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二天周末,薛晨提前預約了醫生,按照具體地址找了過去,也把時見鹿帶了去。
不是醫院,而是一家大型的公立療養院,裏面專收各種精神患者。
給時見鹿做診斷的醫生也是業界內有名的精神科專家,做了個詳細的檢查之後,有些驚奇的看着時見鹿,“病人的病情很穩定,從我對她的診斷來看,一直都在緩慢的朝着好的方向康複。維持病人每天開心激動的正面情緒能更好的幫助病人的病情恢複。時小姐的情況小珊之前給我說過一些,沒想到會比我預期的要好得多。”
“真的嗎?謝謝醫生。她的病情我想問問能徹底恢複正常嗎?偶爾說的話她能聽懂,可是有時候溝通交流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她很排斥其中的某些字眼,會情緒化,稍微有點失控。”
“薛小姐,你觀察得很仔細。哪些字眼會讓她情緒化?”
醫生一邊問一邊記錄。
“比如‘死’、‘車禍’……她的精神失常是因為之前的一起交通事故,我受了重傷出國,她在國內不知道我的消息,聽說突然就精神失常了。”
“還有之前我帶她去商場,我觀察到她似乎很怕和其他人交流接觸,就連坐車的時候也都想要緊緊抱着我,不敢自己一個人坐在旁邊,靠近的馬路的時候,過人行道,她會下意識的後退,躲着車輛。”
醫生點點頭,“這是典型的創傷後應激障礙,我會開藥給她輔助治療。除了這個之外,時小姐還有焦慮症,抑郁症,和輕微的精神分裂症。其中精神分裂症讓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的病情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減輕了很多,幾乎能不幹涉就能自愈。
我想主要是因為平時的環境讓她心情愉悅,周邊的人和事物都讓她保持了好的心情,所以才會症狀減輕了許多。關于抑郁症,薛小姐能描述一下她不開心的時候或者失落甚至是其他情緒的狀态嗎?我來記錄一下……”
薛晨帶着時見鹿離開療養院的時候,對方緊緊抓住她的手,半邊身子都賴在了她的身上。
薛晨掙開她的胳膊,驟然看到她惶恐不安的神色,心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想到了上一次自己帶着時見鹿去了醫院然後把人丢在那裏受到欺負虐待的事
情。
不過這一次,她不會再把人丢下了。
至少得治好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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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晨帶着時見鹿上了車,神色溫和的詢問,“想吃什麽?”
……
接下來的日子,薛晨會提前離開公司,帶着時見鹿去醫生那裏治療,偶爾走不開的情況也只能另外預約時間,不過大多時候都提前安排好當天的行程,空出時間去。
叢珊每天看到她提前下班,偶爾也會問問時見鹿的情況。
看到薛晨又一次要早走,起身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給時見鹿治病的醫生是我的前輩,我去和他聊聊情況。”
叢珊看向薛晨,“可以嗎?”
薛晨遲疑了一下,點頭,“當然可以。只是時見鹿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兒,特別怕見生人,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你,等會兒見了對着你發脾氣,你不用跟她計較。”
叢珊嗯了一聲,嘀咕了一句,“你倒是挺會為她着想的。”
薛晨沒聽到,帶着人先回了家。
很快到了公寓樓下,因為有薛晨每天的接送,時見鹿自己都能下來,就站在公寓樓棟電梯口等着她回來。
可是當她歡歡喜喜的上了車之後,卻看到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叢珊,頓時不高興了。
“薛晨薛晨,這裏有人坐着,這是我的位置呀!你答應了我的,只讓我坐!”
薛晨面色無異的看了眼她。
叢珊卻根本不在意,下車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時小姐好久不見了。”
“哼,我才不想理你!我不認識你!”時見鹿還記着她坐了自己的位置,聞言不搭理,被薛晨瞪了一眼,老實了許多。
薛晨警告性的看了她一眼,“坐好,馬上出發。”
車上沒人說話。
連一向話多的時見鹿也莫名的安靜了下來。
車行駛半路。
薛晨往旁邊看了幾眼,被時見鹿抓到。
對方笑得開心,整個車內充斥着時見鹿的笑聲:“薛晨,你偷看我!你偷看我!”
薛晨:“……”
叢珊:“……”
這有什麽好笑的?
叢珊不理解,目
光落在了時見鹿身上,話卻是對着薛晨問的:“她到底是認出我來了還是沒認出我來?不是說她害怕見到生人?”
薛晨搖頭,“不太清楚。有時候狀态有點奇怪。偶爾看起來是正常的,但是問她一些問題又顯得不正常。”
“正常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不正常又是什麽樣子?”
薛晨開着車,“現在就不太正常,說的話她聽不懂,只顧表達自己要說的,有時候又能和她溝通了。”
叢珊深深的看了幾眼時見鹿,眼底情緒不明。
時見鹿在裏面治療的時候,薛晨在外面休息室等着,叢珊也進去了。
等了一陣,叢珊率先出來。
“她的情況怎麽樣?”
“我和前輩打了聲招呼,還沒結束治療,等會兒他會說的。”叢珊坐在她身邊,“很擔心她?”
薛晨一愣,面上的些許情緒收斂了許多。
“我希望她能早點治療好,然後搬出去。”
叢珊笑了笑,“好吧。”
她沒再開口了。
一個多小時後。
時見鹿的治療結束,醫生的話讓薛晨徹底松了口氣。
“時小姐的狀态在一點點變好。不過針對你們說的問題,從目前情況來看,是很正常的。時小姐的抑郁症和焦躁症都在逐漸好轉,比上一次良好許多。繼續維持下去,讓她心情保持愉悅,
三人前後走到醫院大門口。
而叢珊離開的時候,時見鹿歡送的表情更是不要太明顯。
薛晨都替她尴尬。
她倒是挺好奇。
如果把時見鹿如今的樣子記錄下來,等她徹底好了再來看這些,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治療過程中,薛晨發現時見鹿越來越不想出去。
以前帶着她去逛街她還要去,現在根本怎麽叫她她都不願意踏出公寓一步,走得最遠的路可能就是在樓下電梯那裏等她回來。
她的病情一直穩定在了這裏。
去醫院治療,醫生說需要多走動運動,去各種環境下讓她靠外界想起以前的事情。
這樣會對她的抑郁症和其他精神疾病都有好處。
可以偶爾給她講講以前
的事情,但是不能刺激到她。
薛晨避開那些讓她不高興的、讓她情緒失控的,偶爾給她講到以前的事情,當然也只是她們相處的時候,一起發生的快樂的事情。
時見鹿的精神偶爾好偶爾不好,薛晨竟也習慣了她的這種狀況。
……
初夏的風格外溫柔沉醉。
“夏天了,最近天氣炎熱,要不要去山上露營?很涼爽,晚上還有星星看。”
楊傾拿着手機不知道翻到了什麽,突然建議。
薛晨正坐在沙發上吃着水果,旁邊是無時無刻不在黏着她的時見鹿。
薛晨本想搖頭拒絕,可是瞥到身邊的時見鹿無所事事的看着電視,突然改了主意。
“好啊,這周末?”
楊傾來了精神,“走啊!郊外環境好空氣好!人還少!你要去的話,見鹿要去吧?”
時見鹿肯定要去。
薛晨去哪裏她就去哪裏。
只是——
薛晨緊接着說道:“家裏的帳篷太小,住着不舒服,我明天去買個大的,夠我們三個人住的。還有睡袋那些也該買了。”
薛晨看向時見鹿:“明天下班我來接你,一起去買。”
“我不去!”時見鹿猛地拒絕,“我不要去!薛晨你去買!你去買!”
薛晨抿着唇,神色平靜且不容拒絕:“醫生讓你出去多走動。你整天在家裏待着,對你的病情不好。”
“我不去,我不去嘛,薛晨你買回來,好不好?”
時見鹿不想出去的狀态,薛晨最開始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直到後來有一次,她帶着時見鹿去外面,看到她每次都躲着馬路走,躲得老遠不說,偶爾不得不過馬路,她會全身發抖,死活不願意靠近馬路中間。
甚至嚴重的時候還會喃喃自語的喊着“薛晨快跑!薛晨快跑!”
那個時候她就明白了。
時見鹿有創傷後應激障礙。
去治療的時候,果然醫生也是這樣說的。
可是這個情況,如果需要改善的話,必須得讓人慢慢接受以前的創傷,一點點痊愈,否則她永遠都會害怕馬路,害怕馬路上疾馳的車輛。
薛晨知
道這個消息之後,心裏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複雜至極。
時見鹿潛意識裏最受傷害的不是自己死去,而是那一天自己為了救她,倒在了爆炸的車輛裏。
時見鹿無法接受那個場景,以至于她看到任何相關的事物或者場景都會受到刺激,情緒失控。
薛晨勸了半天才把人勸出去。
薛晨一邊觀察着時見鹿的模樣,一邊緩慢的開着車。
經過一處十字路口的時候,突然一輛橫竄的小車在車流裏不斷的超速,差點撞了不少的車,然後徑直朝着薛晨他們撞過來。
薛晨在後視鏡裏觀察了好幾眼,後方傳來的喇叭聲越來越響,并且逐漸朝着他們靠攏。
薛晨有種極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不好的預感在幾分鐘後變成了現實。
那輛橫沖直撞的車朝着她們所開的車輛的前座狠狠撞了過來。
如果不是薛晨發現不對,所以下意識的把車子往前開了一點,讓那小車撞在了後座車尾上,否則就會直接朝着她們兩人撞了過來。
車輛因為被撞急速旋轉起來,對方的車速極快,狠狠的把她們撞得在馬路上滑行了數十米,直接撞上了人行道邊的圍欄,撞翻了兩棵行道樹,朝着街道的行人撞去。
薛晨死死踩住剎車,巨大的沖擊讓她頭暈目眩,耳鳴陣陣,身上多了個人,把自己緊緊抱住。
薛晨眼前一黑,卻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靠近自己。
時見鹿撲了過來。
并且下意識的把她護在了身下。
薛晨暈過去看到的最後的畫面是時見鹿滿頭血還朝着自己傻笑的模樣。
血跡順着額頭流了下來,糊了滿臉,凄慘又刺目。
時見鹿紅唇動了動,似乎在說什麽,可是薛晨已經聽不清了,只看到她暈了過去,想要開口喊人,可是下一秒腦袋劇痛,眼前一黑,也緊跟着暈了過去。
薛晨腦袋疼痛難忍,迷迷糊糊感覺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她費勁想要睜開眼睛看一眼現場的情況,看一眼時見鹿的情況,可是現實卻讓她無能為力,最後徹底暈死過去。
……
薛晨醒來的時候,病房外的天空晚霞遍布,紫色橙色藍色交錯輝
映,絢爛又耀眼。
她睜開眼剛好對上外面的景色,好一陣才想起來自己的情況。
她出了車禍,暈過去了。
現在被送到醫院來了。
時見鹿呢?
她比自己嚴重,流了好多血。
薛晨掙紮着爬起來,感覺到渾身酸痛,太陽穴更是突突直跳,難受得很,她甚至想吐。
因為實在太難受,她躺下去緩了好一會兒,慢慢從床上坐起來,這才看到了房間裏還有一張床,而時見鹿不在床上躺着、然而趴在她的病床邊睡着了。
薛晨才坐起身,時見鹿就聽到了,睡眼惺忪的看過來,狠狠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激動的喊道:“薛晨,你終于醒了。哪裏不舒服?我去叫醫生,你躺下再休息一下。”
時見鹿跑出去叫了醫生,半小時後,經過全身檢查,這才确定薛晨除了輕微的腦震蕩和全身多處輕微擦傷并沒有其他的傷害。
薛晨皺緊眉頭看向松了口氣的時見鹿。
她能聽懂?
“你怎麽樣?”薛晨還記得被撞了的那個時刻,時見鹿條件反射的朝着自己撲了過來,把她死死的護在身下,連掙紮的餘地都沒給她。
薛晨心情複雜到了極致,抿了抿唇,啞聲開口:“頭哪裏受傷了?”
“薛晨,嗚嗚嗚,你吓死我了!我以為你、以為你……醫生說你今天再醒不過來,就完了!完了是什麽意思啊!完了……我不喜歡這個詞!”
時見鹿擦了擦眼淚,有些慶幸。
借着擦眼淚的舉動遮掩了自己的眼底的清醒和害怕。
沒錯。
她清醒過來了。
在醒過來之後,想起自己昨天發生的車禍,因為腦震蕩和薛晨的安危問題,一下子竟然清醒了過來。
時見鹿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清醒和惶恐。
她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恢複清醒,該怎麽面對薛晨,她肯定會讓她走的。
她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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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