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只是喝酒而已
辛回看見了孟止,孟止也顯然看見了兩人并肩回來的模樣,只是臉色淡淡,看不出有什麽情緒。
辛回當下便丢下了方綏,快走兩步到了孟止面前問道,
“景行兄找我有事?”
孟止神色依舊,将手中的一大摞書遞給了辛回,又将剩下的給了方綏,聲音也淡淡的,
“這是明日上課要用的書。”
辛回連忙接過道謝,方綏也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道了謝,孟止可有可無點了點頭 ,轉身便要走了,可是走了兩步卻突然突然轉過身來,聲音依舊淡淡道,
“以後還是早些回書院罷,書院的大門落了匙就不好了。”
辛回一副受教了表情點着頭,方綏則是不以為然地哼哼了兩聲。
孟止走後,辛回狐疑地看了方綏一眼,問道,
“你好像不太喜歡孟止。”妥妥的一句陳述句。
方綏則是更加狐疑地看了一眼辛回道,
“說不上不喜歡,就是看不慣罷了,誰叫我家老爺子總拿他來埋汰我。倒是你,我怎麽總瞧着你對他的态度不一般吶?”
辛回眼神略閃躲,清了清嗓子擺手道:“哪有,你眼神不好罷。”說罷,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方綏摸着下巴啧啧兩聲道,
“說兩句還害羞了,又不是小姑娘。”
第二天起,夫子便開始授課,東林書院的早飯是在早讀課之後,方綏不愧是盛京小霸王,早課上睡得鼾聲四起,然後第一天便光榮地被夫子罰了抄書,辛回吃完早飯還不忘學堂裏還有一只抄書的霸王,偷偷藏了兩個饅頭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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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綏左手拿着饅頭啃着,右手拿着筆杆子奮筆疾書,嘴裏塞滿了饅頭還不忘滿臉感動跟辛回表達感謝,
“小白,還是你念着我,你放心,以後你便是我的親兄弟!”
辛回看着方綏那一手慘不忍睹的字,心中腹诽:你才是小白,你全家都是小白!
用過飯後,夫子便開始授課,早課時沒發現,原來孟止的位置就在自己的斜上角,于是辛回有事沒事便要瞟上兩眼,下午是柳夫子的策論課,更是聽得人昏昏欲睡,頭腦發昏,辛回擡起眼皮往孟止的方向看了看,卻發現他身體坐得板正筆直,正聽得聚精會神,心無旁骛。
辛回略有點不服氣,索性便不聽了,只是專注地盯着孟止的後腦勺看,然後想找出他一絲的懈怠和不合規矩來。
孟止如往常一般,坐的端端正正,擺出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來,實則在做算術題,只是今天總覺得有什麽大方不對勁兒,後腦勺有些頭皮發麻。這麽一想着,便自然而然轉了頭,然後便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眼睛。
辛回一驚,連忙收回目光,裝模作樣翻了翻書,而孟止轉過頭後,覺得算術題有些看不下去了。
六月的天氣依舊火傘高張,學堂固然放着冰盆,但終究是人多,加之天氣實在是炎熱,一天下來,辛回的貼身裏衫濕了個透,好在她一個人住,用淨房沐浴也沒有什麽顧忌的。
自從那日被孟止抓包以後,辛回不敢明目張膽地偷看他了,但還是會時不時看一眼。而孟止自從知道辛回上課會偷看他之後,為了不丢面子,恨不得每一節課都坐得端正筆直,能突顯一兩分自己的身姿挺拔。
好不容易捱到旬休,早兩日前方綏便已經興致勃勃地同辛回讨論旬休要去哪裏哪裏玩耍吃酒,結果甲班的夫子大筆一揮,發布了訓令:今日旬休,恰逢天朗氣清,咱們去後山的九曲湖畔辦個詩會罷。
辛回右手在眉間搭了個涼棚,看了看天上卯足了勁發光發熱的金烏太陽,越發覺得能說出“天朗氣清”四個字的夫子眼睛約摸不頂用了。
不管整個學堂的學生們如何不滿意,還是迫于夫子“淫威”去了九曲湖。
九曲湖确實是一方長得頗似彎彎曲曲溪水的湖,衆人尋了個遮陰處,擺好蒲團小幾,又布了酒水茶點,夫子一聲令下,率先端起酒杯飲了起來,漸漸衆人也不再拘束,高談闊論,吟詩喝酒起來。
不過半個時辰,夫子便不勝酒力,開始東倒西歪,便由幾位學生扶着回書院了,夫子臨走前,還不忘吩咐明日要交一篇今日詩會的賦,衆人又是一片哀嚎。
酒過三巡,大家是徹底喝開了,原本孟止坐在比較偏僻的位置,衆人知他素來作古正經,平日裏也不見他飲酒,最後也不知是誰趁着酒勁開始起哄起孟止來,孟止為甲班助學,雖處事公允,但想來還是惹了一些學子不滿,有一些完全是附和着勸酒,最後竟被圍着勸起酒來。
孟止坐在人群中間,被衆多人圍着,臉上也不見半點窘迫,只是頓了片刻,從容地便要去拿酒杯,辛回就坐在一旁,看着孟止被趕鴨子上架的模樣,覺得看不過去,便兩步走過去,一把奪下酒盞便一飲而盡了,看得一旁站着的人瞠目結舌。
辛回故作從容放下酒杯,說道,
“既然景行兄不善飲酒,那便又敏生代飲了罷。”
方綏不滿地嘟囔了幾句,而謝昀則是在一旁對着孟止擠眉弄眼地笑。那起子起哄的人,立馬轉了風向,對着辛回灌起酒來,辛回上一世酒量淺得丢人,好在這一世酒量好,總算能讓她找回幾分面子,當下也不忸怩,端起酒杯又是幾大杯下肚了。
衆人見辛回雖人不大,卻爽快,紛紛笑着拍手稱贊起來,一番玩鬧後,便又回了各自的位置。辛回放下酒杯,卻發現孟止正靜靜地看着自己,一時有些不自在,嗫嚅道,
“我就是口渴,你別多心。”
孟止似乎是輕笑了一聲,便低下了頭去,看不見神情,只聽到一句,
“嗯,不多心。”
謝昀走過來,對着辛回的肩膀拍了拍,說道,
“看不出來啊,年紀小小的,倒是個能喝的,也夠義氣。”說完又轉過頭去對着孟止調侃道,
“不像某人,明明能喝酒,卻在那裝斯文,你好意思讓小敏生替你喝酒麽?”
孟止擡頭清朗一笑,不假思索答道,
“為什麽不好意思?”
謝昀見識過孟止的厚臉皮,正欲跟他争辯幾句,便聽見那邊人聲喧嘩,方綏也不知從哪跑了過來說道,
“原來白鹿書院也在後山辦詩會呢,咱們去看看。”說着拉起辛回的手就要往那邊去,辛回想着去看看葉兒在不在也好,便要跟着去,不料剛要走,另一只手便被孟止抓住了。
“你喝了那麽酒,便不要去湊熱鬧了,坐在這兒醒醒酒。”
方綏冷笑一聲,剛想說“憑什麽聽你的”便聽見辛回答了一聲:“也好。”然後對着方綏招呼了一聲,收回被方綏抓着的手坐了回來。
被抛棄的方綏很是生氣,甩了甩手便自己快步走了。而謝昀則是在孟止和辛回之間來回打量,最後也不由自主往衆人的方向去了,畢竟孟止天天都能看,但是白鹿書院的才女可不是天天都能看的。
霎時間,九曲湖旁空了大半,只稀稀拉拉剩了幾人,其中辛回和孟止還是在那個偏僻的位置。
辛回拿了個桃子,坐在一旁乖巧地啃着,心裏卻在想,這幾日細細觀察了孟止,确實沒什麽可指摘的地方,但是若尋不出錯處又怎麽能退婚呢。
“你有什麽想問的便問罷。”
正心無旁骛神游的辛回被孟止突然開口吓了一跳,待聽清楚這一句之後有些心虛,随手拿起面前的杯子喝起茶來,小心翼翼開口道,
“問......什麽?”
孟止不慌不忙地又從身旁的托盤裏拿出一個新的茶杯,繼續道,
“這幾日你不是在旁敲側擊地打聽我麽?別人說的總歸不如問本人來的清楚明白,趁此機會,你想知道甚麽便問罷。”
辛回正呷了一口茶,聽見這一句一大口茶便這麽噴了出來,待回過神來,孟止已經是滿臉的水漬。辛回趕忙不住的道歉,又手忙腳亂地用袖子給孟止擦臉,孟止一把抓住臉上的手,靜靜道,
“我自己來。”
說着從袖中掏出一方帕子,于是辛回只能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一臉冷靜地擦臉,孟止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然後便聽見對面遲疑的聲音響起,
“你......有什麽喜愛?”
待反應過來是辛回在履行前言提問時,孟止想了想答道,
“沒有。”
辛回理解地點點頭,在她看來也是,想了一想,幹脆直接問道,
“你可有什麽不良嗜好?”
孟止嘴角抽了抽,繼續答道,
“沒有。”
一問一答結束後,氣氛又沉默了下來,半晌,孟止突然低不可聞地說了一句:“你還是一樣。”
辛回還在擔心着退婚的事,有些沒聽清楚孟止說了什麽,正想問,便聽見從方綏他們所在的方向傳來了吵鬧聲,孟止站起來往那邊看了看,眉頭輕皺,便擡腳往那邊走,辛回也立馬跟了上去。
走進了才發現,除了甲班的學子外,還有乙班的學生在。現下兩方正圍着中間的人,有的在勸架,有的在加油鼓氣,辛回往中間看去,便看見中間的方綏正在和人打架,眼見那人一拳就要落在方綏的臉上,辛回眼疾手快,擡腳就是一踢,生生把對面的人踢出了人圈外。
方綏看見辛回,還不等別人看清,拉着辛回便開始跑。一直跑到山門外,方綏才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指着辛回的頭說道,
“你做什麽出手,就劉珏那身手,我讓他一個手都能贏。”
辛回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剛剛是誰差點就破相了。
“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被人看見,不然你也少不了夫子的責罰。”
辛回原本還想笑他兩句,聽到這裏,也不免心裏一暖,想了想還是饒了他罷,只是好奇問道,
“你怎麽就和他打了起來?”
方綏臉色變了變,還是有些生氣道,
“劉珏那小子,一向和我不對付,嘴裏向來不幹淨的,不過他罵我也便罷了,還敢帶上我的父母,我沒有打得他爬不起來便不錯了。”
辛回聽到他說起自己的父母,便也不好再問,畢竟不管多久,親人的死是永遠的傷口。
兩人坐在山門口休息了一會兒,想着都出了書院,幹脆趁着天色還早下山逛逛。今日是旬休,白鹿書院自然也休沐,山下街上能看見三三兩兩身穿天青色學服的少女。
方綏對着辛回眨了眨眼,辛回敷衍地回了他一笑。眼見正好是午時,方綏帶着辛回彎彎繞繞過了好幾條小巷子,最後才在停在一家清新雅致的食肆前,辛回原以為這家食肆坐落的這般偏僻,應該客人不多,但是沒想到兩人進去的時候,居然沒有空座。
那掌櫃地笑着和方綏說了什麽,一會兒便有人領着兩人到了一間雅間。
這家食肆的菜色偏嶺南菜色,想來是因為辛回的文書上是嶺南人,方綏才帶着她來這家食肆的吧,這麽一想,就連一向不喜甜食的辛回也忍不住吃了不少。
用過飯後,方綏又領着辛回去了茶樓吃茶,聽說書先生講了先帝禦駕親征遇先皇後的一番傳奇佳話,天色将晚,辛回想起孟止交待過要早些回書院的話,便想提議回書院了,但是方綏卻神秘兮兮地對着辛回說道,
“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辛回滿臉狐疑,然後就見方綏指了指旁邊的一座秀氣的樓。辛回眯着眼睛一看,就見那樓的牌匾上寫着“暗香閣”三個字。
原本想要回去的辛回看到傳說中的勾欄,還是跟着方綏進了樓,剛一進門,便有一位身穿淡紫色的散花如意雲煙裙的姑娘來迎客,盈盈委身道,
“公子瞧着眼生,可是第一次來?”
方綏立馬挺直了身板,清咳了兩聲,裝模作樣地和那姑娘說着話。而辛回則是好奇地四處打量,然後便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辛回先是一驚,然後便笑着走過去打招呼道,
“景行兄,你也來吃酒啊?”
話音剛落,便見孟止身後走出一個吹着胡子正生氣的藍衣老頭。
辛回嘴上一結巴,做最後的垂死掙紮。
“那個,山長大人,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真的只是路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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