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羅寧不說話了,喝完把碗交給他,又去衛生間漱了漱口,回來躺下的時候李煜安還在屋裏。
他說:“等你睡了我就走。”
羅寧就沒管他,自顧自的鑽進了被窩,把自己蜷縮成一團,這個姿勢像嬰兒在母體時的樣子,既減輕了疼痛,又讓人有種奇異的安全感。
把被子壓在身下沒多久,就被人挑開一個縫,有只溫熱的大手貼在她的小腹處去輕輕揉捏。
羅寧用指尖撥開面前的被褥,見李煜安斜斜躺在枕頭的邊緣,一只胳膊探入被子裏面。
他神情很柔和,看着她露出來的雙眼,笑:“這樣會不會舒服一點?”
羅寧感覺他的手法有點奇怪,像去摸袒着肚皮曬太陽的小動物,但無論怎樣,她确實舒服多了,以至于很快就閉上眼睡着了。
羅寧例假第一天幾乎在床上沒怎麽動彈,但從第二天起就好了很多,還頗有興致讓李煜安驅車帶自己去了郊區的花鳥魚蟲市場。
她熟門熟路的帶着他進了一家觀賞魚店。
店主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個子不高,微胖,看見他們進來就起來招呼,目光從李煜安臉上掃過。
羅寧想買幾條熱帶魚,店主就帶着他們進裏面挑選。
“我上次買的那幾條全部都死掉了,這次的魚缸大一點,可以調節水溫,是不是會好很多?”
店主一邊給她指了幾個種類,一邊細致地同她介紹習性,李煜安聽着她同羅寧聊天熱絡,不像第一次來店裏購買。
她挑選的時候會回頭問李煜安的意見,又買了一堆水草和觀賞石,店主還很熱心的打了折。
“多少?”李煜安問了一遍店主,他剛才沒怎麽聽清,掏出手機準備掃碼。
羅寧朝他揚了揚手機:“我付過了。”
店主在旁邊笑她:“你速度夠快的,讓你男朋友來就行了。”
李煜安擡眼瞧她。
羅寧側對着他,對店主搖了搖頭,也沒多說什麽。
“哎呦,真不好意思哈,”店主的神情有點奇異,“我看着俊男美女怪般配。”
羅寧笑笑:“魚是送給他的,我付就行了。”
買的魚用一個密封性很好的中等塑料桶裝着,又被放進後備箱裏。
李煜安問她想吃什麽。
天色将晚,羅寧惦記着魚,便不讓他自己折騰了,在手機上找了附近一家好評較多的夜面店,速度很快地解決了晚飯問題。
回到家她就自顧自忙起來了,用水草和石頭裝點了魚缸,李煜安在旁邊時不時搭把手。
魚缸顯眼的位置,因為裏面空蕩蕩,所以就會顯得整個客廳莫名寥落,把魚苗放進去後,房間頓時生動許多。
羅寧鼓搗了半天,覺得觀賞度還可以,回頭問:“怎麽樣?”
李煜安一路上話都不多,此刻挑挑眉:“挺好。”
羅寧緊貼着玻璃壁,有一只孔雀魚游過來,隔着魚缸碰了碰她的手指,她說:“你飯做得好,送你幾條小魚玩玩。”
“這是禮物嗎?”
“算是吧,”這個對話讓羅寧有些恍惚,仿佛很久之前發生過一遍,“你不喜歡嗎?”
李煜安不知想到了什麽,笑了一下,話裏輕飄飄的:“我怎麽覺得有點不安呢。”
羅寧瞧他。
他把目光從魚缸移到她臉上:“為什麽送我這些?”
羅寧對上他的眼睛,不明白他易變的态度:“想送就送了,你想要什麽理由?”
他不置可否:“送別人禮物,要麽是感激,要麽是喜歡,你是哪一種?”
“哪個都不是。”
“是麽。”他臉上神情淡淡的。
羅寧覺得莫名其妙的,從店裏出來他就沒怎麽說話,現在不知道又觸碰到他哪根敏感的神經了。
她也有些不悅:“如果你不喜歡這些,我買的時候直說便是,現在反倒惹你不高興。”
李煜安說:“我沒有不高興。”
這話講了還不如不講。
“哦,”羅寧說,“那是我敏感了,真對不住。”
“羅寧,”聽到她話裏的情緒,李煜安嘆了一口氣,“是我不該這麽說。”
“想說什麽就說,該怎麽樣不該怎麽樣,想那麽多怪累人,”羅寧也盡量用平和的語言同他對話,“你假期也沒好好休息,幫你打點一下魚缸也算是補償——”
李煜安拉住她的手,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首先,我不覺得這是打擾。”
他語言溫和,目光裏的溫度卻降了下來:“其次,我不喜歡補償這個詞。”
羅寧不解地看着他。
魚缸裏的光波嶙峋,折射在他眼下一小塊的皮膚上。
他越是面上不顯,壓在心底的不甘就越是刺他。
“以前你也是補償嗎?”他笑,“你慣用這樣的套路,送點小魚小鳥當做補償,然後不告而別?”
羅寧心裏五味雜陳,但也不急不緩地回複:“你不喜歡聽到補償這個詞,同樣我也不喜歡回憶高中時候的事情。”
他感覺觸碰到了橫在兩人之間的屏障:“我不是很明白。”
“那這次我吸取教訓,走之前告別,”羅寧輕輕拿開他的手,“我回去了,謝謝你這幾天照顧我。”
李煜安一怔。
她說完後轉身,聽見李煜安在背後喊她的名字,她沒回頭,自顧自往前走。
快走到玄關處的時候,他快步追上,從後面拉住她的手,又氣又急:“羅寧!”
他靠近她,手掌游移到她的臂彎,身體中間隔着很大的空隙,欲言又止。
兩人就這麽靜默了一會兒。
羅寧率先開口:“你明天不是要去出差嗎?”
“我知道,”李煜安說,“我送你。”
羅寧自己走半小時也能到家,但李煜安堅持把她送回去。
他把車停在樓下,和她一起下來,擡頭:“你住這裏?幾樓?”
“三樓右戶,”羅寧說,“大學以前,我們一家都住在這裏。”
他點點頭:“蠻近的。”
按理說她應該客氣一下,邀請李煜安上去坐一坐,但因為方才幾句拌嘴,她提不起勁,只好勸他回去:“天冷,上車吧。”
“我看着你上去。”
羅寧走了兩步,回頭看了他一眼。
李煜安原本倚在車前,目光在不期然間和她撞上,他随即直起身子,快步追上去。
他繞到她面前,嘴巴裏呼出寒氣:“我怕你心裏介懷,還是要說一下。”
“我之前說不喜歡補償這個詞,是因為我覺得它總會和虧欠聯系在一起,”他神情微動,“羅寧,我們之間不應該有虧欠的。”
感情不對等才會有虧欠。
“我沒有生氣。”
羅寧說的是真話,她剛剛只是有點疲憊。
他又說:“我回來找你,行嗎?”
“好,”羅寧點點頭,“那我上去了。”
李煜安也說好,擋在她面前沒有讓步的意思,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着。
羅寧在他的注視下垂了眼,突然覺得這一幕很像大學時期,每晚女生宿舍樓下的情景。
無論是炎暑還是酷冬,都分不開這些依依不舍的情侶。
明明剛才還不愉快,此刻在這種情景下,也品出別的滋味來了。
他靠近她,撥了撥被寒風吹亂的頭發,在她額頭上印了一下。
羅寧沒動,倒是閉上了眼,那溫熱的氣息描摹了一下她的眉眼,最後只淺淺允了一下她的下唇。
淺嘗辄止的親密。
羅寧用鑰匙開門,屋裏的暖氣瞬間包裹全身,她才感受到自己雙腿往下都是一片冰涼。
快到年關,羅振陽和宋文慧也都放了假,羅寧蹲在家裏刷題,他倆去看望老爺子的同時也經常過來。
羅振陽通常都是溜達一圈就走,宋文慧卻經常在羅寧這裏一待一下午。
她們母女從前的關系,原本算不上親密。
這種不親密在很多事情上都顯現出隔閡,尤其在羅寧剛步入青春期的時候。
初一,班裏有個男生向羅寧送過一封情書。她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對方長什麽樣子如今她已經記太不清楚了,只隐約記得是個很受大家青睐的男生,但是收到情書的心情記得很清晰:
她當時有些慌張,将情書重新夾在課本裏,又将課本塞到書包的最底層。
那一天的課程上得都有些渾噩,總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回到家裏寫作業,這封情書就壓在作業本下,寫到一半停住了筆,将信封取出來重新讀一遍。
信紙裏字裏行間對自己的描述讓她感到奇妙,她有些無措,不知道如何去處理。
正想着這件事情入神,一只手突然從後面伸出來,猛然将她捏着的紙張奪走。
宋文慧會經常進來檢查自己有沒有學習,她在出神期間,忘記了自己的房間是不上鎖的。
羅寧的面色發白,但是宋文慧的臉色越随着眼神在紙張上的移動愈來愈黑。
她鼓起勇氣想奪回來,被宋文慧呵斥開,對方又來一句話,把她釘在椅子上無法動彈。
她說:“你以為你在學習,結果呢?你怎麽有臉看這種東西?”
宋文慧把這封情書轉手交給了客廳裏的羅振陽。
羅寧沒出去,坐在卧室的椅子上,可以隐約聽到他們的對話。
羅振陽說:“很正常,寧寧沒答應不就行。”
“正常什麽?她晚上都不學習了,光看這些,這些學生不知點羞恥,心思都沒放在正途上。”
“你去找她班主任談談吧。”
羅寧聽到這裏,就跑出客廳,看着坐在沙發上的父母,渾身有些抖:“你們不能這樣。”
“你聽聽,”宋文慧也生氣,“怎麽,你還護着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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