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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6-12-19 17:00:03 字數:4979

穆探花拉着顧行朗在大街小巷裏逃竄,幸好天色已暗,最後兩人逃到了已然收市的西市,躲到暗巷裏,才逃過怡紅院護院的追打。

松了一口氣的她,本能的看向了一身傷的他,只見他沉默不語地倚着牆,慢慢滑坐在地上,最後雙手捧着頭埋在膝間,不知是傷口痛到不行,還是心痛到不行。

“少爺……”穆探花覺得心酸酸的,在她眼中,他一直是個傲氣十足、雖然嘴賤卻對她非常好的大少爺,何曾像今天這般狼狽落魄,猶如喪家之犬?

她蹲下身湊了過去,硬是把他的頭擡了起來,卻見他目光空洞,面無表情,一副行屍走肉的模樣。

“少爺,你還好吧?是哪裏被打傷了不舒服嗎?”她怕了,她不想看到這樣的他,因為她發現這樣的他讓她的心好痛,于是她更用力地搖了他兩下,連嗓音都變成哭腔了,“少爺,你回答我!不要不說話……”

“不要管我……”顧行朗別開臉,低聲說道。

“少爺,我怎麽可以不管你呢?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穆探花想看他的傷,卻被他推開。

“我叫你不要管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以為你是誰?”他突然對着她大吼,像頭受傷的野獸,想把心裏的委屈與不甘都發洩出來。

他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話着實令人不悅,但她也知道他的苦,随口找了個蹩腳的借口,“我是你的婢女啊,我的賣身契還在你手上呢!”

聽到她的理由,顧行朗突然從懷裏掏出她的賣身契,在她面前撕成碎片,接着失控地大吼道:“滾!都給我滾!”

穆探花這下子也火了,她雖然無奈為婢,但也是有自尊的。“好!你要我走,我就走!到時候你一身傷死在這個暗巷,還是被野狗追,我都不理你了!”賭氣的話說完,她當真袖子一甩,氣呼呼地起身離去。

他終于擡起頭,看向了她離去的方向。月光将她的背影拖得老長,直到連影子都出了巷外,再也看不到了,他才默默地低下頭,自嘲的笑道:“哈哈……連你也不要我了……我果然是個廢物!是個廢物!”

原本低低的笑聲,最後成了瘋狂的大笑,但那笑聲裏所含的哀傷與自憐,在夜晚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凄涼。

終于,顧行朗笑累了,沒有力氣了,他算是徹頭徹尾的明白了,他這個人人吹捧的京城第一纨褲,在失去了顧家的權勢之後,根本什麽都不是,連他最信任的小木炭,最喜歡和他鬥嘴的小木炭,都放棄他了。

就在他覺得全世界都背棄了他的時候,月光突然暗了下來,一種哀極生怒的情緒突然在他心裏爆發開來,讓他猛地擡起頭,然而他連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到那個早已離去的小木炭站在他面前,表情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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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覺得這個小木炭又黑又醜,但今晚沐浴在月光下的她,居然讓他覺得好漂亮,漂亮到他都別不開眼了。

“你……怎麽回來了?”顧行朗本能地問道,現在的他,連鬧脾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心卻異樣地跳得極快。

“我……因為我是個好人啊,而且我有原則。”穆探花沒好氣地道:“雖然你撕了賣身契,但你當時可是幫我們那些佃戶墊了三百五十七兩,我還沒還清呢,所以我當然要繼續跟着你。”

事實上,她方才真的差點就走了,可是離他越遠,她就越挂念他,心也莫名地越來越痛,從她穿越至今,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好像走馬燈一般在她腦海裏轉了一遍。

明明他就是這麽機車的人,可她知道他本性不壞,否則不會容忍她這嚣張的小婢這麽久;在顧府時,朱氏曾想把她調去做一些粗重的活兒,是他一手擋了下來,還叫朱氏一輩子都別想動他的人;在她工作偶爾沒做好時,他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替她掩飾;還有,老爺罵她時,他會替她出頭,因為她是他一個人的人,不是顧家的下人;方才在妓院裏顧行朝要對她動手,他也替她擋了下來……

他說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她是他的人,而他确實也做到了替她擋風遮雨,現在他蒙難了,她怎麽可能就這麽離開?

或許她真被他給洗腦了,認定自個兒就是他的人……不知為什麽,這句占有欲十足的話,一直在她的腦子裏轉着,令她的臉有些熱、有些紅,不知不覺又引導她的腳步走回了暗巷裏。

沉默了很久,顧行朗才沙啞地道:“跟着我幹麽?我什麽都沒有了。”

“什麽都沒有了,不會重新開始嗎?反正你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穆探花不顧他的意願,硬是把他由地上拖了起來,牽起他的手。“你還有爺爺要養,還有個小婢也就是本人我要養,所以你要振作起來,別繼續龜縮在這裏了,知道嗎?”

他也不反抗,就這麽被她拉着走,看着兩人交握的手,他的心頭有種異樣感流淌而過,似乎把他的悲傷沖淡了點。他突然覺得,她就算要拉着他到天涯海角,他也願意。

至于穆探花,其實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這麽牽着他是有些逾矩了,但他手心傳來的溫度讓她覺得兩人離得好近,不管身分合不合、氣氛對不對,總之她現在不想放手,即使一直這麽牽着,會把她深埋在心裏的悸動牽起也一樣。

這一晚的月光,成了兩人心頭永遠都忘不了的風景,不過現在的他們還未想到這麽遠。

顧行朗坐在一個只有一張桌子、三張椅子的廳內,先不說這廳比他以前在顧府的房間還小一半,這桌子斷了一腳還是用石頭先頂着,牆壁薄到他一拳就可以打穿,陽光透過屋頂直射在他身上,要是下起雨來,屋裏恐怕要淹大水。

再往左邊看看,那是兩間并排的房間,一間現在是他和顧天雲先擠着,幸好床夠大,只不過木板硬邦邦的,睡起來不舒适,要是到了冬天,冷風從破掉的窗戶灌進來,恐怕會讓人凍僵。另一間則是穆探花的閨房,他沒有看過,不過裏頭的擺設由眼前寒碜的景況大概可以推知一二。

右邊那道門通往廚房,從竈爐破爛的程度看來,應該甚少開夥,可以猜到大概是因為這屋裏也沒什麽米糧可煮。

此時穆探花正在用各式各樣的木枝、稻杆嘗試生火,但聽她不時傳來被嗆到的咳嗽聲,就知道很不順利。

是了,這裏便是京城小貧區內穆探花的老家。以前顧行朗完全不把這裏當一回事,永遠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淪落到寄居在這裏的慘況。要說這屋子有哪裏勉強讓他可以接受的,大概就是屋外竹籬圍住的那個小院,因為那裏視野還不錯,顧天雲正在院裏賞景沉思,不過他心忖,開闊的視野應該也是因為四周的人都窮,根本蓋不起大到能遮蔽風景的房子。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顧行朗只覺得自己悲涼到了極點,光是周圍鄰人的目光,就幾乎讓他羞憤欲死,完全不想和他人打交道。他都在這裏住了好幾天了,卻是一句話也不想說,因為他就算在這裏發他的少爺脾氣,也不會有人買帳。

每個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只有他沒事做,因為他是個廢物,廢物啊!

“咳……咳……唉呀!糟了!”廚房裏的穆探花突然往屋外沖了出去,還順手拉上顧行朗。

他還搞不清楚什麽情況,回頭一看,就見廚房居然冒出陣陣黑煙,他這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哪裏遇過房子失火,一種行到末路的覺悟讓他幾乎動彈不得,只能怔怔地看着大火。

是否上天真的要收了他,連這麽破爛的容身之處都要剝奪嗎?

“少爺,你站那麽近做什麽?等會兒被嗆着了!”她硬是将顧行朗拉開了幾步遠,來到早就逃開的顧天雲身旁。

不多時,附近鄰居看到了這裏的異狀,紛紛取水前來救火,也幸好小貧區唯一的井水就在旁邊,火勢很快就被撲滅了,大夥兒在屋旁指指點點,慶幸只是虛驚一場。

顧行朗也被熏得一臉黑,可是他仍是呆立當場,默不吭聲。

顧天雲看着這一片混亂,皺着眉道:“探花,這是怎麽一回事?”

穆探花苦笑道:“那個……老太爺,我方才想升火升不起來,就想在木頭上淋點油比較好生火,結果火是升起來了,卻一下子燒得太大,很快就蔓延到一旁的木櫃,整個廚房都是煙……所以我就拉着少爺逃出來了。”

“唉,這屋子已經夠破了,這下連廚房都燒了……”即使是随遇而安如顧天雲,也有些欲哭無淚。

“老太爺,咱們人沒事就好,而且你怎麽不說幸好我家窮,就是燒了也不過是幾面牆,随便砌一砌不就回來了嘛。”她自我安慰道,但事實上她也覺得自己和顧家祖孫倆這陣子真是黴星高照,本來以為上一刻自己已經夠慘了,下一刻居然還能發現這衰運還沒有到底。

“就算随便砌一砌,磚瓦也是要銀兩的,我們有錢嗎?”顧天雲從來不需要為錢煩惱,但如今的景況他也忍不住問了。

“呃……”穆探花面露為難。“要不,我去找找屋裏有什麽能賣的。”

說到這裏,顧天雲和她一同苦笑了起來,她正想征詢一下最近很沉默、很奇怪的顧行朗時,突然發現他那一身華服,從被顧家趕出來後就沒換過。

“我有辦法了!”穆探花突然跑到顧行朗身旁。“少爺,你一身衣服都被熏黑了,換下來好嗎?我……爹還留下了些衣服,他身板高,你應該穿得下的。”

顧行朗仍是不說話,只是滿臉的陰霾。

“我們沒米糧了,連廚房也燒了,總不能坐吃山空……”穆探花半推半就地又将他推回了屋裏。

他大少爺只是板着一張臉,仍舊不發一語。

她很快地拿來了那個無緣父親遺留下來的衣物,硬是剝下了顧行朗的外衫,替他套上舊衣裳。“好了!少爺,你穿這樣看起來還不會太糟嘛!”她豪氣的在他背上一拍。“咱們出去吧,還有一大堆爛攤子要收拾呢!”

手裏拿着他的外衣,穆探花又将他拉到了門外,一邊思索着是否該先拿去好好洗一洗,卻沒發現他的臉色越發難看,拳頭也緊緊握了起來。

“唉呀!探花,怎麽這麽不小心啊!”劉嬸見兩人出了門,急忙靠了過來,将他們上下打量一番。“人沒受傷就好、沒受傷就好……咦,顧大少爺換了衣服啊?這一身和顧大少爺真不搭,差點就認不出來了。”

後頭跟着的鳳姊也點點頭。“以前顧大少爺可是金貴着呢,應該沒遇過這麽恐怖的景象吧?瞧你吓到都說不出話來了。”

喬大媽也湊了上來,跟着道:“探花啊,這廚房都燒了該怎麽辦呢?顧家的老太爺和大少爺都要吃飯,現在連飯都沒辦法煮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其實這些街坊鄰居也是熱忱,不過聽在顧行朗耳中,卻有些刺耳。

他現在不是應該在怡紅院裏,摟着如花喝酒作樂嗎?又或者應該在賭坊裏,與其它幾個纨褲一起大殺四方?為什麽他會站在一間燒得半毀的破房子前,穿着身上還有補丁的舊衣服,聽着別人為他傷腦筋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麽活下去?

他不應該在這裏的,不應該啊!

顧行朗覺得快要受不了了,這種從天堂掉到地獄、衆叛親離的感受,他根本無法接受,于是他悶不吭聲地往外走去,他不想再成為別人口中的話題,也不想再去猜測有沒有人在背後嘲笑他、譏諷他,他只想躲開所有人的眼光。

“少爺,你要去哪裏?”正在與人交談的穆探花,見到顧行朗突然離開,連忙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袖子。

顧行朗甩開她的手,繼續前進。

“少爺,你別走……”

“我只是想靜;靜。”他深吸了口氣,試圖平靜的道。

他不想對這小木炭發怒,但她的關懷讓他更加自慚形穢,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穆探花雖然實際上并沒有住過這裏,但這陣子因顧行朗被趕出顧府,她回家後與鄰裏交流,對周遭情況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不免有些擔心的勸道:“你想靜一靜也好,但可別走太遠了,這裏雖是京裏,不過靠近山邊,有時候山上一些野獸也是會下來的,那很危險,而且你離開太久,老太爺也會擔心的……”

隐忍已久的顧行朗終于爆發了,他忍不住大吼道:“別管我行不行?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連想要靜一靜都不行嗎?!”吼完,他立刻快步跑開。

她看着他跑離,卻沒有再邁開腳步追上去。

她能理解他如今心情低落,但心裏仍不免感到受傷。她知道自己被遷怒了,卻對他的傷口無能為力,因為最近他變得暴躁,她就算想幫他,自己的心靈反而會先添上幾道傷口。

他覺得他什麽都沒有了嗎?穆探花替他感到心疼,突然低頭看了下自己手上的華服,一時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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