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話說保州身處冀中,距離皇城不遠也不近,大案小案卻是從來連綿不斷。

一月前,城中出現了一名采花賊。一開始,是某個菜農之女前來報案,稱自己遭到了侮辱,但她也沒見着對方面目,此事無法查訪便只得不了了之了;之後城中又有兩名女子的家人來報案,可如之前一般,依舊無人見過他的臉。紙畢竟包不住火,三件案子不日流傳市井,保州一時人心惶惶,知府無奈之下令城中提早宵禁,可就這樣仍禁不住那名神出鬼沒的賊人。

這保州城中有個開驢肉館子的馬員外,生意做得很大,全國都有分店;本着古制,家大業大子嗣也要興旺,一年前馬員外就給自己兒子尋了一門親事。對方姓林,是保州鄉下某村的鄉紳,雖家財不及馬員外,但就憑郊外那塊地,光收租也夠全家美滋滋過一年。商人與地主,兩家門當戶對,林家也借此搬到了城中。

誰知,就在五天前,趁着馬老爺父子去他處查看分店,那采花賊□□了馬老爺的兒媳婦……

新媳婦受了委屈豈能作罷?馬老爺回家怒不可遏,不僅上府衙将王知府怒斥一通,更花錢讓官府代為貼出告示,勢必要将那采花賊逮住!

——這便是葉青瑤所見告示的來由。

“怎麽又是你?!”

知府大人一擡頭,看到是葉青瑤便要轟她走……

“大老爺,我這回不是來報案的,”她将那揭下的告示舉到王知府眼前,“你們不是在招有識之士呢,我就是‘有識之士’!”

“就你?”知府一聽樂了,“你哥呢?”

“被打發回客棧看行李了。”

“你倒挺會支使人啊,可你連你自己的錢袋都保不住哎!”

“錢袋是小案,大老爺您也說了,小案從何查起啊?而這可是大案!”葉青瑤指向告示上所寫的內容,“我以前在京中也算查過幾個案子,雖然最後因為各種原因都不了了之了……但也算是無與倫比的經驗,否則皇上也不會禦賜我金援路引……”

王知府打斷她道:“得了吧,金援路引好多大戶人家都能請官府幫忙打造一個!大小姐,你別在這扯犢子了,你知不知道在你之前已經有五個‘有識之士’來過,他們每一個人都說了跟你方才一模一樣的話!”

“啊?”

王知府向府衙後的內堂揚起下巴,葉青瑤的目光順勢望去,果然見到了幾人:一個胖子、一個瘦子、一個壯漢、一個白淨書生,還有一個老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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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老大爺的目光掃來,與她對視個正着,他便從暗處向這頭緩緩走來了。

老大爺生得虎目虬髯、鐵背熊腰,手中穩穩盤着兩個核桃,雖腳步看似輕緩,偏有如一座大山似的直壓過來!

這不怒自威的架勢,恐怕并非凡人。

葉青瑤不由心生怯意,畏縮着退到一旁。

“王貴啊!”老大爺一開口,音似洪鐘,“剛才那個是個裝蒜的,我給他退回去了!你這裏還有什麽人來嗎?”

葉青瑤一聽,覺得這口音很怪,離冀中口音相差甚遠。

王貴便是王知府。見了老大爺立刻點頭哈腰:“爺,還沒,還在找……”

老大爺不理他,轉而向葉青瑤道:“小姑娘,你來幹嘛的?”

“我……我……來……”她被他洪亮的嗓門驚得不知所措,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地,只得指了指手裏的告示。

“嗯……”他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遂向王貴怒道,“這[哔——]的不就是人?!”

王貴為難道:“她……她是女孩子,查這案子……”

葉青瑤小聲辯解道:“你……這告示上也沒說……女的不能來……”

老大爺一聽,笑道:“查案确實一般都是男人的事。我倒想聽聽,你是為啥來的?”

“我是為啥來的?”葉青瑤愣了一下,“我是……為了懲奸除惡……伸張正義……”

“嗯,小小年紀一片俠心,不錯!”老大爺贊許道,誰知下一刻話頭再轉,“但在我面前,少拿這些虛的出來絆屁!”

葉青瑤再吓一大跳,真心話不由脫口而出:“我是來賺錢的!”

“啊?賺錢?”

“五……五百兩……”她只得硬着頭皮說完。

他無端端發怒道:“小姑娘好端端不在家呆着,出來抛頭露面賺什麽錢!”

王知府也跟着附和道:“對對對,小姑娘就哪兒涼快待哪兒去……”

“我被逐出家門,銀兩還被偷了!”葉青瑤大聲辯解道,“我現在身上只剩五十兩,不賺銀兩我你們讓我接下來喝西北風啊!”

——啊,這也不算胡說,确實也是這麽回事。

老大爺盤在手裏的核桃停了,本就瞪得賊大的雙眼瞪得更大了:“銀兩被偷了,在哪兒被偷的?”

“呃……橋……橋……橋邊聽別人說書的時候被偷的……”

“王貴!”老大爺猛地一吼。

“在……”王貴擦擦腦門上的汗。

“怎麽你管轄之下又是采花賊又是小偷,你怎麽幹事的?!”

王貴無可辯駁,老大爺出口成章,他只管一聲不吭。葉青瑤在旁聽他罵官員每句都不帶重樣,忍不住就佩服得五體投地起來。

一輪罵過,老大爺又開始盤他的大核桃。他向她道:“小姑娘,還未問你的姓氏?”

“我姓夜,夜晚的夜,”她掏出她的金援路引給他看,小心翼翼地問他,“老大爺,您……是皇上派下來的欽差嗎?”

“不是,”大爺随口一句,認真研究起那路引,“喲,夜随心,喜惡随心……嘿……真是個有趣名字……”

待他将金牌子還給她,葉青瑤再問:“請問您……貴姓啊?”

老大爺一頓,向王貴看了一眼道:“我姓王!”

——得嘞,也姓王,大概是王貴的二大爺,難怪能訓他訓得跟孫子似的。

過後,衙役便帶着這府衙五名“有識之士”來到馬員外家。

那位胖的有識之士叫嚴寮,滿臉的橫肉,一點也不如其他胖子那般慈眉善目;那位瘦子叫季風,自吹人如其名輕功極佳,真正能做到來無影去無蹤;壯漢叫魏虎,綽號鐵虎,聽他說練過金鐘罩鐵布衫,是個狠角色;白面書生張瀾看似文绉绉,但其實每一句都自傲,每一句都暗諷他人讀書不如他多。

最後張瀾問葉青瑤:“你叫什麽名?有什麽特別的本事?”

“我叫夜随心,我的本事嘛……”葉青瑤想了想,老實交代道,“就是摸一摸別人的腦袋,就能知道對方的記憶。”

其他三人聞言皆哈哈大笑。

張瀾用扇子掩住口:“咳,子不語怪力亂神……”

“……”

說着說着已到了馬員外家門外,馬家的小厮将他們帶入,這就把案情重新講了一遍。

新媳婦躲在帳子裏哭哭啼啼地訴說當晚月黑風高,她也沒看清那人的面目,只知自己半夜醒來發現已被一個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了……

馬家對那媳婦兒不再搭理,差人将她帶下去,接着便只一個勁兒要求衙役趕緊捉到那采花賊。

然而這談何容易。

來前,王貴便向各位有識之士訴過苦,除了一個勁兒哭窮之外就是表示府衙裏既沒有那麽多人手,手下人武功也并不高強。聽聞這個采花賊神出鬼沒,每每都是登堂入室,而且總在快要被發現前都能抽身而退,可見其是仗着武功有恃無恐。沒什麽武功的衙役不是采花賊的對手,更追不上他,于是王大人這才同意了馬員外的要求,張貼告示廣邀英雄豪傑來相助。

“我有一言……”葉青瑤有話要說。

瘦皮猴季風滴溜溜轉着眼珠道:“嘿,馬員外你放心!我季風別的吹不了,腿腳可利索,一旦發現那采花賊,我就一定能将他捉拿歸案!”

“那個……”葉青瑤道。

“灑家也一樣!”魏虎粗聲粗氣道,“灑家一拳下去,管叫那厮腦漿迸裂!”

“你以為你是魯提轄嗎?”葉青瑤斜了他一眼。

嚴寮更是語氣铿锵:“此等惡賊人人得而誅之,我嚴寮當仁不讓,必定為民除惡!”

“……”

張瀾笑道:“既然各位都成竹在胸,那麽……”他一合紙扇:“在下雖然武功不濟,但對于出謀劃策還有一些建樹。在下認為,采花賊既然屢次犯案,可見對做這事有了瘾頭。根據在下查訪,距離他第一回犯案後的八天,他犯下了第二宗案子,接着又過了六天,他犯下了第三宗……至于夫人這邊,距離第三宗只過了四天,如今又過去了五天,他能憋住嗎?”

“如果他憋得住呢?”瘦子提出質疑道。

“他當然憋不住。在下看過一本書,叫做《玄論惡念》,內容很有意思,講述的是這名作者走遍中原所記錄下對于殺人案的見聞。其中好幾件案子都是連續犯下同類案情,對于這類犯人他提出了一個觀點:就是一旦一個人的惡念抑制不住的話,至少短期內不可能消停。這個短期可能持續幾個月、一年、十年……總之一個人一旦對作惡有了瘾頭,他是決計不可能停下的,而能讓他停下的原因只有幾個:他體弱了、快被抓住了、他離開了當地、他死了。”

幾人靜靜聽他說着。

張瀾道:“而從那作者來看,一個犯案者短期內不會離開一個地方。這個時間最短也需要至少一個月,因為他要在這個地方完完全全釋放他的惡念。而從我們這些常人來講,是完全不可能理解他的想法的……”

馬老爺聽得玄乎,仍問道:“你這書是這樣寫的,有什麽根據嗎?”

“确實……沒有……”張瀾不得不道,“但是丹山蒼羽這個人是前朝難得一見的奇才,他寫過不少關于疾病的書籍。有一年我家鄉瘟疫,按照他另一本書中所寫的方子,救了全村的人,所以,也不是完全沒有根據的。他認為,人的身體生病是疾病;人的腦子壞了是疾病;人想要殺人不能控制自己的惡念了,同樣是一種疾病。而如果将之作為疾病看待,其實也并不算無跡可尋……”

嚴寮問道:“那你認為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守株待兔,以逸待勞,”張瀾篤定道,“算算時間,就在這兩天,他一定會再度犯案。”

衆人一時沉默。趁着這沉默,葉青瑤緩緩舉起手:“那個……我可讀心,只要夫人願意被我摸一下腦袋說不定能看到……”

但馬老爺向張瀾拱手佩服道::“先生說得十分有理,既然如此,這幾夜還請幾位好漢多看顧,我怕那賊還會惦念我家兒媳……”

張瀾安撫道:“這放心,應當不會,因為書上說,此類案犯不會對同一個人多挂念……”

“哎,書上不過也是片面之言,惡人心思,怎可能被度定呢?”馬老爺不屑道,“總之,既然請了你們來,就要保護我家的安全,也要抓住采花賊!我可是花了銀兩的!”

馬老爺不愧家財雄厚,開口就是一股子銅臭味,說完後便領着兒子離去了。

葉青瑤眼看着人群将散了,不滿道:“為什麽沒人理我……”

嚴寮便應她道:“王大人不是都說了嗎,女孩子查什麽案,你該回家繡花去,不要來摻和這種危險的事情,萬一你一個不小心出了什麽事我們還不好跟你家裏人交代……”

“我家裏人把我趕出家門不管我了,你們不用擔心,”葉青瑤沒好氣道,“反倒是你們因為我是女人而看不起我,連我多說一句話都嫌煩對不對?”

“呵,對啊,”張瀾搖着扇子順勢說了句,“子曰: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葉青瑤抱起膀子冷笑一聲:“哇,虧你說的出來……你媽也是女人,你說她難養不難養?”

“你!”張瀾被觸怒,指着她斥責道,“你一個小姑娘,怎麽随便評價他人母親,真是滿口粗鄙之語!成何體統!”

葉青瑤白他一眼:“我還以為你看的書多了便能明事理呢,原來也不過就是個迂腐的書呆子。先說你母親的明明是你口中的孔聖人,他本來是一時置氣突發所感,誰知這一句将古今中外包括他自己的母親都說進去的話卻被千古流傳,還被你們這些文人奉為經典……張先生愛看書,可知一本書裏哪些是糟粕,理應棄之;哪些才是經典,理應牢記的?聖人也是人,說的也是人話,要記住的是他那些有道理的話,而不是只因為他被後世所封的‘聖人’頭銜,便将他的一切視為不可亵渎的典範!”

“你……”張瀾一噎,一時竟然無法反駁。

“你們一個個,看不起我,”葉青瑤向他們四個道,“那好,我們就來比一比,看這幾晚采花賊出現時,第一個先捉到他的是我還是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 老大爺滿口都是髒話粗話,不得不給文字打個碼。

絆屁:西北方言,意思是滿口都是騙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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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到兩個标題:

狂心

烈女狂心

一女當關

惡女狂華

大家覺得怎麽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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