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只是同窗而已
辛回看着孟止足足愣了半刻鐘,才醒過神來,慌忙低頭掩飾道,
“原來是大夏明珠,是在下眼拙了。”
謝子衡拍着孟止的肩膀笑道,
“看看,一聽見你的名字就把人吓着了,你現在知道你有多吓人了罷?”
孟止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辛回問道,
“聽說嶺南多雨,夏長冬短,終年不見霜雪,四季常青,花木果實終年不絕,可是真的?”
辛回心頭一凝,略屏息了片刻後沉靜答道,
“确實,特別是大庾嶺一帶,山脈綿延,奇花異草甚多,可堪一游。”
白芙蕖祖籍便是嶺南,只是早在大夏開國之初,白氏一族中有兩支族遷到了盛京,但白芙蕖也時常同蘇禪熹講一些嶺南的盛景趣聞,這時也能蒙混兩句。
謝子衡總覺得兩人之間氣氛不太對,以前從未見過孟止提過嶺南,今日倒像是很感興趣一般,實在費解,此時也顧不得思考,笑了笑對辛回道,
“那你先歇息,明日考試別遲到了。”
辛回立馬拱手道,
“那兩位兄臺慢走。”
孟止始終沒什麽表情,聞言跟着謝子衡一起離開了。
路上,謝子衡好奇問道,
“這個白敏生是有何不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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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止卻反而眉毛一挑,反問道,
“有何不妥?”
謝子衡哭笑不得說道,
“是你總盯着別人看,我還以為他的文書有什麽問題讓你起疑了。”
“文書并無問題,你別胡亂猜測了,今日便先回去罷,明日還要早起。”
孟止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謝子衡一人風中淩|亂。
翌日,辛回起了個大早,梳洗了一番,便往昨日謝子衡所說的考試的映雪樓去了。到的時候,樓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有相識的正三三兩兩說這話。
辛回自然是一個都不認識,便坐在旁邊梧桐樹下的石階上等着考試。只是還沒等她好好整理一下遇見孟止的事,便突然聽見頭頂上有窸窸窣窣的響動,然後便是一聲人的驚呼聲。
樹上掉下來一團黑影,還不待辛回看清楚,她下意識便擡腿踢向那團黑影,一聲慘叫之後便是人摔在地上的厚實聲音。
辛回這才看見躺在地上哎呦叫喚的是個褐衣錦袍的少年。辛回遲疑地坐過去,才看清了少年的樣貌,墨發高束,眉眼如墨,瞳仁是深深的黑色,黑白分明,顯得很澄澈幹淨,辛回略帶歉意地問道,
“你沒事罷?”
褐衣少年叫喚地更厲害了,沒好氣地回答道,
“你看我的樣子像是沒事麽?我踢你一腳你試......”少年話還沒說完,在看到辛回的時候愣住了,總算沒再罵人了,只是悶聲嘀咕道,
“看你個子也不大,怎的力氣這般大。”說着便捂着屁|股站了起來。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和樹葉,問道,
“你也是來報考東林書院的?”
辛回點頭,問道,
“實在抱歉,我突然看見一個黑影,下意識便踢過去了,你怎麽樣?”
少年活動了一下筋骨,語氣好了許多,
“我原本是在樹上睡覺來着,結果不小心掉下來了,不過你這小子,弱不禁風,唇紅齒白的,竟然能腳勁兒這麽大,可以啊。”
辛回禮貌又不失尴尬地笑了笑,并不說話。能在樹上睡覺的人,兄臺你也不是一般人吶。
少年見辛回談意不濃,也不在意,反而熟絡問道,
“是要開考了罷?”
“還有半個時辰呢。”
“唉,我說不來東林吧,老爺子非要我來,還逼着我這幾日通宵達旦地看書,就沒睡過一個飽覺。”
辛回不知道怎麽接話,畢竟自己從來沒有過這種經歷,考試什麽的信手拈來而已。
少年看辛回不說話,以為他沒複習好,性情看起來又是個木讷腼腆的,樣子也生得柔弱,個子才到自己的肩膀,于是頓時生出一股子保護欲來,拍着辛回的肩,豪氣說道,
“沒關系,我罩着你。我叫方綏,表字遇安,你叫什麽?”
“白澍,表字敏生。”
然後便自然而然挨着辛回不停地說話。
辛回大都是偶爾搭一句,并不熱絡,但這位少爺顯然不需要別人的熱絡,因為他自己便已經夠熱絡了。
終于等到了考試開場,兩人進了考場,這才發現兩人的姓名是挨在一起的,恰好是前後桌。方綏朝着辛回眨了眨眼,然後便落了座。
辛回拿到考卷後,便開始靜心答起題來,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突然從後面飛來一個紙團。辛回不明所以,偷偷轉過頭去,便看見方綏在擠眉弄眼地得意笑。
兩個時辰之後,鐘聲響起,考生停筆。
方綏一把勾住辛回的肩,在她耳畔小聲問道,
“怎麽樣?我給你的答案你看了罷?”
辛回搖了搖頭,平靜道,
“不怎麽樣,錯了五個。”
方綏臉色一變,懊惱道,
“你抄都抄錯了五個?”
“我是說,你給我的答案錯了五個。”
方綏愣了半刻,剛想說什麽,便聽見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遇安,我剛剛還在找你,考得怎麽樣?應是能進書院的罷。”
兩人回頭,辛回這才看見是昨日的謝昀,身邊還站着孟止。而孟止卻沒有看辛回,目光全在方綏搭在辛回肩上的手上。
“表哥。”方綏對着謝昀老實叫道。
“子衡兄,景行兄。”辛回也客氣地打招呼。
謝昀看見辛回小小愣了片刻便笑着說道,
“敏生也在,考得如何?”
辛回老實說道,
“還行吧,就是方綏錯了五個。”
方綏這次終于逮到機會問道,
“我錯了五個?”
“對,默識題錯了兩題,策論錯了一題,算術錯了兩題。”
把方綏說得一愣一愣的。謝昀見他們兩人像是相熟的樣子,便問道,
“你們兩人原來是相識的麽?”
辛回又老實回答道,
“不熟,剛剛認識的。”
謝昀被辛回的話堵得啞口無言,心想你不熟那還直呼別人的名字。
而方綏完全沉浸在了對錯題的追憶中,搭在辛回肩上的手也不自覺的收了回來,孟止的眸色總算談了幾分。
辛回有些不敢看孟止,總覺得心虛。四個人中只有辛回和謝昀說了幾句話,謝昀提醒了他們酉時之前便會放榜,然後便和孟止離開了。
果然,申時三刻後便放榜了,辛回擡頭随意看了看,白澍,排在首位。
而方綏也不錯,第九名,自然是合格入學了的。方綏看了排名,對辛回刮目相看,原來這才是深藏不露啊。
因為加開恩科,今歲報考的人少,等到九月定是要在加錄一次,所以現在東林書院只錄取了前一百名,然後根據考試分數各分到不同的班級,東林書院并不是按照入學時間來分班,而是按照考試排名,辛回被分到了甲班,方綏剛剛夠上,吊車尾入了甲班。
方綏哀嘆一聲,
“那豈不是又和表哥一個班。”
辛回也嘆氣,那豈不是和孟止一個班,雖說自己就是為了接近他才來的,可是她總感覺被孟止看穿了,止不住的心虛在無限蔓延中。
晚上,自有甲班的同窗帶着他們七個考入了甲班的學生用了晚飯,然後又帶着他們去選學舍。結果又遇到了謝昀和孟止。
孟止依舊沒話,謝昀笑道,
“因為開恩科的緣故,今歲入學的人少,學舍閑置的比較多,你們可以随意挑選。”
方綏立馬高興道,
“那我要同敏生一間。”
“不行!”
“不可。”
這一前一後兩句話分別出自辛回和孟止之口。謝昀詫異地望着孟止,而方綏則是受傷地看着辛回。
孟止游刃有餘一派從容解釋道,
“規矩不可廢,以往都是抽簽來定學舍的,雖說如今學舍富餘,但恩科結束後,定會有新入學的學子,若現在由他們随意挑選,豈不是對後來學生的不公允。”
辛回附和道,
“景行兄言之有理,我本意也是不願壞了規矩。”
謝昀和方綏兩臉懵逼,最終還是和別人一樣抽簽決定了。
辛回進了學舍才發現原本學舍都是兩人一間,屋子不大,擠了書架書桌,還辟了塊地方出來做了淨房,然後辛回就看見床竟然是上下鋪的。
辛回看了看手上的學舍號,還好抽到了一間沒有旁人住的,不用和人同住,也省得争上下鋪,方綏也是抽到了沒有同住的,兩人隔得不算遠,二人又仔細謝過孟止和謝昀兩人,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日便是各班的開學考,自然沒有辛回他們這些新入學的事,方綏索性拉着辛回下山去閑逛,畢竟以後便只有旬休時才能離開山上了。
方綏坐在山腳的茶館裏,一邊喝茶一邊和辛回閑聊,
“聽聞白鹿書院的學生皆是有才情有樣貌的姑娘,改日定要去看一看。”
辛回想着,這便是男人之間的話題了,自己也要學會應對,于是也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說道,
“嗯,哪日得了機會一起去罷。”
方綏見自己終于找到了辛回感興趣的話題,立馬更加八卦道,
“聽聞今歲新入學的還有蘇家那個丫頭,傳聞學問倒是甚高,就是不知長得如何?”
辛回想一想,蘇家的丫頭說的是自己麽?認真回答道,
“長得還不錯。”
“你見過?”方綏很是好奇,畢竟從未見過那蘇禪熹出門,知道她長相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辛回一噎,吶吶道:“我是說,想來應該長得還不錯。”
“這你可就不懂了吧,”說着方綏一副很懂的樣子,說道,“這會讀書的不一定長得好看,要是長得好看,怎麽不見她出門,可見,啧啧,容貌一言難盡。”
辛回默了默,沒說話,靜靜地喝起了茶。
在茶樓不過坐了一會兒,便遇見了幾個和方綏認識的學子,幾人寒暄間提到了鎮國公府,辛回放下茶盞認真聽了一耳朵,方綏的身份果然和自己便猜的差不離。
之前便聽聞鎮國公府世子兒媳早亡,只留下一個獨孫,老國公又護短得厲害,平素裏吆喝三兩五陵少年滿盛京遛鳥逗狗,不務正業,堪稱盛京一霸,可不就是方綏那個纨绔。
在書院裏雖說不讓自露身份,可是但凡盛京的烏衣子弟,哪個不是互相認識,就算不認識,也能根據傳聞猜測一二,這個身份是藏也藏不住的,不過确實少了一些浮靡之風就是了。
那邊方綏幾人不知說了些什麽,幾人擠眉弄眼地笑了笑,半盞茶後,方綏才與那邊的人說完話,回了自己這桌,剛落座,便湊到辛回耳邊說,
“聽說今日有幾個學子去教坊吃酒,正好被山長帶了幾位助學逮個正着,現在正訓人呢。”
辛回喝茶的手一頓,覺得這信息量有點大。
“這裏還有教坊?兩位山長怎會同意将教坊安置在這裏?”
“人家上頭有人呗,可把山長氣壞了,不過,這教坊裏的都是淸倌兒,只是服侍酒水而已,陪着吟弄一兩句風月罷了。”
辛回想,方綏定是見慣了風月場,才會這般懂行。要是自己表現得太無知,反倒不好,于是也裝作很懂行的樣子,長長“哦”了一聲點頭,求學好問道,
“山長既然在那裏抓到了人,那豈不是山長也在逛勾欄?”
方綏一副看白癡的表情看了辛回一眼,說道,
“山長可不是去吃酒的,他老人家近來最愛帶着人悄悄守在門口,一看見咱們書院的人便叫抓人,一旦抓住了,啧啧,那就少不得一頓板子了。”
不過說完方綏又立刻仗義地對辛回道,
“這幾日山長抓的緊,你若想去,下次休沐我帶你去看看。”
辛回故作矜持地點了點頭。
兩人在山腳閑逛了一整天,掐着門禁的時間回了書院。不料剛到學舍,辛回便看見孟止站在自己學舍門前,月光盈盈,長身玉立,披了滿身的清輝,不知在那裏等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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