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宴上鸩
對于這個同其生母已故的懿貴妃脾性相貌皆頗為相似的小女兒蕭功成一向喜歡得打緊, 故而當蕭秋槐在殿上說出這麽番童言無忌的話語時,蕭功成并未惱怒,而是笑着地端詳着笑得一臉爛漫的蕭秋槐, 笑眯眯道:
“槐兒這麽漂亮, 自是穿什麽都好看。”
“父皇就知道騙我開心……”蕭秋槐抱臂噘了噘嘴, 而後在蕭功成面色微變時, 眼珠一轉,狡黠嬌嗔道,“不過槐兒還是最愛父皇了!”
“呼呼……長樂公主!公主你在哪?您的女紅還沒做完呢……呀!奴奴奴奴……奴婢參見陛下和各位娘娘、殿下……”
見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蕭秋槐這小祖宗便沒了影, 教授其女紅的女官也連忙追進殿內搜尋, 卻未料一進殿便見蕭功成端坐于龍椅主位之上,兩側坐着的皆是妃嫔媵嫱皇孫貴胄, 從未見過這般架勢的她不由腿下一軟, 戰戰兢兢地跪拜在地完全不敢擡頭。
“可是槐兒就是不喜歡繡花,槐兒想像哥哥們一樣讀書騎馬射箭!”見女官竟然如此锲而不舍,蕭秋槐不由小臉皺成了苦瓜, 眼巴巴地仰頭看着蕭功成, “……父皇,您就讓女官們饒了槐兒吧。”
“槐兒想學什麽自是可以去學。”蕭功成拈了拈下巴上的胡須,語氣卻是鄭重, “只是騎馬射箭你還沒到年紀,想學些詩文經綸也不是完全不可,只是你斷不可再像學習女紅般半途而廢,父皇和女官逼着你繼續學女紅便是不希望你養成半途而廢的習慣。”
“謝謝父皇!父皇最好了!”
聽聞蕭功成此言蕭秋槐大喜過望, 一雙本就烏黑圓溜的杏眼驀地發了光。見此情形蕭功成有些哭笑不得, 沖那抖若觳觫般的女官扶額道:
“你起來把長樂公主先帶走吧, 先給她找幾本蒙學的書籍給她瞧瞧, 看看她會不會再耍賴撒嬌。”
“槐兒《千字文》都早就背下來了,才不會耍賴呢。”
沖蕭功成做了個鬼臉後,心願達成的蕭秋槐這才心滿意足地跟着那女官乖乖走了。
這段插曲過去,宴上的氣氛也舒緩随意了不少,在蕭功成又誇贊了擔任戶部尚書的蕭憬淵和此番大捷而歸的蕭憬淮幾句後,便是一衆妃嫔起舞奏唱、皇子獻禮供物。
因蕭憬澎所獻之物便是那尊夔龍饕餮花紋的青銅寶鼎,畢竟這般極具福兆祥瑞之物其之分量可比那些尋常金銀珠寶特別得多;蕭憬渺獻的是一幅自畫的青綠山水畫卷,雖寓意少了些許,卻仍被蕭功成贊為“筆墨橫姿,氣象巍峨,頗有龍虎山川聚于尺寸之勢,三郎的畫技日進呀。”;蕭憬淵獻的則是一只玉如意,這如意通體瑩翠,渾然天成做一靈芝狀,倒是鬼斧神工得巧妙。
“不錯不錯,如意乃是祥兆,能不經過多雕飾而成此般形狀更是頗為難得,有‘大巧若拙,大樸不雕’之勢,四郎也是費心。”
見很快除了年紀尚小且害了場風寒未出席的六弟蕭憬演外,衆皇子都已獻完了貢禮,實則兩袖空空的蕭憬淮卻是并不慌張,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解下腰間的那把模樣樸質的鐵刀并從懷中拿出一冊薄頁遞給一旁呈物的宮人,沖蕭功成俯身行禮道:
“此刀是用涼州隕鐵鍛造而成的,兒臣還專門命人淬煉時摻了些涼州特産的葡萄美酒,故而此刀刀柄帶有些許酒香,至于這本冊子內記錄的是涼州城內這大半年來發生的各項事宜之細錄,還請父皇過目。”
只聽铮然一聲,那柄隕刀便在蕭功成手中利落出鞘,通體烏金,寒光凜冽,雖然看似形狀有些樸質到幾近笨拙沉重,卻仍能看出是把吹毛斷發的絕世好刀,其上所攜着的淡淡酒香更是令人愛不釋手,頗通刀藝的蕭功成眼中不禁露出幾分贊許,而當其把那本薄冊翻完後其眼中的贊許更甚了幾分。
“刀是好刀,五郎你手下的兵也都是極佳,從這些記載中朕能看得出你手下将士的秋毫無犯匕鬯不驚,暇餘時能助涼州城內百姓耕織、安置暴.亂流民,讓不似關中這般富庶豐饒的梁祝有如此收,謂是着實不易。”
“果然五郎還是頗懂朕的心思呀,你這份禮物可真是令朕頗感欣慰,朕果然沒看走眼。”
擡手輕拈了下手中的胡須,蕭功成拊掌朗聲道:“傳朕旨意,把黃金甲賜給豫王。”
在衆人的噤聲相觑中,蕭功成看着跪拜在玉陛下的蕭憬淮,笑着道:
“這個盔甲雖然不似朕先前賜你的那柄重霄劍那般名貴,卻是朕當年同楊大哥一同南征北戰時親身披的甲胄,取‘黃沙百戰穿金甲’之意,望你今後能有朝一日蕩平胡虜山河歸一,實現朕畢生之夙願。”
聽聞蕭功成此語滿座皆驚,殿上的每個人都露出了各不相同的異樣神色,有驚駭,有悚然,有迷惑,可立于大殿中央的蕭憬淮卻對背後這如芒的目光并不在意,他沖坐于龍椅上的蕭功成叩拜施禮,恭謹道:“謝父皇,兒臣今後定當奉公克己,不負父皇所望。”
酒過半巡,宴上的氣氛便也愈發活躍了起來,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自是不少。至于歌舞奏樂,因是家宴為圖清靜故而并未有樂師舞女,但皇後柳泠璇卻想出了讓在場的莺燕妃嫔抽花簽而即興表演的法子,受到了蕭功成的颔首贊揚。
除了戴雲薇因着實不會撫琴而有些尴尬地跳了一段并不出衆的平平舞蹈外,其餘的嫔妃的表演皆是各有千秋,尤其是穆昭儀的奏的那曲《梅花三弄》,琴音如濯泉般空靈舒緩,待到激昂處卻又似銀瓶乍破鐵騎突出般清脆高亢,仿佛能讓人看見隆冬時節一簇晶瑩梅苞淩冽寒風樹梢的毅然身姿。
一弄叫月,聲入太霞;
二弄穿雲,聲入雲中;
三弄橫江,隔江長嘆聲。
一曲奏罷,自是滿堂喝彩。
“……所謂琴表心聲,即便琴技可以模仿,可這琴音下表露的梅魂寒骨卻是旁人難以企及的。” 仍舊回味于方才琴音的蕭功成過了一會兒才出言道,“穆昭儀琴技當真是京都一絕,如此仙樂天籁當真是俗世難聞……來人,将前些日子得來的那把焦尾賜予穆昭儀。”
“謝陛下。”
對于蕭功成此般贊譽,穆清漪雖是福身行禮,但面上卻仍是波瀾不驚,想來蕭憬渺那身超然灑脫和對樂律的精通悟性想來多是承襲于其母。
“碰”地一聲,蕭憬淮桌上的銀盞金杯锵然墜地,叮叮啷啷地滾落了滿地,杯內潑灑的暗紅酒液在地上蜿蜒開來,栽倒在地的蕭憬淮面色慘白發青,豆大的汗珠自鬓角滑落,俨然是不知何時中了毒!
“保護陛下!”
宴上忽生異樣,原本候在殿外的侍衛頓時魚貫而入将衆人團團包圍了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
在一衆妃嫔的驚叫聲、侍衛嘈雜的走動聲中蕭功成帶着壓迫與震怒的聲音在衆人頭頂洪鐘大呂般驟然響起,看着毛毯上泅染開的大片血污似的酒水,衆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在了方才向蕭憬淮敬酒的蕭憬澎身上。
見蕭功成鷹隼劍芒般尖銳的诘問目光停在了自己身上,蕭憬澎全然沒了方才的風發意氣,急忙面色慘白地下跪亟亟道:
“還請父皇明鑒啊!定是有小人從中作梗離間我和五弟,且不說我與五弟乃是血脈相通的手足兄弟,更何況在這睽睽衆目之下兒臣又怎可能會做出如此鄙賤不齒之事?”
“但若是你無意失手毒錯了人呢?”
蕭憬渺一邊說着,一邊不着痕跡地用視線瞟着候在侍從之列中神情焦灼而不好言表的賀重霄。
“放屁!他一個小小屬官怎麽可能值得我去動手!?”見父皇看着自己的眼神愈發淩冽,蕭憬澎全然沒了方才的鎮定,沖插冷冷話的蕭憬渺揚起眉毛破口大罵道。
“夠了,都給朕閉嘴!太醫呢?太醫怎麽還不過來!”
見兩人仍有繼續唇槍舌戰之意,蕭功成出言斥道。
“兩位哥哥莫急,現在不是争執的時候,待到禦醫來了,父皇自會派人調查,真相如何一會兒便會水落石出。”
一向沉穩寡言的皇四子蕭憬淵沖有些劍拔弩張的蕭憬澎與蕭憬渺沉聲道,無形間劃開了些許火星味。
見宴上突發狀況,本是候在殿外的賀重霄跟着步履匆忙的侍衛湧進了麟德殿內,一進去見此情形心下自是驚駭不已,以至于一時腦內只是一片空白亂糟。而待到他稍稍恢複了些許神志後,因自己不過只是一個小小随行屬官,自是不可能進到大殿中央,賀重霄便也只能看着被衆人擁簇着的蕭憬淮心下幹着急。
就在賀重霄心下焦灼,暗罵尚藥局離這有這麽遠嗎,禦醫們怎麽還沒到時,急得幾近跳腳的賀重霄卻是無意對上了蕭憬淮有些吃力睜開的那雙琥珀淺褐色的眼瞳,只見對方扯了扯青白的嘴角,沖自己露出一個寬慰的淺笑,偷偷比了個嘴型——
“我、沒、事。”
又過了一會兒候命的太醫終于匆匆趕到,蕭憬淮便也先被移去了偏殿。禦醫說蕭憬淮中的毒的确來自潑灑在地的那杯酒水,卻好在蕭憬淮喝下的并不算多,但用藜蘆白薇催吐卻也反反複複地折騰了一整夜。
其間豫王妃林似錦聞訊趕來直接在殿前哭成了個淚人,不住地央求着來往的禦醫,若非有宮人摻着,林似錦差點就要沖其下跪。
雖然蕭憬淮在殿上時沖自己比了那麽個嘴型,可賀重霄卻又如何能放心得了?他在宮殿另一側的臺階上坐了整整一夜,看着另一側殿前匆忙來往的禦醫宮人,不知怎地他卻忽而假想起了自己中箭昏迷時的情景。
……當時的蕭憬淮會和現在的自己是同樣的心情嗎?
翌日午後,待到豫王妃、甚至親自前來探問的聖人走後,見忙碌的禦醫也已面露疲憊地揉眼離開,賀重霄這才悄悄溜進了四下無人的偏殿。
見賀重霄走進屋內,半靠着牆面支起身的蕭憬淮并沒有感到絲毫驚詫,他的面色唇色同身着的中衣一般慘白得看不出太多血色,照入屋內的陽光在他悉數披下的發梢上金芒般流轉着。見賀重霄徑直走到床榻之前,蕭憬淮只是像尋常一般勾了勾唇角沖其露出了一個清淺溫潤的笑意:
“你來了?昨晚教你擔心了。”
“殿下既然知道我會擔心,又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賀重霄說着微微一頓,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就算一定要這麽做又為什麽不讓我來代替?畢竟您只是想讓陛下疑心晉王罷了,以誰做為誘餌都是差不多的吧?”
賀重霄不傻,他當然看得出此番是蕭憬淮的計謀,畢竟蕭憬澎所言不錯,他即便在心底再怎麽對蕭憬淮抱有敵意,可也斷不會蠢到在衆目昭彰下做出這般自投羅網的事情。
可是即便明知如此,賀重霄還是會對蕭憬淮這般以身作誘的冒險方式感到心疼。
看出了站在床榻前的賀重霄眼底壓抑隐藏着的少見愠惱,蕭憬淮嘆了口氣,笑着擡手揉了揉賀重霄的腦袋。
“我舍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對于蕭憬淮的撩,真真假假不用分得太清,他的城府和心思都很深,他有着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想要的、最重要的是什麽,知道該舍棄哪些去換取哪些,做任何事情的功利性都很強。
說白點就是個要江山的事業腦(咳,雖然賀将軍也差不多…)_(:3」∠)_
可至少賀重霄的存在對他而言是很特別的,他的出現讓他做了很多打破他的常規與預料的事情,這也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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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