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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能把那件不堪回首的事告知眼前人,也唯有眼前人,才能替小姐讨一個公道:“那日我們等江公子等到天黑……”

“不必說了!”葉暇喝了一聲,又道:“抱歉……”她看着眼前憔悴的女子,低聲說:“別說了,對不起。”

萍姑怔立半晌,搖搖頭,身影頓時佝偻下去:“是我沒有保護好小姐。”

春天的黑夜竟然來的比冬天還要快,葉暇在梅園裏站了許久,歸來時房裏已經點上了油燈。

葉暇守在溫靜姝身邊,她寫了信讓海東青帶給君未期,希望她盡快趕到。

但是葉暇心知,溫靜姝已經到油盡燈枯的地步了,她不僅是身病,更是心病……只怕今夜都熬不過去。

“啊!”

燭火昏暗,在葉暇沉思間,塌上沉眠的少女像是被什麽刺激了一般,驚叫道:“不!不要過來!不要!”

她眼睛還閉着,卻已經拿頭去撞床邊的立柱,連葉暇身法之快,都來不及阻止,第二回才被葉暇攔下,撞倒在她的懷中。

“為什麽……”溫靜姝含淚道:“為什麽?為什麽不讓我死,你走開,你走開……”

“靜姝!”葉暇把她按入懷中,緊緊抱着她:“是我,是我,你別怕。”

被壓在柔軟的懷裏,嗅到了安心的氣息,少女仿若才恢複神智,她看清眼前清麗的容顏,怔然道:“葉姐姐……”

“是我。”葉暇應道:“我在這裏。”

溫靜姝倏然間力氣變得奇大無比:“姐姐,你放開我,我不幹淨了……你不要抱我……”

“小靜姝,”葉暇咬着牙,鉗住她的雙手:“靜姝,你很幹淨!”

“你是我見過最幹淨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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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暇回想起昔日相見時溫靜姝明媚的笑臉,眼淚忍不住滴在少女的臉上,緩緩流下,冰涼的液體讓溫靜姝平靜下來,她睜大雙眼,無神地道:“葉姐姐,你哭了?”

“你怎麽哭了?你……也會哭嗎?”

“所有人都會哭的。”

“是不是我……我讓你難過了。”

“不是,”葉暇攬住懷中的少女,柔聲說:“靜姝從來沒有讓我難過。”

“真的嗎?”她像是得到了獎勵,聲音卻弱了下去,連手也是冰涼的:“那葉姐姐認識靜姝,開心嗎?”

“開心,”葉暇握着少女冰涼的手,低聲道:“我很開心。”

“太好了,”瘦的只剩一把骨頭的少女倚在葉暇的肩上,閉上眼睛,笑道:“能讓葉姐姐開心,靜姝也很開心。”

葉暇看着微弱的燭火,無力地握緊少女的手。

時間漸漸流逝,溫靜姝的呼吸也逐漸微弱下來。

“我好累啊,葉姐姐。這麽多年,總是等,江大哥要我等他娶我,葉姐姐要我等你回來看我,張爺爺要我等爹娘回來……”

“他總以為我是小孩子呢,我其實知道的,爹娘不會回來了。”

“我不想等了,我想去找他們。”

“好遺憾啊,這輩子,唯一等到的,只有葉姐姐呢。”

長久的停頓後,少女的呼吸消失了。

萍姑二人站在她們身後,已然哭得不能自抑。

作者有話要說: 啊,沒網然後用手機開熱點的感覺……心痛。

☆、喜宴

溫府內是悄然無聲的。

沒有了說話聲,沒有了哭泣聲。甚至在第一道驚雷劈下後,府內唯一的光亮也消失了。

葉暇握住的手臂是冰涼的,但她感覺不出任何涼意。因為她此刻身體是冷的,眼睛是冷的,連心也是冷的,渾身上下,只有血是熱的。

好在她的血還是熱的,讓她不至于像個死人。否則她便會如同身邊這個少女一般,再也無法睜開眼睛,看見這個絢麗多彩的世界。

窗外正在下雨,在春雷響徹整個昆侖的時候,春天的第一場雨落下來了。

葉暇接過孫嬸遞來的衣裳和珠花,溫柔地替塌上的少女穿好鮮豔的衣裳,整理好枯燥的亂發,黑暗并不能影響她的視力。她的眉眼俱是沉凝而冰冷的,可是動作的手卻是小心翼翼的。

她低聲問道:“萍姑,我記得,你家小姐的家鄉在滄州。”

沉默的女子點點頭,連日垂淚,她的視線已經模糊了,黑暗中全然看不清任何東西,她僵坐在桌邊,只能聽見葉暇的聲音,眼前漆黑一片。

“是的,老爺曾在滄州府任職,十年前的水患,為救百姓葬身止戰江,張管家便是那回受老爺恩惠,為了報恩才來溫府照顧小姐的。”

葉暇點頭,打着傘抱着少女出去了。孫嬸跟了兩步,終是停住,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重重雨幕中。

伴随着“轟隆”劈落的驚雷,雨下得愈發大了起來,濺在長長的回廊裏,徹骨的涼意侵染而來,葉暇将溫靜姝抱在懷中,沉默地在溫府上上下下走了一遍。

她知道溫靜姝念舊,要想把她帶回滄州處理後事,得讓她再好好看看這麽多年生活過的地方。此去再無法回轉,溫靜姝的後半生,就要如她所願,伴随在父母身側了。

花廳停着一口棺材,是很久之前就置下的,葉暇走到棺材前,将懷中僵硬的身體放了進去。

疲憊蒼老的婦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身側,端着一盞點亮的油燈,用身體擋住從外吹來的風。棺中少女僵硬的身形讓她心中一痛,她不忍地別開眼,輕聲叫道:“葉姑娘。”

“嗯,”葉暇轉身看她一眼,忽然間道:“孫嬸,有酒嗎?”

婦人鼻子又酸澀起來,她看着眼前年輕清麗的少女,哽咽道:“有的,有的。我去給你拿。”說着放下手中的燭火,轉身出去了。

葉暇看着那不住晃動的火焰,拿出懷中那方染紅的絲帕,絲帕是幹燥的,被火一燃,不過幾息,便燒成了灰燼,被風一吹,便毫無痕跡了。

這是邵婷送來的,那麽郎奎的惡跡想必她是知道的,更有甚者,可能就是邵婷指使郎奎所為。

郎奎……

好一個改邪歸正,如果惡人改邪歸正就能得到世人原諒,那麽受惡人傷害的人,又該由誰來補償呢?

“靜姝,”她在空蕩的花廳裏幾不可聞地嘆道:“回家後要好好聽爹娘的話,不要再被江黯生這樣的男人騙了。”

燭火邊,被一同拿出來的鮮紅的請柬被風吹開,露出了一片黑色的字跡——

送呈溫小姐啓,謹定于成安八年三月五日為小女邵婷與江家長子……恭請溫小姐光臨。

“我替你,去教一教那對狗男女怎樣做人!”

“轟隆”一聲炸響,天際流竄而來的電光将持劍的身影照亮!

昆侖山,縱橫峰,一片喜氣洋洋。

守門迎客的弟子們接過賀喜賓客的請柬和禮物,滿臉喜氣道:“原來是碧水山莊的兩位薛姑娘,這邊東三席請!”

“滄浪刀鳳夕歸鳳大俠也來了,快,西五席請!”

“少林……印無憂印大師,您怎麽來了?快快快,将大師引到貴賓席去!”迎客的弟子接過請柬,瞧見眼前一身僧衣手持金缽,慈眉善目的方丈,立即滿臉恭敬地行禮引路。

“多謝小施主,老衲對縱橫峰已有幾分熟悉,自便即可。”

渾厚的笑意傳來,老和尚雙手合十一笑間,已不知去路,留下衆人彼此相視,啧啧贊嘆道:“不愧是少林的大師,功力竟然如此深厚!”

“大師的功力,只怕天下間除了掌門,再無人比得上了!”

“……”

遠處一身青衣的年輕少女回頭看了一眼山門前忙亂的情景,“啧”了一聲,懶洋洋道:“乍聽這消息,我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邵婷那樣刁蠻跋扈的女人,竟然也有人敢娶?”

這說話的正是碧水山莊的繼承人,薛碧水。

江湖之中,光是關內已有昆侖、遠翠兩大劍派,少林、武當更是流傳已久的內外兼修的名門正派。除此之外,瑜州、泸州、安瀾等北方的武林世家和南方沂州府的碧水山莊,無不是不容小觑的正道勢力。

創建碧水山莊的人是一位名為薛碧水的女子,山莊歷代以來的一莊之主,也都是女子,招贅夫婿後生下女兒再來敲定繼承人,繼承人一旦定下,便要改名為“碧水”。

因此每一任莊主都叫薛碧水。定下繼承人,才會更回本名。

不知為何,碧水山莊這一代的繼承人潛力算不得高,武功不過也勉強達到江湖二流的水準,誰也不知她是怎麽成為繼承人的,不過因為碧水山莊勢力之廣,名聲之響,也無人敢在她面前對她露出半點不敬。

所以這位少莊主在昆侖劍派的地盤上,說人家千金的壞話,旁邊的人聽見了,也只好當做沒聽見。他們得罪不起昆侖劍派,但也得罪不起碧水山莊。

她身邊的藍衣小姑娘笑道:“二姐,你想了一路了,你該不會是嫉妒吧?”

青衣的少女冷哼道:“我有什麽好嫉妒的?嫉妒她能嫁出去嗎?我就是不明白,江黯生也不傻呀,之前我也沒看出來他對邵婷有什麽好感——這裏頭,一定有貓膩!”

她行走間,身上竟似有碧色的湖水在緩緩流動,在春日的暖陽下,透出粼粼的波光。

薛碧水身上青色的衣料,原先不過是一件白衣衫,之所以現在是青色,不過是花了無數時間讓江南的最頂尖的繡娘繡成的,用了不知多少織錦線,才能把一件白衣服繡成青色的。

這種線并無甚特殊,只不過染線的植物采制困難,乃是止戰江下一種十分難得的水草,顏色碧綠如同湖水,但又很難在布料上着色,只好被用來染線——這種線,就是織錦線。

鳳夕歸從二人身邊經過,一眼便看出薛碧水身上這件衣裳的來歷,不由在心裏嘆道,為了一件衣服這麽大費周章,難怪人人都說碧水山莊是一方巨賈,今日一看,果然不錯。

持重的少年摸着腰間的長刀,搖着頭走了。

江湖上有一句傳聞,叫做雷霆滄浪,知己此當!

雷霆劍江黯生,滄浪刀鳳夕歸,誰都知道他們兩人是知己好友,誰都知道他們心有靈犀心意相通,誰都知道在江湖上闖蕩時,看見了江黯生,就一定能看見鳳夕歸。

來人正是與江黯生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鳳夕歸。

他此來,自然不只是為了參加這個婚宴的,鳳夕歸早知好友另有心上人,只是一直不知道是誰罷了,但——

絕不可能是邵婷!

他們都清楚邵婷的性子,江黯生又怎麽可能會娶這樣的女人?他收到的請柬也絕非江黯生親手所寫,如果不是出了意外……

薛碧水瞥見修長的人影自身邊經過,摸着下巴懶懶道:“喲!滄浪刀鳳夕歸。”

藍衣小姑娘閃亮着眼睛笑眯眯道:“二姐,他就是鳳夕歸?他怎麽來了?”

“映水,你這麽感興趣?”薛碧水睨了妹妹一眼:“雷霆劍娶親,滄浪刀自然要來了。”

薛映水笑道:“雷霆滄浪,江湖上有名的美男子嘛……當然感興趣,可是我看他不怎麽開心的樣子。”

薛碧水嗤一聲,細長的柳眉微微一挑,唇角含着詭秘的笑,低聲道:“啧,心上人另娶所愛,滄浪刀一定很難過,怎麽開心得起來?”

“二姐你說什麽?”

“沒什麽,走了!”

葉暇一路走來,走的很慢,很安靜,上山路上來來往往這麽多賀喜的客人,卻無一人注意到這個背負長劍,靜默無聲的少女劍客。

她第一次上縱橫峰,只花了半刻鐘。

但她第二次上縱橫峰,卻花了整整一個時辰。

上山的路很漫長,漫長地……足夠她把前半生學過的劍法,一一回憶;也足夠她把溫靜姝平淡又悲涼的一輩子,銘記在心。

她要為這個無辜的少女,讨還一個公道!

還差幾步,就到了。

葉暇仰頭看去,看見縱橫峰的山門前,只剩下一兩個守門的弟子,等待着遲來的客人。

高高的石門上是鋒銳劍痕刻下的“縱橫”二字。劍道有所成者,方才敢直視這兩個字,否則就會被劍氣所傷。方才來往的賓客,敢擡頭注視這兩個字的人,不過十之一二罷了。

但葉暇不僅敢注視,還敢一直盯着。也許對于葉瑕來說,這兩個字的劍氣還不如這四周大紅色的喜字和到處彌漫的酒肉香氣更讓她感到痛苦。

縱橫?

果然是縱橫!好一個縱橫!

縱橫到是非不分恃強淩弱——真是好厲害的縱橫!

“姑娘,請問可有請柬?”迎客的弟子見她久不出聲,上前問道。

葉暇淡淡的看他一眼,在他面前抽出那張請柬,卻沒有遞給他。

她很平靜地,把這封寫滿了炫耀和示威的請柬一扔!

在二人呆愣間,無形的劍氣伴随着紅色的碎片紛紛揚揚落下——

☆、要人

正位堂裏,座無虛席,人聲鼎沸,道賀之聲絡繹不絕。

主位上左側坐着當今武林第一劍、昆侖劍派掌門邵一棠,右側則是江霆夫妻二人。

一身藍袍的儒雅劍客捋須含笑,面帶欣慰地看着一雙新人,而他身邊同樣風度翩翩的長老江霆則難得一見的板着臉,倒是江夫人何素雅滿臉喜悅,眼裏的笑意滿當當地快溢出來。

薛碧水坐在席面上,打量着座上幾位高堂的臉色,摸着下巴笑道:“看江長老那臉色,不像兒子要成親,倒像兒子要去坐牢似的,還挺有意思。”

薛映水八卦道:“可是江夫人看起來挺高興的呀,他們兩怎麽反應差別這麽大?”

“江夫人同昔日的掌門夫人都是出自遠翠山劍派的,又一起嫁到了昆侖,自然感情很好,她向來是把邵婷當做女兒看的,兒子把她娶回家了,怎麽會不高興……至于江長老麽,我就不知道了。”

遠翠劍派雖與昆侖并稱大成劍道兩大名門,但劍法素以輕靈見長,門下弟子皆為女子,劍道上的造詣自然遠遠不如昆侖,不過因為女弟子多,所以遠翠姻親也衆多,尋常江湖人都不願招惹。

正在姐妹兩說話間,一雙新人在諸弟子的簇擁下踏進了正位堂,薛碧水一瞅新郎臉色,頓時低笑道:“瞧,我就說這件事有貓膩,你看江黯生那不情不願的臉色!”

素來清隽風雅如世家貴公子的少年确如薛碧水所說,臉上看不出一絲喜悅,連一雙漆黑的眼睛也如一潭死水,不起波瀾。他神态冷淡平靜,還帶着一點麻木般的認命。

這裏的人都是有眼睛的,自然看得見新郎的表情。可是座上三位都沒意見,他們自然也是假裝不知。賀喜的話不要錢似得一句接一句,喜得江夫人一雙美目彎成了新月。

薛映水看得眼光閃閃,笑眯眯道:“二姐,你說這婚成得了嗎?”

她說這句話時,一雙新人正要拜堂,傧相喊完了“一拜天地”,新郎卻還僵着身子站在原地。

江黯生自然不想娶邵婷,只是……

他閉了閉眼,聽見耳畔傳來新娘子甜膩又溫柔的聲音。

“黯生哥哥,你可要想好,你若是讓我失了面子,我可不保證那位溫小姐能夠活到你見她……”

江黯生吐出了一口氣,對着席中面露擔憂的滄浪刀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他拜了下去。

鳳夕歸重重地錘了一下桌子,捏緊了拳。江黯生讓他不要出手,可是他分明對這樁婚事是不情願的!他為什麽寧可委屈自己也要娶邵婷!

“二拜高堂!”

一雙新人再沒有出岔子,同時拜了下去。

江霆坐在上方,看着兒子如死灰一般的面容,又看看身邊妻子愉悅的臉色,她竟似渾然沒有察覺兒子的痛苦一般!

近日以來又老了幾歲的麻衣劍客深深地嘆了口氣,咬緊了牙關。

“夫妻對拜——”

蓋頭下嬌豔如花的新娘子嘴角含着明媚的笑意,心跳的快極了——

只要最後一刻,馬上,她想要的東西就到手了!

就在二人行禮的前一刻,堂前傳來一道平靜而冷淡、清潤而幹淨的聲音——

“慢着!”

一雙新人僵在原地,不約而同向堂前看去。

薛家姐妹眼前一亮,藍衣的小姑娘驚嘆道:“我還以為就這麽成了!原來好戲還在後頭呢!”

堂上一直含笑捋須的儒雅劍客沉下臉色,拍案起身,冷冷道:“來者何人?”

一道白色的修長人影立在堂前,逆光而站。

衆人看不清她的面孔,卻看到她手邊,提着一把劍,一把還未出鞘、劍柄奇特的長劍。

她沒有讓人等太久,踩着從容的步伐,不緊不慢地走到了衆人眼前。

“無影劍,葉無暇。”

葉暇并沒有對一路守衛的弟子做什麽,只不過讓他們暫時無法對自己造成阻礙罷了。畢竟錯的不是他們,罪魁禍首在正位堂,還在享受心願得償的快樂。

江霆看見一身白衣戴孝的高挑少女,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動容道:“無暇!你,你怎麽來了?”

葉暇朝這個憔悴的中年劍客點了點頭,淡淡道:“江伯父。”

江黯生也詫異地看向這個面容清麗,氣質沉凝的少女。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那個傳說中的未婚妻,也從沒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她。

他的本意原來是想,在和靜姝的婚宴上請她一杯酒,謝過她的成全與幫助……

但是現在她竟然還是出現在了他的婚宴上,不過卻是這樣的情境裏,當真是造化弄人。

邵婷扯下了頭上的紅蓋頭,一張俏若芙蓉的臉龐含着濃濃的怒氣和幾不可見的心虛,怒斥道:“賤……葉無暇!你來做什麽!你不是已經和黯生哥哥解除了婚約嗎?”

葉暇冰冷的視線掠過江黯生死水一般的面容,落到她的臉上。

她忽然冷笑道:“既然如此,你難道不該謝謝我的退出,成全了你們這一對有情人嗎?連一杯喜酒也不請,可見邵小姐氣量,何等狹小。”

“賤人,你!”邵婷正要開口,卻被身後的邵一棠攔下。

她素來畏懼父親威嚴,想到自己剛剛的失态,剛讪讪地閉上嘴,又忍不住開口撒嬌道:“爹爹,她罵我!”

儒雅的劍客卻沒理她,拱手道:“原來是無影劍的傳人。”

他擡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笑道:“小女無狀,我代她向你賠罪。令堂與江長老的約定我也有所耳聞,不過據說日前你與黯生互無感情,已解除了婚約,成全了一雙有情人,實在感謝。”

“只是……我們不知你居處何在,因此不曾送上喜帖。姑娘今日既然來了,就不妨坐下,讓這對小兒女敬你一杯,既是賠罪,也表感謝。”

薛碧水懶洋洋地把手搭在案上,低聲對妹妹道:“不愧是執掌一派,武林共認的第一劍,處事這般圓滑,這葉無暇要是再要做什麽,也沒了理由。”

薛映水眼神還是閃閃發亮,全然沒聽姐姐半句話,只是不住道:“哇!好好看,好好看!”

“映水,什麽好好看?”

“這位無影劍葉姑娘呀,”藍衣小姑娘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全然是我心目中的形象呢!”

薛碧水無奈道:“你又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才沒有呢!”

葉暇提着劍,聽着這位第一劍打圓場,并沒有開口打斷,只是在他說完以後,平靜道:“邵掌門,我來此并不是為了喝喜酒的。”

邵一棠臉色變了變,他未曾想到話已說到這個地步,眼前的少女卻還是沒有退讓。

堂堂天下第一劍何曾有過這樣給面子的時候?既然對方不識趣,他也不必再給她臺階下。

邵一棠寒聲道:“既然葉姑娘不是來喝喜酒的,那你來此,又是為了何事?”

葉暇往宴席內掃了一圈,目光對上這位氣質不再儒雅,威嚴全顯的掌門人:“昔日邵小姐第一次見面,就往我臉上抽了一鞭子,雖然被我躲過了。但這也足以看出,邵小姐的家教,恐怕不怎麽好。”

“葉無暇,你!”邵婷氣的跺腳,但想起那根不知何時被斬成幾段的鞭子,她摸到腰上鞭子的手便頓住了。

葉暇無視邵一棠難看的臉色,繼而道:“雖然邵小姐不講理,我卻要講理的。”

“我來此,是為了向邵掌門,要三個人。”

邵一棠不怒反笑:“葉姑娘肆意打斷別人的婚禮,也敢說有理嗎?随意問我要人,也有理嗎?”

葉暇道:“待我說完,邵掌門自然知道,我有沒有理了。”

春日的風從堂外穿進來,揚起葉暇皂色的衣角,正位堂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緊注視着這個獨身擅闖昆侖山,膽大妄為的少女俠客。

每個人都很好奇,都想知道,她和昆侖劍派到底有什麽恩怨?她來此是因為不甘心放棄之前的姻緣嗎?她想要三個人,又都是誰?是江黯生嗎?

萬籁俱寂裏,只聽她淡淡道:“我要的第一個人,是斷浪掌,張濤。”

邵一棠怒道:“昆侖劍派沒有這個人!葉姑娘,你若是再無理取鬧,別怪我不客氣了。”

葉暇面不改色道:“有沒有,令千金是知道的。”她的目光從邵婷驚惶的臉色上經過,卻緊緊盯住了江黯生的表情。

“一月前,令千金仗勢欺人,用鞭子毀了山腳下溫家小姐的容。張濤前輩是溫府的管家,護主心切之下傷了令千金,昆侖劍派以此為借口,将他捉上了山。”

此言一出,江黯生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不可置信的眼神落到身邊的新娘子身上。邵婷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抖,尖聲道:“你胡說!你胡說!”

葉暇并不理會邵婷,而是看向江霆,行了一個鄭重的禮:“江伯父,可否請你幫忙,找出張濤前輩?我想,他應該就在昆侖劍派之中。”

江霆正愣愣的看着兒子明顯變得更加痛苦的臉色,聞言苦笑着點頭道:“好,無暇你放心,我這就讓人去找他。”

正位堂又安靜了下來。

邵一棠對自己的女兒,可謂是知之甚深。女兒跋扈的性格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随意毀掉別人的容貌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看着女兒的心虛的表情,又不敢自欺欺人。

這個葉無暇選了個好時機,當着大部分武林正道的面,他必須公正決斷,決不能偏袒自己的女兒。

只有等,等人找出來,或者……找不出來。只有找不出來,他才能發作這個少女。

他的眼神剛一落到親信弟子身上,就見江黯生站了出來,道:“師父,我去找。”

“黯生!”邵一棠喝道:“今天是你和婷婷的婚禮。”

江黯生複雜地看了一眼葉暇,在觸及她冷淡的目光後又狼狽地把視線移了開來,低聲道:“師父,正是因為今天是我和邵婷的婚禮,我才應該去找。”

若是找得到張濤,他又怎能再和邵婷成親,若是找不到,他也要向邵婷問出張濤的下落!

江黯生沒有再解釋,也沒有看任何人,甩開了邵婷抓着他的手臂,離開了正位堂。

作者有話要說: 媽呀高·潮果然最難寫,這兩個字應該不會被和諧吧?不管了隔開來以防萬一。

爽點沒寫到,也沒寫完,明天繼續,不過有點忙,明天可能不更了,姑娘不要等哈。

☆、受害人

邵一棠坐回了主位。

邵婷很想用鞭子,可是她明白,在葉暇方才那些話說出來後,她再用鞭子就是變相地承認自己做過她說的那些事情。因此哪怕心裏恨得滴血,也只敢站在原地瞪着她,不敢再動一鞭子。

她只能祈求江黯生別找到張濤,那個礙事的老頭——她本該殺了他的!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

自從遇上了這個女人,她就再也沒有遇見過好事!

邵婷原本精心描繪的妝容在猙獰的面色下,顯得有幾分扭曲。

江夫人何素雅自打葉暇走進來的那一霎,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居高臨下地打量着白衣的少女,冷冷道:“葉姑娘,如你這般不知禮數的女子,別說是我們江家,就是任何一家武林正派,也不會接受這樣的媳婦。”

葉暇用複雜的眼神瞧着這位江夫人,半晌,百感交集的“哦”了一聲——

明明來的時候心情很沉重,但是聽見這麽一番話,她剛剛居然想笑。

何素雅怒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葉暇道:“沒什麽意思。”

她最多只是嫌棄這位江夫人管的太寬。

“你!”何素雅正待開口,就聽見自打兒子出去後就再沒說話的江霆冷冷道:“夠了!你還要糊塗到什麽時候?”

何素雅自從嫁給江霆以來,就一直與他相敬如賓,何曾見過夫君如此盛怒的臉色,因而縱使還有話想要說,卻也不敢再說出口了。

席下薛映水的眼神不只閃閃發光了,她整張臉都是漲紅的,薛碧水強行扯着她,才沒讓自家不矜持的妹妹撲到葉暇身上去——

“映水,你冷靜點啊!”

“二姐,這個葉姑娘太……”她想了半天,沒想到該用什麽形容詞來形容葉暇的特色,于是放棄:“我真是太喜歡她了!”

“好好好,”薛碧水攬住自家妹妹:“等事情結束咱們再認識她成不?”

葉暇沒有注意到這姐妹二人的密語,她的目光掃過貴賓席上轉着佛珠的兩人,眼底泛起深深的嘲意。

這其中一個便是少林如今德高望重的方丈印無憂,聽說其人仁善慈悲,德高望重。而他身邊的,就是被他點化立志放下屠刀,改邪歸正的采花大盜。

郎奎。

這個男人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眼角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然而這些痕跡非但沒有帶給他的容貌一點損傷,反而賦予了他成熟的魅力。

毫無疑問,這是個英俊的男人,并且是最引女人喜歡的那種英俊。哪怕是如今手持佛珠默誦心經的正經模樣,也引得席上不少女人觀望。

葉暇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許久。

她知道,盡管這個男人擁有這樣的魅力。但就憑溫靜姝外柔內剛的性格,也絕不可能被他引誘,移情別戀的,所以那方染血的帕子是如何來的——

除了強迫,別無可能。

否則,她也不會夜夜自夢魇中驚醒,到了最後郁郁而終。

她閉上了眼睛,沉沉的吐了一口氣。

這一刻,葉暇想了許多,也什麽都沒想。

堂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衆人不約而同地朝堂外看去——

江黯生回來了,他的身後果然跟着一個老者。

一個傷痕累累,衣衫褴褛的老者。

邵一棠看見老者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家愛女确實幹了蠢事,他冷冷地瞪了一眼惶恐不安的邵婷,閉上眼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下,是洗不清了。

來的都是武林間有頭有臉的正道人士,斷浪掌雖在十年前退隐江河,可在座的卻還有許多認識他的朋友,見到他這般狼狽的模樣,紛紛忍不住起身探問。

“老張,這些年你……你到哪兒去了?”

“你怎麽弄成這幅樣子?”

“真是邵掌門的千金把你折磨成這樣的嗎?”

張濤來不及回應這些招呼,就看見堂上持劍的白衣少女。

葉暇見他雖然受了傷,好歹還保住了一條命,不禁松了口氣。

張濤已有數日不曾進食了,他是全靠意志撐到如今的,本想着只能在暗無天日的地牢內等死了,卻沒想到竟能等到人來相救,也沒想到來救他的人竟然是葉暇。

他踉跄地走過去,被葉暇扶住。

“葉姑娘……你,你怎麽?”他來不及站好便焦急地問道:“你是不是去了溫府?小姐,小姐她怎麽樣了?”

“張老,你先休息一下。”葉暇張望了一下,便見薛家兩姐妹朝她招手,雖不認識這二人,卻也謝過了她們的好意,把老管家扶到了她們身邊。

她颔首緩聲道:“多謝。”

“啊,不用不用。”藍衣小姑娘看着她輪廓優美的側臉,托腮癡笑,薛碧水拍了她腦袋一掌,嘆氣:“我妹妹,有點蠢。”

葉暇點了點頭,在老者期盼的目光下,輕聲說了一句“抱歉”。

“小姐他到底怎麽樣了?”昔日鐵血剛硬的江湖人,此刻竟然滿目潸然。

葉暇心裏一酸,閉上了眼。

江黯生走上前來,亦是小心地道:“葉姑娘……”

葉暇對他可沒有半點同情,她淡淡瞥了一眼江黯生,回身對老者道:“靜姝前幾日便……抱歉,我為了以防萬一,已讓孫嬸和萍姑扶靈,将她送回了家鄉。”

張濤如聞雷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江黯生站在原地,站成了一塊不會說話,也不會動的石頭。

他方才剛剛升起一點亮光的眼睛,徹底變成了黑暗,暗如一潭死水,這回這潭死水,再也不能活過來了。

張濤想到造成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想到看做孫輩的小姑娘這些日子以來所經歷的遭遇,這個昔日名震江東的江湖好手,能給出的,也唯有一腔熱淚,一腔熱血。

震驚過後,他目光如電,射向了那個一身紅衣,忐忑不安的新娘子。

邵婷沒想到溫靜姝這麽不經事——她給她下的相思引,分明還有半個月才會發作,她怎麽就死了?怎麽可能!

完了!那她還怎麽威脅這兩個人?

她驚惶地看向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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