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李煜安推了推他:“回你班趕緊寫檢讨去吧。”

喬宇“哎”了一聲,想伸手拉他,沒拉住,眼睜睜瞧着李煜安抛下自己直接進班了。

他穿着校服依舊高挑顯眼,人還沒走到鄭欣宜桌子面前,對方就已經注意到他。

少見他主動過來,鄭欣宜原本正同別人說話,話說一半就仰臉和他打招呼:“煜安。”

他微微點頭,也不出聲,站在她桌子面前,身體遮住了走廊的過道。

旁邊有男生跌跌撞撞地從他身邊擦過,還不忘回頭拍拍他肩膀,鄭欣宜後排有兩個女生在嘻嘻哈哈的聊天,瞄到他後,打鬧的聲音變得更大。

李煜安在這喧鬧的聲音裏,捕捉到輕柔的道謝聲。

鄭欣宜把眼神從李煜安身上移開,笑着回答對方:“沒事,不麻煩。”

女生把事情說完,轉身要離開,回頭卻發現有個身量高挑的男生擋在後面,她想過去的話,只有等對方讓步。

耳邊傳來鄭欣宜的提醒,李煜安就如同沒聽到一般,一反常态地沒有動彈。

“不好意思同學,”女生向他說道,“我過去一下。”

對方依舊不動,她沒有擡頭,從她的視角,只能看到男生白皙流暢的下颌。

她頓時有些尴尬,微微提高了嗓音:“同學,我過去一下。”

“哦。”

李煜安像是才聽到,端着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側過身子,慢吞吞地讓出了一點過道。

她也側着身子過去,李煜安就一直垂着眼,能看見她紮着馬尾,側臉白淨柔和,低頭的時候,後頸還有一些沒紮上去的碎發。

衣料摩擦交接,還沒走兩下,校服下擺就傳來一陣牽扯的張力,女生的腳步突然頓住。

李煜安同時也感受到了。

嘉裕高中是經典的口袋校服,質量一般,款式肥大寬松,上衣下擺有着可以調節松緊的彈簧扣,就在方才兩人擦身的瞬間,兩個彈簧扣挂在了一起。

對方回頭,看見纏繞在一起的扣子,往回走了幾步伸手要去解,李煜安也往她的方向跨了半步,貼在她身旁看着她動作。

她費了半分鐘才解開。

李煜安嗅到一股很清新的洗衣粉味道,不是他身上的,很好聞,不知道是什麽牌子。

等到這股味道散了,他才聽見鄭欣宜喊他的名字。

“嗯?”李煜安難得有些茫然。

鄭欣宜的面色有點不太好看。

李煜安走到她身旁,拿起桌子上被放下的作文本:“你要改兩個作文嗎?”

“對啊,誰讓我是語文課代表,以後都是改兩個。”

他翻了兩頁,擡眼對她說:“以後我幫你改一個,減輕你的負擔。”

鄭欣宜聽到這話,頓時有些開心了:“幫我?”

李煜安捏着那本作文,點了點頭。

下課把李煜安拉去走廊聊天,是喬宇一年四季雷打不動的習慣,其餘三季都還能吹吹風,李煜安也樂得出來透透氣,但是到了大冬天,他就有點吃不消了。

在李煜安接連打了三個噴嚏之後,喬宇還是沒眼力見兒,一直滔滔不絕:“你最近周末在幹什麽?喊你也不出來玩。”

李煜安從衣服裏掏出紙巾捂了捂鼻子:“學習。”

“滾,”對于這個答案,喬宇表示憤怒,“你覺得我信嗎?我想去你那裏玩,你也不告訴我你搬去哪了,什麽意思,我就想問問你什麽意思。”

“每天在學校裏聽你念叨就行了,”他又打了兩個噴嚏,“周末請給我獨處時間。”

“你是怕我把你家位置告訴喬彤和鄭欣宜吧,”喬宇說着,還真有幾分傷心了,“你就是不信任我。”

李煜安看着一呼一吸間吐出的寒氣,轉移了話題:“我最近,就老在琢磨一些事兒。”

“什麽事?”喬宇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

李煜安一時不知道怎麽開口,話語間有些遲疑:“就是,假如說,你有,一個性格安靜的朋友。”

“我沒有安靜的朋友,我認識的人中,你算最不鬧騰的了。”

李煜安看他:“我是說假如。”

喬宇:“好,我有一個性格安靜的朋友。”

“別人都不知道你倆認識,但她會偶爾去找你,看看電影寫寫作業什麽的,但是只是偶爾……”

喬宇打斷他:“誰?男的女的,我認識嗎?去哪找你?看什麽電影?”

“你再這樣我不說了。”李煜安閉上了嘴。

“我錯了,我的朋友來找我,”喬宇舉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勢,“你繼續。”

“她雖然沒直說,但是你能感覺出來,她很不願意在大庭廣衆下和你有接觸。”

喬宇順嘴接了一句:“不想當着別人面有接觸?啥意思?這人讨厭我啊?”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李煜安的臉色一沉,眼神散發的寒氣比走廊屋檐上的冰淩還要冷上幾分。

喬宇很少見他這樣,心裏突了一下,連忙改口:“呸,都去找你了……找我了,肯定不是讨厭我,他,他,他可能就是內向。”

內向嗎?是有點。

李煜安不吭聲了。

喬宇主動問:“我倆,就看看電影?寫寫作業?沒別的?”

李煜安瞅他:“你還想怎麽樣?”

“誰他媽會和男的一個看電影寫作業,”喬宇把手縮進衣服裏,“如果是女生嘛……”

他看了看李煜安臉色,挑眉:“女生都腼腆,處對象這種事情,我不得主動?”

“問你白問,”李煜安把臉轉回去,“她和別人不一樣。”

“哎呦,”喬宇來勁了,“哪不一樣了?”

“她來找你不是因為處對象,她就是想找一個清淨的地方呆着。”李煜安說。

所以他得謹慎。

但這話不能和喬宇說,他會嘲笑他。

“如果我喜歡她的話,那我就追啊,烈女怕纏郎嘛。”

李煜安抿了一下唇,又強調了一遍:“她不一樣。”

“得,”喬宇拍拍欄杆,“真費勁。”

李煜安又接連打了兩個噴嚏,實在受不了了:“回教室了,再凍我就要發燒了。”

“行,”喬宇答應着,最後沒忍住八卦,“到底誰啊?”

李煜安漠然地甩開他的手:“誰也不是,是我最近我看的一個電影。”

喬宇想撲上來揍他一頓,但李煜安的動作比他快一步,教室門差點甩在他臉上。

後來李煜安因為發燒不得不請假在家躺着時,心裏就有點後悔,早知道就把門砸喬宇鼻子上。

昏昏沉沉之間,有人按響了他家的門鈴。

可能是點的外賣到了。

屋裏沒開燈,李煜安憑借着客廳魚缸的微光,走到了門後面。

門鈴又響了一下。

“來了,放門口就行。”李煜安有點煩躁,一把扯開門,但手上使不出來勁,開門動作就像電影播放的慢鏡頭。

看清門外的人後,他的身形如同被按住了暫停鍵。

羅寧背着書包,身上還穿着校服,聽見聲音擡頭看他,神情有些愣怔。

門內的人穿着黑色毛絨睡衣,頭發亂糟糟的,原本垂着眼滿臉不耐煩,看見她時,眼皮猛地往上一提,面上原本的表情有些凝滞。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會兒,同時開口:

“你……”

“我……”

羅寧不說話了。

李煜安也卡了殼,伸手把自己的頭發給壓下去:“你……怎麽,沒上去晚自習?”

羅寧的手指扣住書包的肩帶:“我去找班主任請了假。”

“怎麽請假了?”李煜安把身體偏了一偏,給羅寧讓出了進去的位置,“哪裏不舒服——”

他說到一半不說了,遲疑着問:“你是來看我的麽?”

背包肩帶上有編織的線頭,此時被羅寧的手指撥弄得亂七八糟。

“聽喬彤說你生病請假了,”她站在原地沒有動,“我又想着你自己一個人住,就過來看一看。”

她快速地打量他一番,随後又垂下了目光:“我看你還好,那我就先回去——”

“等會兒!”李煜安傾身去拉她的胳膊,“不是,你先別走。”

羅寧擡眼看他。

他松了手,抿了抿唇角:“那個……我不太好。”

李煜安聲音低了下去:“我發燒,頭疼,全身都疼。”

“這樣啊,”羅寧在他失落的語氣帶動下,聲音不自覺降低了:“那還挺嚴重的,你家裏有藥嗎?”

李煜安一怔:“有,但是……但是我不知道吃哪些,就随便吃了一點。”

羅寧不知道說什麽才好:“藥哪有随便吃的?”

“你進來幫我看看吧。”李煜安再次偏身示意她進來。

羅寧之前只在客廳和書房待過,如今才算第一次踏入到他的卧室。

依舊是幹淨整潔的裝扮,屋內只開了一盞燈,進門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架貼牆放置的鋼琴,同羅寧家裏那架雅馬哈不同,它龐大且深邃,與床榻遙遙相望,在昏暗的光線下,黑色的外表像渡了一層琥珀微光。

羅寧注意到了床櫃上的藥箱,旁邊擱着一個藥碗,碗底下淩亂擺着吃了一半的膠囊錫箔和沒來得及扔垃圾桶裏的塑料藥袋。

她走過去,捏着藥袋看了兩眼,感冒退燒藥、消炎藥……

她翻了一下,納悶:“就是吃這些,沒錯。”

說完還沒來得及回頭,就感覺身後貼過來一副滾燙的身軀,她被推着往前了一下,膝蓋抵住了床沿。

李煜安彎下了腰,胳膊摸索着去攬過她的腰,察覺到下面人一瞬間緊繃的身軀,又将下巴抵在她的肩頭上,悶悶地喊她的名字:

“羅寧。”

呼吸噴在她的脖頸處,立刻在那裏燃起了一簇火,灼燒感又蔓延到臉頰。

她輕輕“嗯”了一聲。

“羅寧。”他又喊她的名字。

“嗯?”

“你用的什麽洗衣粉?”他在她的頸肩嗅了嗅,“怎麽這麽香。”

渾身像被炭火烤着,羅寧在他懷裏掙紮,剛動兩下,就感覺對方的勒得她更緊,身後一沉,他帶着她倒在了綿軟的床榻上。

“李煜安——”羅寧去推他。

“噓,”他将手指放在她嘴唇上,封住了她接下的話,“我不留你,就陪我躺一會兒,行麽?”

他微阖着眼,羅寧才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長,面色蒼白,趴在她肩頭的樣子有些可憐。

“你很難受嗎?”羅寧開口問他。

李煜安蹭着她的肩窩點頭:“你要是抱抱我,我就不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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