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天生我材必有用，朽木除外5

太戳心窩了，戳心窩的感覺原來除了疼，還有——

振動羽翅的感覺。

振羽迅速回頭看了一下燈箱下方的太陽菊，覺得它看起來是那麽的鮮豔，每片花瓣都舒展着，仿佛籠聚着太陽的光芒。

“哦，對了，順便告訴你一下。”

這時候顧沅已經拿好東西走到了門口，只微微偏着頭，牆壁上落下他雕塑般的側顏。

“你的繪畫功底還不錯，至少抓住了特點。不過我覺得醜化我的形象遠不如醫療美術來得重要。至少畫器官有人給你錢，畫我只會給你白眼。”

振羽立刻谄媚道：“顧老板，以後我一定把您畫得特別好看，像少女漫畫中的男主角一樣英俊潇灑，器宇軒昂。絕不像今天這般發揮失常。”

而顧沅只翻了翻白眼，就推門出去了。

就算這樣，振羽也覺得他的背影特別高大，特別帥氣——

就像神一樣。

留下需仰視的背影。

當可可聽聞振羽那一番猶如滔滔洪水般的贊譽之詞後，也只是撇撇嘴，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百伽圖醫院的醫生是不錯，但也不是什麽病都能治。百伽圖醫院的口碑是很好，五個指頭也有長短。至少到咱們醫院來的這兩位，口碑就一個天，一個地。”

振羽聞言警覺了起來。“你說的是龍天？他去哪兒了？”

“去急診科啦。據說副院長欽點的，客客氣氣地請他去顧問，結果他才去幾天就把人都得罪了。”

“怎麽說的？”

“說他恃才傲物。”

“顧老板也恃才傲物。”

“說他指手畫腳。”

“顧老板也指手畫腳。”

可可瞪了振羽一眼。“說他調戲婦女！”

“顧老板……還真沒有。”

振羽扒着床沿好奇問：“他是醫生，怎麽能調戲女患者呢，這不是違反職業道德嗎？再說了，急診科的病號臉不是慘白就是蠟黃，有什麽好看的，他也看得上？”

可可又瞪了振羽一眼，沒好生氣地說：“所以他只調戲護士，還老跟國外比。說中國女子漂亮，皮膚細滑，身材纖細。歐美範兒的骨架子大，骨盆尤其大，連子宮都摟不住，脫垂的比比皆是。非洲範兒的不注意保養，胸脯直接耷拉到肚臍眼，洗澡的時候還要跟翻面口袋一樣翻到肩後去……”

“他去過的國家還真多诶……”振羽由衷感慨道。

可可瞪大眼睛呵斥道：“你到底搞清楚重點了嗎！不覺得他的态度很侮辱人格嗎？尤其侮辱我們護士！他怎麽能夠穿着這麽聖潔的白大衣說出這麽猥瑣的話來！”

“的确很猥瑣。”振羽立刻擺明立場，同仇敵忾起來。

“百伽圖出來的，沒一個好鳥！”

可可呼啦一把拉上床簾，蒙頭睡覺去了。振羽張張嘴，想說什麽又忍住了，她躺下身，把被單一直拉到下颌處，用上唇刁住，緊緊握拳。

就算這樣，我也還是想去百伽圖。

因為。

那是所有醫學生向往的聖殿。

雖然從內心上十分不情願接受顧沅這個人物，但可可不得不接受顧沅的實際領導權——

一大早，顧沅那張貧血臉就出現在護士臺前：“今天誰當值？”

既有前車之鑒，可可立刻站了起來：“我，還有幾個人，都在後面正忙着。”

面對着可可一張素面朝天，卻依然如同出水芙蓉般楚楚動人的臉，顧沅也只是淡淡地點了一下頭：“通知護士長和所有當值護士，8點開始教學查房。”

這是要把鍘刀伸向全體護士了嗎？

可可磕磕絆絆回複道：“護士長早上去門診了，估計過一會兒才能回來。”

明明是陪親戚看病去了卻不敢說，只好用這種模拟兩可的說法來搪塞。顧沅的眼睛依然充滿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威懾力，讓可可心中充滿小人物般的悲鳴。而後他終于開口說話了：“既然如此，那就你來帶隊，整個病房走一圈吧。”

簡直活見鬼了，怎麽一大早就趕上閻王爺巡視？可可一邊哀嘆命運不公，一邊咬牙切齒地通知所有護士集合。本來醫生和護士之間就隔着等級，更何況是顧沅這種S級的妖怪。所有護士以勻速跟進的方式努力保持與他“見外”的一米距離，只有可可不能遵循，只能捧着護理記錄亦步亦趨地跟着，随時準備回答問題。

當他們行進到16床的時候，顧沅正在翻看這位男性患者的病歷本，突然間老人一通巨咳，一大團暗紅色的穢物随着巨咳噴射出來，後面跟着的護士“啊”的尖叫出來，情不自禁四下躲閃。這時可可腦子裏卻如同電閃一般劃過無數場景——劇烈的胸痛、濃墨般的恐懼、蜂擁而至的人群，擁有着強大力量的溫暖臂彎，一雙總是溫柔笑着的眼睛……她像條件反射一般沖上前去，一邊扶住老人，一邊用手接住了他咳出來的東西。

這可是珍貴的标本啊，不能浪費的……

她滿心都是這樣單純的想法，腦子裏竟容不下其它。這時候，她感覺到兩股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一擡頭，卻看見顧沅一雙深幽的眼睛正執着地看着自己，仿佛特寫般在心中落下影子。可可一下子就着了慌，整個面頰都燒了起來，顧沅一步踏上前替她扶住老人側身躺下，用極快的速度做了一下簡單體檢，又用小筆燈看了看老人的瞳孔。

“休克了。準備搶救。”

他一回頭，看見可可捧着噴射物還在發傻，連忙叫過幾名護士來，下醫囑，請會診，一通緊鑼密鼓的布置後，才對可可說：“你去整理一下，換件幹淨的衣服過來，跟着我搶救。”

然後他又補充了一句：“你剛才的舉止，令我印象深刻。”

可可的面頰又燒了起來，她低下頭快速說着“我去去就來”，一邊飛奔出屋。不知為何，顧沅那句“令我印象深刻”一直回蕩在她耳邊，而她的臉也一直燒着，絲毫沒有降低熱度的意思……

等可可換好衣服趕過來，正好呼吸機也到了，顧沅拉開架勢準備做氣管插管，可可連忙扯住他的衣袖，低聲提醒道：“顧教授，我們這兒的流程不是這樣的。”

“怎麽了？”顧沅一臉的莫名。

可可見他果真不知道，又好心地提醒道：“我們這兒的規矩，氣管插管都是讓急診科的醫生來做。”

這種危險又要擔責任的事兒當然讓更為專業的急診科醫生來做了。可可諱莫如深地望着對方，相信他一定聽懂了自己的未盡之語。

顧沅目光閃了閃，還沒來得及說出自己的意見，就聽見門外一疊聲傳了進來：“我是急診科來會診的，需要插管的病人在哪裏？”

說話間，一人推門而入，正好和顧沅打了一個照面。

大咧咧、笑眯眯的面孔，與一臉肅穆的顧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就是準備插管的病人吧？”他倒是眼尖，覺得顧沅是頭兒，問題也都是沖着他來的。

顧沅一言不發，退開半步，朝病床上指了一下。

“喝！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啊，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啊。”他當仁不讓地沖鋒在前，開始準備做氣管插管。

可可一看急了，拼命拽顧沅的衣袖，小聲嘀咕道：“顧教授，不能讓他做！”

“又怎麽了？”

“他叫龍天，不是我們急診科的人！”

龍天？原來他就是龍天！

顧沅的眼睛裏閃過一道銳光，他甚至退開了半步，擺明是把病人全權交了出去。

可可更急了，心想這流氓醫生怎能靠譜？急診科派誰不行偏偏派他，派他還不如顧沅自己做！她深深後悔自己剛才的舉止，顧沅至少是可信賴的，這龍天卻……可可再忍不住了，她又扯扯顧沅的衣袖，小聲道：“顧教授，還是您來插管吧，這個人不行的……”

顧沅飛快地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更索性抄起了雙手，打定主意是作壁上觀。他聚精會神地看着病床的方向，表情非常微妙。

可可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看見龍天正以令人驚愕的速度進行着氣管插管，可可越看越驚，越看越驚，這手法，這速度……不可能的吧……

顧沅也一直專注地看着龍天忙碌的身影，只是他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對龍天此刻所展現出的操作手法還不是很感冒，他更感興趣地是他這潭水到底有多深。既然同為百伽圖出來的人，是不是該找個機會敘敘舊，“恰同學少年”唏噓一番？而這時，幾個細微的聲音飄進了他的耳朵。

“沒想到龍天風評不好，手底下的活兒倒是利索。”

“這還叫利索？神乎其技了好吧？急診科主任過來，能做得這麽漂亮嗎？”

“別說急診科主任做不到，我做護士這麽多年，就沒見過這樣的手法。”

“不覺得他的手指特好看嗎？做大夫可惜了，要是彈鋼琴，一定靈巧得不得了。”

“诶，你們說，龍天本事大還是咱老板本事大？聽說他們可是一起來的……”

“噓……這話你也敢當着人面問，也不怕那位聽見……”

“咳咳。”顧沅只不過是清了清嗓子，那幾個護士就已經噤若寒蟬，甚至有人輕輕顫抖了起來。

而顧沅什麽也沒做，他只是緩緩深吸了一口氣，微擡下巴，目光自上而下看着前方忙碌的身影，他的眼睑半垂着，濃密的睫毛卻擋不住深幽瞳孔裏的一絲銳光。

龍天……

他的喉頭裏滾動着這兩個字，緊閉的薄唇卻沒有洩露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