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宋蟬卒于北越建國元年,距今已過六十年。
有一陣子,先皇将葉青瑤當做了宋蟬的前世,不過很快便又把她當做了□□的轉世,此事也就做罷了。
如今忽然之間,葉青瑤又與這個古人聯系到一起,她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但佛教有轉世一說,若她上輩子是那樣一個英雄,葉青瑤是深感榮幸的,無形中內心又膨脹了幾分!
不過,無論她上輩子到底是誰,都不該随便打人。面對劉弦安的傷勢,她覺得十分尴尬;而當她看到黃捕頭等人的傷勢,她慚愧地低下了頭。
“真是……抱歉……”
“啊……夜姑娘好武藝,我等甘拜下風……”黃捕頭等保州一幹衙役躲得遠遠的向她如此作揖客氣道。
待将老許擡上公堂,那就更是慘不忍睹。他不僅手腳被劉弦安廢了,滿臉滿身的鈍傷,爬在擔架上一個勁兒“哎唷哎唷”地叫喚。
葉青瑤低聲向劉弦安問道:“他的背怎麽直了?”
“被踹直了。”劉弦安回答得面無表情。
“真殘忍……”葉青瑤啧啧試探道,“這不會是我幹的吧?”
“就是你幹的。”
“……”
王貴拾回了知府該有的顏面,在城中百姓的矚目中拍下驚堂木:“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二位就是摧花手啊大人!”葉青瑤一拱手,向王貴交代。
“啊啊啊啊啊鬼——!”老許一見她好端端站着,吓得掙紮着扭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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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兒子也很快被帶上,不多時,父子倆抱在一起哭作一團。
圍觀者又開始議論起來:
“這是老許的兒子?不是早就失蹤了嗎?”
“看着像啊,也是個小駝子……”
“可我記得小時候他不駝的……”
“這不長大了駝背了的麽……”
“難怪了,長這樣娶不到媳婦所以要禍害別人家閨女……”
“可他得手了也便罷了,為什麽要殺人呢?”
衆人言語風向不妥,葉青瑤蹙起眉,又說不出哪裏不妥,便向王貴繼續解釋道:“這件事,要從二月說起。”她指向老許的兒子:“這個人是老許的兒子,五歲時被拐,後來被拐子賣給別處一戶費姓人家收養,改名費蘭寶。今年正月初五,他從家中出走,四處流浪。一月時途經保州,郊外遇上梁家閨女,犯下惡行……此後竄入城中,機緣巧合與仵作老許相認。他的面上有一顆痦子,所以要相認并不難。”
黃捕頭揉着腰向王貴道:“大人,确實這麽回事,而且他們父子長相相仿,簡直是大臉扒小臉,應是不會認錯的。”
王貴探頭看去,兩張哭喪臉果然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便也就不再說什麽。
葉青瑤繼續道:“這之後,費蘭寶就在老許家藏身。他因命案在身,不敢見光,唯有夜晚活動。于是那晚,他便早早藏身李家,只待夜深,老李出門,便對李姐兒行不軌之事……不過究其原因,恐怕是老許與老李喝過酒後,回家與兒子提及老李家閨女長得漂亮,由此令費蘭寶起了歹意……對麽?”
許家父子不說話,看來是默認了。
于是便聽得圍觀之人接着唏噓:
“哎呀,那可真是冤了,既然看上人家閨女,提親不就得了,何必要做這事……”
“即便是做了這事也不打緊的,殺人就更沒必要了,這下父子倆都賠了……”
——冤了?!賠了?!
葉青瑤轉向那幾個說話的,向他們肅然道:“幾位怎能說出這樣的話呢!北越律法,侵犯女子者,無論是否有夫,男犯杖一百,婦不坐;夜無故入人家者,杖五十;犯謀殺者,論罪當絞!既然犯了律法,就理當為此承擔代價,沒有什麽冤不冤枉賠不賠!你們同情兩個殺人犯之餘,難道忘了兩名女子是怎麽死的嗎?!”
她再向王貴義正辭嚴道:“大人!判斬之案理當事後報送刑部,由三司會審裁定;但此案惡劣,兇犯手段殘忍,又是連犯,按律理當直接上報刑部,由刑部三司衡量刑罰!兇手死不足惜,不淩遲處死無法慰籍死者在天之靈!”
“啊?!淩遲……”老許聞言驚惶不堪,連連向王貴告饒,“大人,大人開恩啊!小人為衙門做事了這許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大人看在往日情分上通融則個,判後再報刑部,賜我父子一個全屍啊!”
圍觀者中又有人道:
“啊呸,現在想到告饒了,之前殺害人家閨女時怎就不把人命當人命呢?!”
老徐老淚縱橫:“那是沒辦法,這個孩子從小苦,被人拐到外地,從小不在我身邊,受盡他人欺淩白眼,他的養父母也并不善待他……這回是巧遇才會相認,不容易啊!十幾年了,那時我到處托人尋找,後來漸漸以為沒了指望……誰知他回來了,畢竟是我的兒子,我怎能不管!”
衆人又是一陣唏噓,同情之辭不絕于耳。
“是,你的兒子失而複得,心情我能理解……”葉青瑤嘆道,“可是李姐兒是老李的女兒,将心比心,當你殺死李姐兒之前,老李的心情你有體會過麽?然而你還是動手了!”
“……”
葉青瑤進一步追問:“我想問你,在一開始,你發現李姐兒沒有死去,只是昏迷,你以兩枚鐵針刺入她風池穴時,是怎樣想的?”
“我……我當時頭一昏……就……”
葉青瑤冷笑道:“你的頭一昏?我看未必吧!你清醒得很,知道是費蘭寶作案後,你生怕李姐兒蘇醒後供出兒子,繼而牽出他前一樁命案,便心一橫……”
“我沒有!”老許不敢看她,嘴硬道,“我确是臨時起意!大人……”他再向王貴哀求道:“大人,求大人開恩,都是街裏街坊,多少年了,我許家就剩這一根獨苗,不然……不然就把我抓去吧,我替他頂罪,将他關個幾年,吃點苦頭也就罷了……”
葉青瑤聽不下去了,勸道:“許大叔!你是仵作,身為公門中人理當熟知律法!律法森嚴,豈容随意頂罪!更何況你和你兒子明明都殺了人……”
“殺了人又如何?!誰叫你多管閑事!”
王貴撚了撚胡子,向葉青瑤問道:“夜姑娘,本官想問,你所說這幾件事除非抓回本人否則無從關聯。你又是如何發現是許仵作所為呢?”
“是他留下的屍格,我看過了,”葉青瑤緩緩道,“比對以往卷宗,這幾回采花案,老許的屍格記錄得格外潦草。”她向老許道:“你幹了二十年的仵作,對于驗屍本該信手拈來,卻偏偏那兩個卷宗,寫得廢話連篇不知所謂……其後,我再次查驗過李姐兒的屍體,風池穴上兩個針孔清晰可見,雖然傷痕被頭發蓋住,但你身為仵作卻絲毫未曾察覺,屍格上毫無記載,敢問是為何?!”
便有人用白布托着兩枚鐵針上堂,其中一枚帶着暗紅血跡,抹在白布上十分刺眼。
葉青瑤一指鐵針:“這就是殺人的證物,請王大人過目!”
王貴略掃了一眼,想說什麽又唉聲嘆氣地不知從何說起。最後他苦着臉向老許道:“你呀,這是何苦呢?”
老許哼哼唧唧:“大人,我許家要無人了,求您開恩,求您……”
公堂靜寂許久,王貴無奈,“啪”一聲,驚堂木再起:“此案擇日再審,退堂!”
……
這件事到底也沒有捅到京城去,許仵作和他兒子各自被判了三年。期間梁家去了一趟府衙,最後歡喜着出來了。
葉青瑤是看他們空着手進去,揣着白銀出來的。
她找到王貴,質問道:“王大人,你就這樣放過老許和他兒子?!他們可是殺了人的!”
王貴打了個哈欠:“殺人歸殺人,保州沒有其他仵作,今後再出什麽案子可怎麽辦啊?還是要靠老許。他把能賣的東西都賣了,賠了銀子給梁家,梁家都做罷了,這事兒就這麽算了吧……”
“算了?!北越律例可是寫得清清楚楚……”
“哎呀,法理不外乎人情嘛,”王貴道,“街坊們都有人來求過情,說老許家,會因此絕戶的……”
葉青瑤打斷他道:“李家才是已經絕戶了,要比可憐,還有誰能比死者更可憐!”
“可是李家死絕了,開不了口啦,”王貴聳了聳肩,“死人怎好與活人比呢?”
他解釋道:“你不明白,保州就這麽大,街裏街坊每個人都互相認識。老許是一時糊塗,今日老許重判,明日就是他人,思及自身,街坊們會心寒的。如你所言真要重律重典,那麽這個保州會少一半人。人沒了,保州便沒了活氣,更是越發無力了……我是知府,不止管一方治安,還要考慮城中民生。保州不能為了殺雞儆猴就開這樣的先例,能得諒解的,便就諒解吧……”
葉青瑤為這番說辭幾乎難以置信:“兩條人命,還有老李,他算是間接被害死的,這就諒解了?!”
王貴嘿嘿一笑:“死的是女孩兒,當然意義不同。如果是男丁,大概會更重些。”
“哪有這樣的事兒啊!”
“大小姐,天下哪兒不是這樣的事兒啊!你以前錦衣玉食足不出戶,眼界兒小,現在給你見識了吧?出了燕京,到處都是這樣的……”
他咂咂嘴,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很顯然,這樣的人是說不通,也不打算被說通的。
晝來夜往,保州依舊。一城的百姓活得庸庸碌碌,那些個命案雖然才發生不久,已然只成了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男人們嘻嘻哈哈,将被□□的女人引以為笑談。采花賊和摧花手确是都已捉到了,但下一個……這些人中的每一個都可能是下一個。
葉青瑤又經過那說書的攤頭,說書的換了一個,講述的故事變成了南祁轶事。但這一回,葉青瑤沒有興趣再去聽了。
她看着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看着他們對那些無中生有的故事一臉歡欣憧憬,她忽然覺得,這一群所聚集起來的,便是一個大大的“愚”字。
聽說,袁寄奴跟着魏虎離開保州了,他們去了哪裏沒人清楚,只知道他們是從北門出發,往西北方向去的。而偶爾出入馬家的外姓男子,換了一名。
馬家最終還是沒有休妻。無論外頭有多少流言,至少馬少爺和少奶奶一同出門時,都是一派和睦,恩愛有加。有人說那是礙于林家對馬家的資助——馬家不行啦,在哪裏哪裏關了好幾家店面——馬家打下的基業,早晚會成為林家的囊中之物。
又聽說,楊阿狗被無罪釋放,還要成親了,娶的是那個被他糟蹋的姑娘,聘禮只有三十兩。那說媒的媒婆在茶攤邊濤濤不絕,說三十兩還是貴了,這價錢買個黃花閨女正好,吳家的女兒已算破鞋,不過好歹是楊阿狗穿過的,再撿回去也沒什麽大不了……
葉青瑤拉過媒婆給她扇一嘴巴便揚長而去,背後還聽得那老婦戰戰兢兢地叫罵:“粗野的丫頭,我看你這輩子都嫁不出去的!這輩子都嫁不出去的——!”
她不知不覺又踱到了城西那片青樓,跨入臨秀樓,直直進了芙蓉的房間。
芙蓉笑容滿面:“啊呀,小妹妹又來啦……又來花錢請姐姐幫忙去嗎?”
但在她看到葉青瑤陰沉着的臉,芙蓉的笑容也跟着稍稍斂了起來。
“妹妹,出什麽事啦?一臉不高興的……”
“沒事,我……”她揣了揣懷中的銀兩。她是想來給她贖身的,但是老鸨開口就是二百兩,那一夜請芙蓉出外演戲就花了二十兩,現在的葉青瑤沒有那麽多銀錢了。
“沒事就好呀,告訴你個事兒,以後呢,就別來這裏找我啦。”她說着往頭上簪上一多花,照了照銅鏡,欣喜地回頭問她道:“妹妹,好看嗎?”
“好看。”葉青瑤由衷道。
芙蓉笑嘻嘻道:“城郊的謝保長已經贖了我做他兒子的小妾,今日晚些會有擡轎子的人來接我了。”
葉青瑤有些意外,但還是道:“恭喜。”
“有什麽好恭喜,”芙蓉的笑容凝重了些,“做女人難啊,只能當個物件,被男人擺弄來擺弄去……随波飄零,完全身不由己。姐姐倒是羨慕妹妹,身邊有個郎君相伴,兩人自在行走江湖,真是羨煞旁人……”
“你誤會了,他不是……”
“不是早晚也會是,”她拉過她的手,語重心長地叮囑,“女人啊,最後還是要以相夫教子作為己任,你仗着年輕現在是潇灑,可以後呢?還是需要男人照顧你。我看你那個伴兒不錯,你若錯過就是一輩子,男人不可能永遠都做柳下惠的……”
葉青瑤無法辯解,只聽得她絮絮叨叨,通篇說着自己不愛聽的話。
有什麽用呢?無論她如何嘗試與男人争勝,在所有人的眼中,女人終究是女人。
身為女人,就該做男人的附庸嗎?
她恍恍惚惚,從青樓走出,看到不遠處敲鑼打鼓,一頂花轎跟着一匹駿馬進了一家宅邸……那駿馬上人模狗樣的新郎,不是楊阿狗是誰?
“早晚有一天,我要這天下,都承認女人的價值!”她滿心都是這一句,然後,冒出了一個馊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
“前途混沌暗不見出路,鬼是鬼,鬼也是人,原來這世間,從來未分清過鬼與人……那便化身為鬼:以血償血,以惡制惡!”
——葉青瑤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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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出出了燕京,原來北越雖然律法很嚴格,但各處執行力不到位,犯了罪根本沒人去處刑。
應該說,以前葉青瑤碰到的都是高層的惡,接下來碰到的都是社會底層的惡。
抱歉,可能給各位一股子惡臭撲面而來的感覺。但這些言辭全都是現實中确實發生過的。
遙想當年慰安婦們遭受的,還要惡劣一百倍。她們在經歷了日軍帶給她們的創傷之後好不容易存活下來,然後其中有很多人,卻是在同胞的口舌中自盡的。
………………
啊,今天就改名為江湖臨時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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