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有福

兩人走後,沈枳走過去把門關上,古恪好像早就猜到什麽,對她道“坐,想問什麽就問吧。”沈枳先過去給古恪端了一杯茶“師兄,您喝茶。”古恪接過茶,很給面子的喝了一口,沈枳不好意思,略帶讨好的笑道“師兄,您怎麽什麽都知道?”

古恪放下茶杯,屈指敲了她一下,也不客氣“好了,別獻殷勤了,長行的事情你就不必問了,我不能告訴你,況且除了長行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麽,他給父皇的密信只有他的一個想法,連大概計劃都沒有,可是如果成功,收益是巨大的,父皇考慮後,密旨同意他離職。所以就算我想告訴你,我也不知道。”看到沈枳的表情疑惑而驚詫,古恪不再玩笑,語重心長的說道“宜笑,你要知皇權下多得是不能訴之于衆的陰謀,史書上的英雄只是事實的冰山一角罷了。”古恪有些感慨,也有些不忍,不過還是繼續說“長行所為之事,若成則益在萬民,若敗,從此大魏只當北安公世子病逝,查無此人。”古恪摸着沈枳的頭發,已經不再是軟軟的了,他的女孩長大了,頭發長了心思多了,也開始慢慢直面這條肮髒而充滿誘惑的權利之路。沈枳久久無話,頭上的手暖暖的,讓她安心,她覺得自己聽懂了,可是又覺得自己什麽都沒聽懂,只感覺鼻子酸酸的,一雙眼閃着淚光看着古恪,卻不知道說什麽。古恪一時都有些後悔,這雙眼看了他将近五年,早已融入骨血,卻是第一次讓他這麽心疼,他告訴自己應該緩一緩的,緩一緩,他蹲下來,半抱着沈枳“宜笑,師兄,師兄”開口卻不知說什麽,第一次古恪感覺自己如此手足無措,哪怕面前只是一人,卻讓他的防線差點崩塌,懷裏的人無聲無息,連抽泣的聲音都沒有,他卻會覺得連空氣都是悲傷的,任他舌燦蓮花,卻還是不知怎麽開口。還是沈枳抿了抿嘴,從古恪的懷裏退出來,看着古恪的眼睛主動開口“師兄,大哥會死嗎?”

那雙眼淚光閃爍還在眼前,一直提醒他應該說不,應該安慰一下她,哪怕是假的,應該緩一緩,她還沒有強大到足夠接受這些,可是理智上他知道這些她遲早得知道,既然已經開始,就不能半途而廢,而且他不想騙她,永遠不想騙她“會。”古恪扶着沈枳的雙臂“宜笑,你素來聰慧,想來也猜到了,師兄不想騙你,長行他,有危險,準确的說是很危險。”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九死一生”,他起身拉着沈枳挨着自己坐下“宜笑,師兄知道你擔心長行,可是他有他的路要走,也有他的抱負和責任。就說我們”大概是氣氛太好,堅強如古恪都有了傾訴的欲望“從皇兄殁了,我回到京都開始,我的路,就從沒想着一定會有盡頭。”

“師兄”這樣的話題太過沉重,沈枳并不願意去開始,她有些恐慌,試圖去阻止,可古恪卻打斷了她,半抱着沈枳,下巴搭在她額頭上,聲音沉靜,完全不像在說自己的事情“師兄也有自己的責任,縱死不悔。你自五歲就跟在師兄身邊,我們早已一體,師兄不需瞞你,所以宜笑,你要知道,我們并不安全,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師兄同你說過的,也知以你的聰慧不是不知,你只是不願意接受罷了,可是,你得接受。”古恪一字一頓的說“宜笑,你得接受,這是我們的責任也是宿命,更是唯一的生路。”

沈枳咬着下唇,不願繼續,而是輕聲問“師兄,二哥說你會娶我,你會嗎?”

話題忽然轉開,古恪知道她是故意的,他笑了笑,罷了,他沒再繼續說上一個話題,本就不急,還有時間,而且他知道沈枳都懂,只是不願意去談,他也不願意将沈枳逼的太急。古恪從來不想給沈枳制造一個桃花源,沈枳的身份也注定不可能是采桑女,可是她總歸是女孩子,是他未來的妻,範圍內的縱容,他是樂意的。關于婚約,以前從未提過,只是覺得沈枳還小,這些事遲早都會下旨,而且他與沈枳之間青梅竹馬,感情水到渠成,今日沈枳提起古恪也順便解釋“會,這是五年前就訂好的事情,在侯府見到你之前我就知你會是我的妻。這事京都衆人皆知,只是因為顧忌你與皇兄的口頭婚約所以遲遲未有明旨,太子冊立旨意下來時,為我們指婚的聖旨也會同時宣布。”說到這些,便輕松了許多,古恪也有些笑意“以前師兄覺得你還小,便沒有提過,沒想到倒是一芥先給你說了。”畢竟是婚姻大事,沈枳也有些不好意思,臉有些紅,沒說話。古恪看着面前的姑娘,從小小一個人到如今亭亭玉立,都知道害羞了,古恪拍拍她很是老成感嘆“一晃都五年了,宜笑長大了。”

“師兄”沈枳輕斥了一聲,卻不知該說什麽,這層窗戶紙捅破了,反倒有些尴尬了,那股勁過去了,對面的人從她五歲起就占據着她生活的大部分,豐神俊朗,才學不凡,一直都是她的崇拜和信仰,而且将是一輩子的,想到這些又覺得慶幸,得等到及妍以後才能談婚事呀,沈枳又小聲對古恪道“師兄,時間真慢。”聞言,古恪愣了愣,反應上來又不知該笑還是該斥,最終只是無奈搖搖頭,其實不必說什麽,這樣就好。

晚飯過後,柳泊冉才得空過來找古恪,沈枳也在,也就順便聽聽了,短短半個多月,柳泊冉對邊關情況已經很熟悉了,古恪也有大概了解,可是柳泊冉更清楚戰資儲備,他這段時間跟着賀晗沒日沒夜的跑軍營統計,查賬本,走訪老兵,倒是受益匪淺,他把自己統計的糧草儲備,以及每日消耗,戰時消耗都列了明确的數字交給古恪“殿下,我問了老兵,自己也做了統計,平日每名兵将每頓大約吃糧3兩,戰馬每日每匹消耗1斤,如今智洲駐軍20萬,糧草多由周邊郡縣供應,疊洲是大頭,擎州離智洲最近,運糧最是方便,可是擎州民生艱苦,這幾年亦屢屢遭受狄人搶掠,有心無力。智洲守軍糧草庫有12處,因為秋收剛過,各個糧草庫均充足盈餘,若是開戰,糧草可供20萬守軍半年之用,再加上各郡縣陸續的運糧,堅持八個月甚至一年不成問題。”柳泊冉喝了口水繼續道“當然,若是戰時,消耗會大些,再加上由糧草庫往各處調配路上的消耗,可能會比預計時間短上一些。”柳泊冉正說着程墨也來了,古恪讓人也請進來“子語,泊冉正在說雲城糧草儲備情況,你也聽聽。泊冉,你繼續吧。”

柳泊冉剛還想要不要給程墨重複一下前面的,古恪說了,他就繼續說道“臣看了智洲各處糧草庫的情況,地處隐秘,安全倒是可以保障,只是,調配距離過長,這樣一來,消耗便大了許多,而且疊洲運糧,路上時間過長,消耗甚大。殿下,兵法言國之貧于師者遠輸,遠輸則百姓貧。智洲與北狄對峙良久,糧草消耗本就極大,智洲周邊州郡百姓早已不堪其重,智洲守軍關乎邊境安穩,養兵消耗自不能省,可徒然的消耗臣認為則應能省則省,特別是糧草運輸途中消耗,一來為減輕百姓負荷,二來也有利于我們與北狄的邊境安穩。”

“嗯”程墨很是認真“泊冉所言甚是,殿下,運糧千裏,餘不足半數。若可減少糧草輸運消耗,于民生于駐軍都大有益處。”

“說說看”

“是,殿下”柳泊冉起身走到牆上的地圖前,指着智洲道“殿下請看,智洲與青州,擎州,益州相近,而與疊洲相距較遠,擎州的情況臣已說過,自保尚不能,更遑論以農養戰了,青州益州農事向來還好,當然由于本身地處關系,與疊洲自不能比,所以我們的糧草大部分都來自疊洲,以臣愚見,若是我們每年秋收轉從青州益州調糧,分批而調,同時從疊洲向青州益州調糧,以補民用,軍需糧草皆從青州益州本州縣而出,而青州益州用糧則由疊洲供給。這樣便能分散了距離,減少了押送消耗。”柳泊冉指着地圖“臣已經問過了,青州益州每年收成若只留2成餘糧就可以完全供應智洲12處糧庫所需,我們分三次從青州益州調其全部餘糧,同時從疊洲調糧補充兩州縣生活所需,分派給兩州縣百姓,這樣分批調糧,差額補充就不至于讓兩州縣百姓無糧可食,也滿足了軍隊所需。”

古恪看着地圖,用手反複比劃,幾人都沒說話,好一會古恪才轉身問柳泊冉“泊冉,你同賀将軍說過嗎?”

“提過,可是并未詳細說明”柳泊冉道“畢竟牽扯甚大,泊冉并無權幹涉軍隊糧草調動。”

“也對,這是大事,這樣”古恪對柳泊冉說“泊冉,你回去再仔細的查算這幾地的距離,還有收成及糧草儲備,以及途中消耗,最好可以有明确的數值,明日,你随我去見老師。我到智洲時間尚短,對此尚不了解,你的想法是否可行,還待明日問問老師。”

柳泊冉是高興的,來到智洲以後,他上手很快,古恪也展現了一個上位者的風度,給他自由,給他舞臺去發揮,若是可以,那便是他仕途的第一件大事,往日所學終于用到實處,期盼二十多年的事情,實現就近在眼前了“是,殿下”

“嗯,你先去吧,明日早飯過後來找我。”古恪又囑咐道“泊冉,定要準确,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察呀”

“是,殿下,臣明白。”還要回去再準備,柳泊冉就先走了,古恪還在看着地圖想,沈枳把燈挑亮了一些走過去“師兄,歇會吧。果然如父親所說,泊冉之才在兵工,察人之不能察,想人之不能想,風采已可見一斑。”

古恪接過沈枳手裏的茶走過去坐下笑道“是啊,泊冉于兵工甚有天賦,說起來,泊冉的法子并不難,只是多數人未去想罷了,他能在短短半月就觀察細致到這種地步,還樂于去想,确實是不易。”古恪輕輕啜一口“我們在智洲與北狄對峙多年,雖非戰時,兵将亦從農事,可于軍隊消耗而言杯水車薪,終歸苦了這邊關百姓。兵貴勝,不貴久。我們已經拖得太久了呀”

“我們在耗,北狄也在耗”沈枳笑着安慰道“其用戰也,貴勝,久則鈍兵锉銳,攻城則力屈,久暴師則國用不足。我朝物産頗豐,且以逸待勞,尚且憂民生之艱國用不足,難道他潞恒的兵就不吃不喝嗎?”

“你呀”古恪嘆了口氣“北狄與我們情況有異,內耗自然是相互的,可北狄與我邊境多有擾亂搶掠,以我民而養其兵,這是其一,其二,單論戰鬥力,我軍不及狄人騎兵,狄人彪悍,潞恒強權,而京都各方勢力牽扯,難以專心迎敵,蜀中狼子野心,勾結鄰國司機而發,不可不防,如今我們,實然是內憂外患,拖不起、打不得,兩相為難吶!”古恪有些無奈的搖搖頭,說起這些,手裏茶都沒了味道。

自小便在古恪身邊,看慣他波瀾不驚,如今這樣憂慮,沈枳不習慣也甚心疼“師兄于各方早有安排,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宜笑相信,我們均是有福之人。”

“是啊”古恪看着沈枳笑道“你自小,便都說你是有福之人。”

“宜笑有福無福全系于師兄一人,師兄有福,宜笑才有福”沈枳看着古恪,輕聲淺語,古恪聞言愣了一下,又一下笑了,第一次他感覺面前的人不僅只是個妹妹,是學生,是小孩,而已經是個女子,要陪他一生的女子,紅袖添香,解語奉茶“宜笑,長大了。”

“師兄,今日第二次說了”聞言兩人均笑了,也無甚憂愁,成也罷敗也罷總歸都是明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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