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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掌櫃聽人說起了邪怪大俠就先将筷子放了下來,他向樂遠岑微微點頭,這意思是聽一聽也無妨。

“聽說那個邪怪大俠先是去打毀了慶元府明倫堂,後來在臨安城兵部尚書衙門口,還有衢州南遷孔府門外張貼大告示,诋毀聖賢,更說了不少朝廷的壞話,說是應該圖謀北伐,恢複故土,而非窩在江南一帶不敢作為。”

“我有些不懂了。這人鬧出了此等事,雖說沒傷及人命,但把朝廷的臉面往地上踩,怎麽就沒見到貼出他的通緝令?難道說他上頭有人?”

“這就不知道了。只是聽說他會戴着一張巨醜的面具,我猜他的武功該是不錯,也沒被揭去面具。朝廷要怎麽出通緝令?畫一張巨醜的面具嗎?”

樂遠岑聽着點頭,看來面具是好東西,它配合武功能構成特別的逃命手段。

至于這位成為近期熱點的邪怪大俠,從剛才的只言片語中能看出他有些意思,知道死讀書沒用,想要朝廷收複北方。可就算她對此段歷史的記憶不夠清晰,但也知道宋朝南遷後沒能收複失地,雖不知具體又過了多少年,卻是知道被元朝取而代之了。

“我看也非一點線索都沒有,即便戴着面具也能判斷老少,或者他只要說過話,就能從口音聽出出身何地。官府竟是一點都不知情嗎?”

章掌櫃倒是主動問起了這些細節問題,“王老板與徐老板從衢州回來,一點其他的消息都沒得到?”

王老板與徐老板就在熱議此事,兩人俱是搖頭,就聽王老板說到,“只聽說那人的頭發是黑色的,那麽該不會是老者。而看他做出的事情也都像是年少氣盛,多半是個剛出江湖的少年或青年。章掌櫃你也不擔心,人家砸的是孔廟的匾額,你那就是一家書坊,想輪還輪不到。”

章掌櫃呵呵一笑,端起酒杯向領桌的幾位遙遙一敬,轉而挑起了另一個話頭,問起往北方做茶葉生意的華老板北地的新鮮事,就把邪怪大俠的話題給輕輕揭過了。

這頓飯過後,章掌櫃引着樂遠岑走向了聽雨樓的後方院落,先帶她見一見聽雨樓的主事老鸨謝媽媽,方便以後在此行事。

“樂先生,你認一認,東南方向的聞香院小院是後廚,邊上的草木院裏住的是粗使夥計。”

樂遠岑已經制定了近期的計劃,都說藥補不如食補,外加以每日不斷地鍛煉,最重要是将這具身體養好。章掌櫃說了,書坊雖是只包了午飯,但她的早飯與晚飯其實也不成問題,出些銀子都可以挂靠在聽雨樓,不必大魚大肉,這裏的菜式繁多,而口味絕對不必擔憂。

今夜,樂遠岑嘗過了聽雨樓廚師的手藝,果真是名不虛傳。她已經琢磨了,既然算是聽雨樓的半個內部夥計,為了以後行走江湖方便,她想與後廚打好關系學一兩手。

不只是廚藝,她要學得并不少,比如不求似賬房先生能打一手算盤,可是起碼要看得懂算盤。諸如此類,也算是她在研究醫書,感悟如何練出內力時的業餘樂趣了。

“掌櫃适才問起那位邪怪大俠,是否有什麽講究?”樂遠岑沒對章掌櫃說這些瑣事,她可不覺得章掌櫃剛才的主動提問毫無理由。

“大俠真是讓人又愛又恨,特別是我們這種生意人。有句話說‘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對于生意人來說卻是不看重的。我們看中的是能不能賺錢,好比說開客棧與酒樓的,不是怕江湖人鬧事,而是鬧了事不給賠償的銀子。當然了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我們也盡量不賺黑心錢。”

章掌櫃晃了晃腦袋繼續說到,“這位邪怪大俠砸了幾處孔廟,明目張膽地說聖賢書無用,不如兵多将廣收複北方。他的話沒錯,說了我們不敢說的,做了我們不敢做的,才會叫他一聲大俠。

只是江湖離普通人太遠了,老百姓敬佩他、仰慕他,但他真的來到你面前,你心底卻也會希望他離你遠一點,因為他代表麻煩。他有本事避過麻煩,難保你不會被殃及魚池。不過,有時候你也不會強硬地趕走他,因為你羨慕他,有時也想離他近一些。人就是那麽矛盾。”

“掌櫃是個明白人。”樂遠岑覺得章掌櫃的話可能說出了很多普通人心底對江湖人的看法,“所以掌櫃剛才問起邪怪大俠的模樣,或多或少是為了做好準備。”

章掌櫃笑了起來,和明白人說話就是不累。

“生意人得罪不起大俠,我總得關心一下,如果能拉攏也是不錯,這就要因人而異地把握好度,多了一份武力保障,卻又不會太多牽連到江湖事之中。如今即便不知他是男是女、是何種相貌,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蟲二書坊一直都歡迎各種客人。

樂先生,我們開門做生意,笑臉迎人,拿捏準了說好話的尺度總是沒錯的。誰不喜歡被誇贊,誰不喜歡被尊重。只有極少數的人冷靜、理智,不為言辭所動,人的一輩子又能遇到幾個?”

樂遠岑認為章掌櫃真的很會做人,也難怪他能成為江南一帶影響最大的書坊的掌櫃。“掌櫃的能說到做到,也是世間少見,足見掌櫃也是一位聰明人。”

“哈哈,樂先生,你看這不是來了嗎。你誇我聰明,我心裏就很開心。見你誇得真誠,我就更開心。人心總是偏的,偏向自己喜好的那一面,一般會讨厭讓自己憤怒生氣的人,喜歡讓自己高興開心的人。”

章掌櫃說着已經走到了老鸨謝媽媽的院子前,“大家都開心,如此一來,我們就能合作愉快。我先帶你認識謝媽媽,讓她帶你熟悉一下聽雨樓,從今往後,大家都是朋友。”

樂遠岑自是要與謝媽媽打好關系,不僅是謝媽媽,還有這聽雨樓的其他人。

**

轉眼春去秋來,到了九月末。邪怪大俠的傳聞終是傳聞,樂遠岑過着她計劃的生活。

小半年過後,她一改初來時營養不良的肌瘦模樣,不僅是養好了身體長高了幾許,更是自我摸索出了一套練氣內功。

她翻閱了不少醫書,并不求成為能開方診病的大夫,而是希望更詳細認識與了解人體。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華佗所留的五禽戲。在醫書所記中,五禽戲是傳統導引養生的一種功法,也有幾種不同的流派,但都是借以虎、鹿、熊、猿、鳥等五種動物的動作習性而來強生健體。

樂遠岑對這五種動物都了解很深,曾在神雕身中多次與它們對戰,非常了解它們的動作變化,如此學習五禽戲是信手拈來。她結合了人體經絡運行,參照在神雕身中所感覺到的天地之氣與體內之氣的流動相似之處,摸索出了一套內功。

在她堅持不懈地的練習下,終在三個月之後終是找到了氣感,可以感到丹田處暖意洋洋,并且借此能以輕功飛起來了。即便不似在雕身之中日行千裏,但縱身上樹已經沒有難度,想來假以時日,必能再有新的突破。

此時,樂遠岑對江湖之事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像她這般完全沒有看過內功秘籍,能夠摸索出一套內力之人是極為少有。雖然還很難說自創的武功與高深武學之間的差距,但這已經有了成為開宗立派的潛質。可是,而今她還未一腳真的踏入江湖,對此是一無所知。

“樂先生,明天你就要去姑蘇了,要多久才回來?你不在樓中,姐妹們都會想你的。”

樂遠岑收回了琴弦上的手,對着說話的綠波淺淺一笑,“等刻完了屏風我就會回來,也就十天半個月。即便我不在,你們也不必為我這樣的小人物害了相思。”

樂遠岑在聽雨樓的人緣不錯,從後廚的大廚到樓裏的姑娘都與她有些交情。

于她而言,交好大廚是為了學習廚藝,小半年來練習菜刀功夫何嘗不是練習手上刀工的一種,可能是太久沒有吃熱騰騰的菜,她學習的心願迫切,如今已經出師了。

至于交好樓裏的姑娘,本是因為她畫的是春宮,擡頭不見低頭見,何不好好相處。不過聽雨樓的姑娘各有千秋,有的擅琴、有的擅棋、有的擅詩文,與她們相處着,樂遠岑也想多學些什麽,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起來。

綠波擅琴,也算是她将樂遠岑引入琴瑟之門。她看着樂遠岑的淺笑,微微移開了目光。

雖說也不是第一次見其笑,但如此清隽的面容露出了笑容,正如春日暖陽照得滿室滿心,讓人為之心動,而樓裏的人都完全記不清小半年前剛見面時,樂遠岑面黃肌瘦的模樣。

綠波見過南來北往的各種男人,她覺得君子如玉就是樂先生的模樣,雖是在紅塵脂粉堆中行走,卻半分都不沾染,但又不是清高地不可觸摸。

這樣想着,綠波心底一嘆,終究像是謝媽媽說的,金鱗不是池中物,有的人終是會走的,與她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當然不是害了相思,就是少了些樂趣。我沒去過姑蘇,先生回來後與我說說那裏的景致吧。”

“好。我會給你們都帶禮物的。”樂遠岑答應了下來,而她此去姑蘇城是因為盛名所累。

小半年以來,在某個圈子裏都知道了畫師樂山的春宮一絕,誰讓金子遮不住自身的光芒。

樂遠岑的身價已經漲了,而還有人前來指定場景求畫,這都由章掌櫃代為删選接單了。此行姑蘇城卻是不得不走一次,因為讓她去的是城中張知府。

這位張知府剛調任姑蘇兩個月,聽聞從前的為官評價不太好,偏偏朝中有人,走了門路從南邊來了姑蘇。他聽聞樂山的春宮一絕,竟是提出了一筆讓樂遠岑有些無語的生意。

別人都是求畫,這位張知府很會玩,要将春宮做成屏風,還不是畫紙的屏風,而是将畫刻成石屏風放在床側。他認為石頭比紙張更能長久保存,估計是還想死後埋到墓裏。

樂遠岑并不精通雕刻,就算她能學着刻一二印章,但是還沒本事刻如此畫作。誰想到張知府非是認準了樂山的招牌,高價請了她去,不去就是不給面子了。

章掌櫃知道民不與官鬥的道理,直接拒絕是下下策,他已經打聽過了張知府的情況,他在南邊做下了不少惡事,奈何上頭有人,暫且沒人能動他。

“我們是管不着張知府做過什麽,先生此去只管刻畫就行。我已經為先生準備好了一件好東西。”

樂遠岑見章掌櫃拿出一個布包,其中裝的都是小瓷瓶。之前,她已經告訴過章掌櫃她并不會雕刻,章掌櫃表示這事包在他身上,會有一種好東西讓她無師自通。“掌櫃的,這些是?”

“化石粉。”章掌櫃拔開了一個小瓶子的蓋子,用手指沾了一些往石桌上一抹,就見石桌上多了一道指印。“你用筆沾着它就能在石頭上畫畫了。這與刻出來的總有些不同,但是應對張知府足矣。”

樂遠岑真的有些詫異,她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神奇的東西。“這真是太奇妙了。章掌櫃,你真是無所不能了。”

章掌櫃搖了搖頭,“上九流有他們的玩法,下九流有我們的做法。三教九流各有其法,這都是雕蟲小技,不入大雅之堂。”

樂遠岑卻認為化石粉對她來說是救急之物,那麽大俗就是大雅。她帶着一大包化石粉去了姑蘇城張知府在城外的府邸,府中的雕梁畫棟奢華之極。

她沒見到張知府,而從仆人即可看出主人的性格,管家一身的盛氣淩人,将她帶到了一處偏遠的小院。院中已經放着切割好的石頭,管家說半個月內必須完工,還狠狠警告了她一番,如果完不成的可怕後果,就施施然地離開了。

樂遠岑沒把管家的藐視放在心上,小院裏只有她一人住,也沒派仆人來幫忙打掃,她還覺得這樣樂得清靜。反正她已經收了三千兩的銀子,而今又有了化石粉,等畫好了就交差走人。

距離完工還有五天的那個晚上,張府裏卻是鬧出了大動靜。

入夜之後,火把攢動。

樂遠岑隐約聽到了大批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在喊話是要捉拿犯人。

不過多時,這股聲音竟是朝着小院的方向來了,先他們一步而來的是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輕男子,大約十七八歲,形相清癯,蕭疏軒舉。

只見青衣人一躍而過牆頭落在了院子裏。

樂遠岑掃了一眼此人,覺得他可能受傷了,因為他的臉色白得有些不自然。不過,她覺得巧合的是他們兩人都身着青衫,款式還有些相似。

還不待樂遠岑說什麽,一衆人已經追到了這個方向。

來人不是張府的護衛,而是不知何處的官軍,帶頭人手裏拿着長劍,他遠遠看向小院裏的兩個人都穿着青衫,就聽他說,“上面有令,抓捕青衣人,就地格殺。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等等!似乎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你還不逃嗎?姓張的已經死在我的手裏了,這些人可不會與你講道理。”

男人對樂遠岑說了這句,不等她回答就抓起她的衣服,一把帶着她躍出了牆頭,朝着更遠處掠去。

樂遠岑感到耳側吹過的風,她臉上雖還是一貫溫和的笑容,但心中已經将這個男人罵了一百遍。她懂了什麽是魚池遭殃,今天就該穿一件白色的衣服才對,誰想到撞衫也會引來飛來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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