭建的婚禮殿堂,不敢置信苗苗剛剛說的話。

“等會你們就知道了。”苗苗說,背靠着白色椅子,面無表情地眨了眨眼睛,然後特別難受地冒出一句,“……情深不壽。”

情深不壽,越是深情越不容易長久。

多寧真的一點也不喜歡這四個字,然而接下來這場婚禮,是她參加過最難忘的一場婚禮。

沒有主持人,沒有音樂,沒有婚禮進行曲,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安靜的婚禮場面像是現場播放着一張張美好的畫卷——江滿身穿着紅色旗袍由張起揚小心翼翼地牽着走向了臺前正中央,然後對着現場所有來賓鞠了鞠躬。

“首先,感謝今天每一位親朋好友的到來……我是江滿,作為一個躺了五年的植物人,現在還能站在這裏。我深感無比的幸運。今天婚禮,也是我最高興的一天。”對着放在前方的話筒,江滿開始說話。

然後對着所有人,江滿表明了身份:“但是今天,我并不是新娘,我是紅娘。”

臺下多寧的手被顏藝突然抓住,眼睛一眨都不眨,不敢從臺上的江滿移開。江滿旁邊是張起揚,緊閉着唇角,一臉靜默。

旁邊,顏藝張大了嘴巴,驚訝得幾乎可以吞下整個雞蛋。

“對不起,我知道今天這場婚禮有些奇怪。”江滿略帶沙啞卻沉着的聲音繼續由話筒傳過音響落在現場每個人的耳邊。

臺上江滿樣子鎮定又帶着溫情,她望了望張起揚,接着從容地看向現場每一位。

“我想今天過來很多親人朋友,包括我的同學,你們心裏或許都好奇無比。以及我的家人親戚,你們可能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我特別希望大家先保持安靜,不要猜忌,懷疑,由我把所有事情告訴你們。”

“我和起揚是高中同學,早戀,幸運是高考結束上了一樣的大學,大學結束又一塊回到了家鄉。交往的時候我們一直很好,相互鼓勵相互進步。這中間起揚從大男孩變成了一個有擔當有責任心的成熟男人,我一直很驕傲當年我的眼光,從不懷疑。”

“也因為起揚有擔當,我出事之後,起揚扛起了責任。明知希望甚微,在這五年他和我父母一直沒有放棄我,每天給我按摩和我講話,承受着非人的壓力。如果當時我有意識,我一定希望他和我父母放棄吧,不要再繼續了。一天時間很快,但他們來說每一天都在黑夜裏度過,昂貴的治療費用,渺茫的希望,每一刻都是折磨。他們是我最愛的人,可是他們為了我飽受折磨。”

“所以在這裏,我要向兩個人道歉,他們就是起揚的父母。對不起,是我讓叔叔阿姨對起揚失望又痛心。這世上最愛孩子是父母,因為愛,他們也是這世上最不容易的人……”

臺下,多寧一言不發地聽着江滿說出的每一句話,江滿語氣輕松又帶着感激,卻字字沉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江滿又為什麽要這樣做?

“接下來,我要感謝一個人,也是今天的新娘柳小姐。先不要懷疑我的話,讓我把話說完。如果說愛情是一道光,柳小姐就是出現在起揚最黑暗時間的一道光。曾經,我和起揚也相互照亮,遺憾是他的人生因為我走入昏暗……”

臺下慢慢有了細微的響聲,江滿停頓片刻,然後繼續說:“我知道說到這裏大家心裏不免有其他想法,認為又是一場狗血老套的電視劇情。沒錯,人生如戲,可是戲裏有愛,也有情。從頭到尾,起揚和柳小姐都沒有做錯任何事,甚至我的父母在我還沒有醒來的時候,也懇求起揚和柳小姐在一起,因為合适,也因為兩人……都很好。”

“今天是11 月29號,這個月最好的良時吉日,原本還是起揚和柳小姐訂下來的婚期,卻因為我的醒來而中止。為了不讓我傷心,柳小姐選擇主動離開,所有人都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包括我的父母。可是訂好的酒店和發出去的請帖都沒辦法收回,也因為我的醒來,起揚和柳小姐一塊成為被談論的話柄。”

“我的家鄉很小,小到任何流言碎語都極具殺傷力。我的父母,起揚的父母,包括柳小姐的父母,他們都因為這件事感到了深深困擾,但他們還是一致善良地對我隐瞞,因為我好不容易醒來,因為我還是一個病人。”

“可是,我已經很幸運了。”

……

多寧垂了垂眼睛,胸膛情緒翻湧,突然明白江滿為什麽會這樣做,可是她心裏還是很難受。今天江滿感激是真的,祝福是真的,做出的決定也是真的!

一直以來,江滿都是活得最漂亮的一個,不會委屈求全,也不會惺惺作态。當她請出了真正的新娘,眼裏閃着隐隐約約的光,然而依舊神色真摯,笑容漂亮。

臺上另一端,走來了真正的新娘,非常嬌美的一個女孩,穿着隆重的婚紗。現場換上了真正的主持人。最後,江滿張開手擁抱了張起揚和新娘,轉身離開……

多寧顏藝苗苗不約而同站了起來,同時朝着後臺方向走去,齊齊離開了酒桌。

……

北城的11月已經正式入冬了,夜裏曾經606女生宿舍四人一塊站在大橋的圍欄,望着翻滾着墨色江水,心情各自沉重着。多寧圍着圍巾,低了低頭,夜風刮過,耳邊是江滿靠在鐵欄杆對她們說的話。

“我們這地方小,如果不說清楚,起揚不管怎麽做都會被議論。他明明和柳小姐請帖都送出去了,為了騙我又要同我舉行婚禮,你說他有多為難。”

“他都做了那麽多,結果還是不得好,多可憐。”

“還有那位柳小姐,也是可憐。她是真的愛起揚,為了起揚都決定和他一輩子照顧我……”

“那你呢?”問話是苗苗,聲音沙啞地仿佛被風吹散了。

江滿張了張嘴,看着她們開口說:“我不可憐,真的。今天還很圓滿。”

“你不覺得張起揚背叛了你嗎?”顏藝出聲問。

“起揚有辜負我麽?沒有,他只是累了,我們在相愛的時候都沒有辜負對方,又存在什麽背叛?”江滿笑着說,直到聲音越來越輕,笑容化在了嘴角。

江滿背朝着大江,過了一會,聲音再次從她嘴巴飄出來。

“其實,如果起揚心裏還愛我,我一定不會放開他的手,不管有多少個柳小姐。我之所以放手,今天還要把起揚送給那位柳小姐,只是因為……”

“起揚他已經不愛我了。”江滿仰了仰頭,把最不想說的一句話說了出來。

如果他和她繼續在一起,他對她只有責任和負擔。奇怪是,起揚不愛她了,她心裏卻沒有遺憾,甚至內心還有一份歡喜。就像她剛剛說的,她和起揚在最美好的青春裏沒有彼此辜負,還有什麽比這更圓滿的事。

橋下江水湍急,黑風巨浪地翻滾着,北城的冷風呼嘯着吹起了四人的大衣。江滿突然掩面哭了,多寧抱住了江滿,然後四人都抱在了一起。

像五年前畢業分別那樣,在最後散場的那刻抱着痛哭。難過是除了不舍,還有對未來的迷茫,可是她們又不得不踏上全新的人生。

……

周燿夜裏洗完澡,看了看時間,給多寧撥了一個電話。他是算着時間,如果這個點多寧還沒有嗨結束,他就要盤問了。手機接通,聽筒裏傳來一聲輕輕的“喂……”

然後,不等周燿開口,電話那邊多寧傳來一道清啞的——“我愛你,周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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