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炒栗子

杜三鈕一見最不該出現在山上的人突然來到她跟前, 下意識眨了眨眼,“你怎麽來啦?”

“聽說山上的野栗子可以做很多好吃的。”衛若懷随口胡謅,“錢娘子和她閨女去縣裏買東西還沒回來,我剛好出來走走,想著到哪兒去都是去,就過來了。”指著鄧乙手裏的籮筐。

“衛小哥也想撿栗子?”李月季好奇。

衛若懷“嗯”一聲,“既然山上不缺栗子, 我撿些回去也省得三鈕做好往我家送。”長野桃樹的那片地在三鈕家西北方向, 栗子樹在東南方向,這邊衛若懷沒來過, 三鈕想了想,“我的倒給你,我再去撿。”

“那怎麽行。”衛若懷忙說:“要是讓祖父知道, 非揍我一頓不可。不如這樣, 鄧乙幫你把栗子背回去,你告訴我栗子樹具體在哪兒?”

杜三鈕眼中的衛若懷是個少年,即便他的身高快趕上杜發財,因此三鈕想都沒想, “大伯娘,回去告訴我娘一聲, 我晚點回家。”

杜家和衛家的差距好比雲與泥, 李月季白天睡覺也不敢做衛若懷中意杜三鈕的夢。見衛若懷還帶兩個護院,身後各背一張弓,“知道了, 別擱山上耽誤時間長。”根本不擔心衛若懷會存什麽見不得人的心思。

丁春花看著衛若懷一行往山上去,聽到她大嫂的話更不會多想,非但如此,還用粗布包住手把栗子外面的毛殼去掉,等著三鈕回來家收拾。

山上的栗子早已成熟,之前杜家村的村民忙著收黃豆,犁地,種小麥,在晚稻成熟之前是能歇上幾天,然而現在又不是吃不上飯的年代,栗子樹又長在高處,村民也就懶得上山撿栗子。

衛若懷知道山上物産豐富,比如他家經常吃的山菌,除了剛來那幾天,再也沒管別人買過。當他看到滿地皆是栗子,不少栗子已壞掉,“怎麽這麽多?!”

“沒人要啊。村裏的男人出去做事,老人沒法上山,那些懶女人嫌麻煩,寧願不吃也不撿。對了,衛小哥,栗子不去掉外殼能放一兩個月,叫你家的人多撿點回去?”三鈕小心試探,“你家房子多,攤在地上不會發黴。”

衛若懷瞅她一眼,杜三鈕那期待的小眼神瞬間變得枯井無波,衛大少心中暗樂,故作矜持,微微颔首,“行啊。都聽到了沒?”

“少爺,我們記下來,回去就喊人過來。”其中一人瞅著同伴繼續說:“他在這邊保護你們,我去裏面看看?少爺。”

“別走遠,最多兩刻鐘就回來。”衛若懷擔心杜三鈕,随便拿個籮筐就跑過來。籮筐看起來不小,半米高,架不住三個人同時撿栗子往框裏扔,兩刻鐘沒到籮筐就滿了。

一直守著他倆的護院立馬扯開嗓子喊同伴,誰知他們又等一刻鐘,另一個護院才回來。衛若懷面色不愉,眼瞅著即将噴火,熟悉他的護院舉起手裏的東西。

“野雞?”衛若懷臉上的怒氣瞬間消失殆盡。杜三鈕在他身邊,簡直服氣,比唱戲的變臉還快,“不是野雞,是竹雞。他另一個手裏拎的是狍子。等等,你往上面去了?”

“沒有。”護院道:“我剛往裏走幾步,啪塔一下,手背上多出一灘鳥屎,誰知等我擡頭一看居然是這玩意。也不知道是村裏人不常上山,還是這東西膽子肥,我拿下弓它還站在樹枝上不動彈,直到箭射出去它才知道飛。

“可是它的翅膀一撲打,箭被掃出去砸到這只傻狍子。本來我不想捉,狍子肉味重不好吃,一想三鈕姑娘有辦法,又補一箭,拽根藤條把狍子綁起來,就去追拉我手上屎的這只雞。剛捉到它就隐隐聽到你們喊我。”

“那你怎麽不立刻回來?”衛若懷問。

護院道:“我大概是闖到雞窩裏,捉了一只周圍還是三四只。這種雞個不大,做好還不夠二少爺自個吃的,所以又打兩只。”

杜三鈕此時才看到,每只住雞身上都有血跡,不由自主地又想到早兩天血肉模糊的野豬群,心中一顫,“我們,快回去吧,晌午了。”

“對,回去殺殺洗洗,晌午不耽誤吃。”衛若懷話音落下,另一護院背起籮筐。

衛家兩名護院打小習武,身體不知比衛若懷強多少倍,兩人背著栗子,拎著狍子,下山時居然比衛若懷和杜三鈕走的快。

“別著急,”衛小哥伸手扶住三鈕,杜三鈕下意識想甩開他,又聽到衛若懷滴咕,“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難,來的時候也沒見路有多陡。”

杜三鈕自動帶入,衛若懷怕摔倒。于是不再掙紮,由著他攥住自個的胳膊。

衛若懷最懂适可而止,到山腳下立馬松開三鈕,像掩飾自個的窘迫,問:“栗子怎麽吃?”

杜三鈕道:“放鍋裏炒著吃。我回家就做,你們到家先把雞洗好,待會兒我去教錢娘子怎麽做。”

“好。”衛若懷三鈕門口過都沒停頓,直接回家。

剝掉毛殼的板栗洗幹淨,用刀在板栗外皮上化個小口,倒入鍋裏用水煮一刻鐘,撈出來備用。倒麻油化糖,鍋裏的油糖燒至起白泡,把板栗倒入鍋裏翻炒至板栗熟,便可盛出來。

去年這時候杜大妮生了,一家人擔心大妮,也就忘了山上還有板栗這東西。今年家裏條件比去年好很多,有油不缺糖,三鈕折騰起來丁春花一般情況下不心疼。

丁春花以前也吃過水煮的板栗,第一次吃炒板栗,又忍不住說:“鈕啊,我猜你上輩子一定是個廚子。”

三鈕心想,廚子?亓國的廚子也沒有大吃貨國的孩子會吃,“也許吧。娘,我給伯娘送點。”

炒板栗現炒好吃,三鈕總共炒四大海碗生板栗,板栗炒熟之後自然比之前多。丁春花見有三碗一盆,從盆裏倒一小碗出來,剩下的放在櫃子裏,“這些留給你爹吃,剩下的你送過去吧,我做飯。”

杜三鈕瞥她一眼,給兩個伯娘送板栗的時候,放下碗就抓一把自個吃,嘴裏說:“伯娘,像這樣直接剝掉殼就可以吃了。”

段荷花和李月季兩人也沒多想,只是李月季一聽板栗這麽香是用油和糖炒出來的,立馬問,“栗子糕怎麽做?”炒板栗太浪費,太浪費東西了。

杜三鈕和她說一遍,等送板栗到衛家時,錢娘子不但洗好雞,連雞肉都剁好,就等著下鍋炒。三鈕先教她如何把板栗的皮去掉,“炒竹雞就和炒家裏的雞一樣,雞肉倒鍋裏翻炒變色就把板栗倒進去炖,雞肉炖入味便可出鍋。”

“那這只傻狍子呢?”錢娘子犯頭疼。

三鈕說:“狍子的肉得放水裏泡,反複換水泡去血水,放調料腌,像腌野豬肉那樣,然後加藕粉或者山藥粉拌勻,倒油鍋裏炸,炸至金黃出鍋就沒那麽重的味了。”

“照你這樣說晌午吃不到了?”衛老接道。

杜三鈕瞥一眼他手裏的板栗,“您老還能吃得下去麽?”

衛老呵呵一笑,“的确吃不了那麽多。”然而老人家卻不知吃不了那麽多還使勁吃的人大有人在。

京城百官早就聽說衛炳文家的廚子極會做吃食,也看到衛炳文兄弟倆胖了一圈又一圈,收到衛炳文賞菊的請柬的達官貴人們,下朝後立馬回家換衣服,依然沒成為第一個抵達衛府的人。

大皇子是皇子當中最清閑的人,衛炳文前腳進家門,他後腳帶著王妃到了,那時衛炳文剛剛換下官服,都沒來得及出門迎接他。

這位主子是個不拘小節的人,見到衛炳文直呼,“大舅哥,趕緊把你家好吃的端上來,本王中午就喝一碗粥。”

衛炳文暗暗搖頭,立馬令下人端出撒子,親自給他倒一杯果酒,“廚房還沒做好飯,您,您少吃點。”

“知道,知道。”大皇子渾不在意的揮揮手,“忙你的去吧,王妃和本王不是外人,不用你招呼。”

衛炳文心想,我是不想招呼你,可站在門兩側的侍衛,那是太子的人,我不把你招呼好,明天

就得回老家種田,“下官令人送去的食譜您收到了麽?”

“早收到了。”王妃見自家王爺只顧得吃喝,“太子早幾天叫王爺去東宮一趟,大哥,不出三日,京城就會多一座酒樓,賣你給的那些吃食。”

衛炳文早就料到。大皇子和太子長得有五分像,其他地方一點也不一樣。大皇子一根腸子通到底,太子的心眼所有皇子和皇女加一塊也沒他多。

當初皇後不顧年齡大,拼命再生個孩子,便是希望生個七巧玲珑心的皇子,護著她那心實到對皇位虎視眈眈的二皇子都不好意思算計的大皇子。

事實上,皇後如願了,也因生下七皇子後身體大不如前,撐到七皇子三歲就撒手離開。

那時太皇太後還在,便把七皇子帶到身邊教養。七皇子九歲被立太子,十一歲時太皇太後離世。

太皇太後下葬當日,數十位官員因對老太後不敬,而被皇帝罰跪在冰天雪地裏,有人甚至因此落下每逢陰天下雨膝蓋就痛的毛病。而那次在皇帝面前多嘴的人便是太子。

後來,太子懲罰身邊不懂規矩的奴才,被禦史臺參,太子小小年紀心狠毒辣。皇帝剛把太子叫到跟前,大皇子也到了。

皇帝自然知道有人通風報信,便晾著大皇子。然而大皇子卻忍不住,想到就問:“小弟犯了什麽錯?父皇。”

皇帝平日裏極喜歡為人實在的大兒子,畢竟又是他第一個孩子,便說:“他打死個奴才。”

“一個奴才而已。”大皇睜大眼,“這點事也值得您過問,小弟是太子,打殺個奴才是很大的事麽?”

皇帝一噎,自然不算,可是,“他是太子,國之儲君——”

“還不是有人在您面前告狀。”大皇子不耐聽他唠刀,自小便是,是皇帝慣得也是太子故意縱容,以致于這位主兒活的很肆意,“兒臣聽說,那個參小弟的禦史就是上次因小弟被你罰跪的大臣中的一個人的親家。兒臣覺得他就是想公報私仇,你居然連查都不查就罰小弟。”說著一頓,上前拉起太子,“小弟起來,你又沒錯。”

二十出頭的大皇子輕輕一用力就把十來歲的小太子拽起來,小太子抿著嘴,由著兄長和皇帝胡攪蠻纏。

皇帝氣個仰倒,又不能怪太子,大皇子敢在他面前這麽放肆,是他咎由自取,“誰告訴你的?”

“我大舅哥。”大皇子反手把衛炳文賣了。

太子的外家和太皇太後的娘家都是武将,而衛家是文臣,當初皇帝和衛家結親,便是想給兩個兒子找個幫手,結果砸到了自個的腳,皇帝頓時氣得胃疼。可還沒等皇帝開口,大皇子又說:“我大舅哥說,上次您罰的那些人都在背後說過兒臣的壞話,小弟叫你罰他們根本沒有一點錯,他們不但對太皇太後不敬,還敢議論兒臣,兒臣覺得你罰的太輕了,擱著我——”

“你想怎樣?把他們全殺了?!”皇帝不知道後面還有這麽一出,看太子的眼神瞬間變得很是欣慰。然而大皇子看不出來,繼續說:“殺他們太輕了,怎麽也得讓他們再跪四個時辰。”

“滾滾滾。”四個時辰?甭說腿,人也廢了。

翌日,參太子的禦史就被皇帝削去官職,自此再也沒人敢惹太子,恐怕他趁著太皇太後忌日再來一出。畢竟當年皇帝能順利登基,離不開太皇太後背後支持。

衛炳文忙問:“太子爺還有沒有什麽吩咐?”

“小弟說,你家再有什麽好吃的,直接把食譜送到酒樓裏去。”大皇子開口,衛炳文第二天就給兒子寫信,命他立馬把食譜送來。

衛若懷接到信,給京城的好友去一封信,問其京城最近有什麽新鮮事。估摸著信件快到京城,衛若懷才給他父親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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