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
光輝。
無與倫比的光輝籠罩一切。
“起初,神創造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神說:‘要有光。’”
細碎的聲音以一種平板無起伏的情緒持續地念誦:“于是,這個世界上便有了光……神說,我們要照着我們的形像,按着我們的樣式造人,使他們管理海裏的魚,空中的鳥,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蟲。神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
這是一個很近的距離,近在咫尺,伸手即可觸及。
——這是神。
她的意識以作為人來說為數不多的見識得出了這樣一個答案:神就在眼前,她差一點就能觸及神明了!
是的,她睜開了眼了,但她的眼中只有一片難以言喻的光華,無有其他;正如她之前“死去”那一回,她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漂浮在此的是她的靈魂,她的軀殼并不在這裏。
光華龐大無際,舉目不見四野,空蕩蕩的這片世界只有她一人……
是的,一個人。
在宏偉的神明之前,人類就是一只渺小的螞蟻。
她是頭一回有了自己是只螞蟻的感悟——只是她這只螞蟻能夠思考,也正在思考:她到底為什麽會在這裏?
——她到底為什麽會在這裏聽神念一個關于神的故事?
當然,神的故事總有緣由,終于,神從神的創世,講到了人。
“……人之誕生,是神的恩賜,我們擁有的一切皆為神的庇佑,所以應向神侍奉的。我們将我們的所有獻給神:我們的女人、孩子、牛羊、財物……皆為我所有,也為神所有,是可侍奉的,是令神歡愉的……”
“……神的歡愉,即為我的歡愉。所以我将我的所有,奉獻給神,作為祭祀:女人、孩子、牛羊、財物——盡歸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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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說:‘啊,主,我的侍奉如此忠誠,我不求回報……’”
“神說:‘我接受到你的虔誠,也接受到你對真知的渴求。雖然你的口未曾說過,可你的心卻如此所求,我聽得見你的吶喊……’”
“人說:‘祈求神的寬恕,是我心口不一冒犯了神的威嚴……’”
然而,神說:“神說:‘我也接受你的歉意,接受你的心口不一,我對我的子民總是仁慈,既然你有所祈求,我便會予你所求——只是這侍奉還不夠,你需獻祭你自己,那一刻,我便能如你所願,降臨這個世間……’人相信了,于是,以人為祭品的獻祭便開始了。”
于是,神感嘆道:“……啊,殘酷的神明……人們這樣認為着——那個由人口耳相傳、筆墨修飾後的神明。”
神的情緒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在這波動中,她終于明白,原來那一長段對“神”的敘述,都只是來自人的典籍。
“幸運者,你相信神明的存在嗎?”
神——不,那是個女性的聲音,在逐漸擴大、接近後,葉青瑤分辨出了這一點——一個溫柔的女聲。
然而葉青瑤從來對這樣的聲音抱有好感,所以當她如此提問時,她脫口而出:“我相信。”
并且,也是由衷這樣認為。
不論面前究竟為何物。身為人,本就理所當然地相信着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事物。而人對美好向往最至極的理解,便是神。
神,是人所認知的最美好偉大之物,所以,理應被相信——不是麽?
然後,神提出了下一個問題,頗帶蠱惑的意味。
“那麽,你想窺伺神的真顏嗎?”
……
“葉青瑤……”
諸相萬般變化,詭谲難測……
“葉青瑤!”
一聲吼叫、一記鈍痛,葉青瑤自迷蒙中漸漸轉醒,這便看清了:眼前哪兒有什麽神,只有一個仍發着光的匣子。
咦?石匣?她怎麽自己走到匣子前來了?
“葉青瑤你醒了沒!”
腦袋上又吃一記頭皮,她“哎喲”一聲捂住,回頭一看:“弦安?怎麽是你……”接着半睡半醒似的,傻乎乎地還指向那匣子道:“這玩意通向一個處處流火的所在,火裏有個人……”
劉弦安一身家丁的打扮,看她好像終于有了意識,半是焦急半是怒意,拽着她就往旁跑:“你管匣子裏有什麽人!還不快走!”
不知是否是因機簧開啓所致,突然,一陣地動山搖!
“不好啦,這石室要塌啦!”有人大喊,葉青瑤終于完全回過神,混亂中只來得及叫齊所有家丁,想要從原路返回時發現道口已被一塊大石堵死。
“少當家的!怎麽辦?!”
葉青瑤急中生智,想起那個變肉瘤的郭濤好似不見身影,但還有一個落入了屍體堆的郭濤不知死活,正欲回身尋找,忽地發現石室東面一道石門開啓,眼見一人就跑出去了!
“那個是郭濤,我們跟着他走,定能找到出路!”
一聲令下,幾人冒着震動鑽入東面地道,可在即将跨出石室的當口,她又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葉青瑤。”
她的腳步一滞。
那是個女人的聲音。
葉青瑤有一種感覺:她好像……把什麽東西從那匣子裏帶出來了。
現在那東西——可說是“神”的不知什麽玩意——正在她背後跟她打招呼。
哦,對了,那匣子被棄在亂石中,還綻放着光華呢。
葉青瑤一跺腳,還是不敢回頭,跟着劉弦安便沖出了石室和密道。
耳畔清晰地拂過了那個東西的嘆息。
“後會有期。”“它”遺憾地說。
……
她是後來才知道,就在郭濤的變故與她清醒之間那一長段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們有人說郭濤所變的肉球炸了,散成了齑粉;有人則說郭濤變小被匣子吸了……總之在這之後,匣子大開發着異光,而葉青瑤就在衆目睽睽之中慢慢地走上了高臺去。
葉青瑤完全不記得這一段,不過他們說那也就是一小會,後來她很快便被拉了下來,接着就跟一群人跑了。
他們說,她與匣子的異象也就持續了一小陣。可葉青瑤卻記得,她神游的那一段時間,明明足夠長……
神話裏,有人仙山三日游,回到凡間已三百年。或許大抵便是這樣的吧。
他們一群人出了地道,原來出口居然在城外。逃走的郭濤溜得快,上了地面連他的影子都找不到。不過黃嶺門被端了,他想重整旗鼓回來找茬,難。
劉弦安趁着衆人不注意易容了回去,人皮面具一貼上,又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葉青瑤叫其餘家丁原地坐下喘口氣,便将劉弦安拉到一邊問話:“雖然謝謝你……但你怎麽會來的?”
劉弦安面無表情地拉開衣襟:“給你送東西。”
衣襟裏的東西一露面,葉青瑤臉一紅趕緊給他捂了回去:“哎,收起來,怪不好意思的……”
“哼,你還知道不好意思?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你不想到自己動手做騎馬布,只能我來幫你做啊!”
“……不好意思……”
“麻煩你不要‘不好意思’,下次要做這類危險的事,提前和我說一下!”
“誰知道這下面這麽危險!而且我跟你說了你會同意讓我做這事嗎?”
劉弦安好不猶豫地道:“當然不同意!我得告訴你爺爺,你爺爺也不會同意!”
“那不就廢話,你倆婆婆媽媽的,”葉青瑤翻了個白眼,“我也是想靠自己賺錢而已啊!”
劉弦安冷着臉向她手一攤:“好,那你賺的錢呢?”
“還沒結賬……”葉青瑤心疼地砸了砸嘴往地道裏張望,“壓那底下了。”
可惜,這一回下去毫無收獲。葉青瑤期盼的計家聚寶盆被砸進一堆亂石中,要起出來得費一番功夫。不過那寶物兇險,大概除了計老爺外無人會使用,暫且埋就埋了吧。
但無論如何,可幸這一次除了那三個盜墓賊,并無其他人傷亡,任憑地下震動,地表并無大礙,石室頂頭的房屋并未損毀。
計家幾個女眷聞得這個消息十分失望,可畢竟也是沒法子的事。至少計宅是保住了,她并沒有食言。
計筱兒說話算話,不過葉青瑤看她們不容易,還是只要了二百兩。之後一段時日,郭濤也沒再回來找麻煩,她為确保無礙,在通緝令上畫了他的肖像貼在城門口,如此一來,郭濤便再也不敢回下城縣造次了;至于其他,黃嶺門人全數還被押在洛陽的牢裏,只有幾個黃嶺門人的家屬前來鬧事,那幾個黃嶺門人都是曾跟随計老爺倒鬥而折在西北大墓的,計夫人也按照曾說好的價碼賠付,于是計家的銀兩便又折了些。好在計家存的錢雖所餘不多,想要生活還是綽綽有餘的。只是今後生計只能靠自己,屋還是那個屋,但得遣散一部分家丁了。
葉青瑤最後一次踏入計宅時,看到月兒正在收拾行李。
“你……”
“少爺,我要回家了,”月兒向他欠了個身,“家裏還有好些農活,我得幫襯些。”
“路費……還夠嗎?”她問得含含糊糊。
月兒撲哧一下就笑了:“我家就在附近,要什麽路費呀!計夫人給了我三十兩,足夠我家吃兩年,少爺你想再給我些銀兩花用,我不反對呀!”
葉青瑤便再掏出二十兩給她。
“你還真給我啊,我開玩笑的,算了吧!”她把銀兩塞回給她,“計家今非昔比啦,你知道嗎?計夫人決定去洛陽經商,四奶奶會幫做些胭脂水粉賣……就連三奶奶都在學着做女紅了,少爺你在京城讀書花銷一定大,還是好好自己留着吧。”
“這……”葉青瑤不好明說,只得接受她的好意。她問月兒:“接下來,你該怎麽辦?”
“我先回家幫爹娘務農,過了農忙,我還是要出來做工的。下城縣沒有大戶人家,洛陽有啊,不是有個心上任的知府嗎?他一定需要下人的,而且……我上回看到他來,他長得很英俊呢……”月兒說着說着臉紅了。
“……”
月兒見葉青瑤不吭聲,不由害羞起來:“哦喲,我跟你說這麽多幹嘛?少爺我走啦!”
“慢走,”她叮囑她,“盡量走大道!”
“知道啦!”
她一步一扭地便走了。她到頭來還是不想學識字,還是想早早嫁人,哪怕是到大戶人家做個小的也好——這樣想的女子比比皆是,當然,她們不認為這有什麽問題,反正一輩子也就這麽匆匆地過了。
葉青瑤也該離開這個地方了。她賺到了銀兩,計家的女眷接下來有了着落,一切看似塵埃底定……
然而摸向一直藏在懷中的《天地開玄說》,這本多日不見變化的書,終于有了些微的變化,不知預示了什麽。
就在一片空白的“枯蟬卷”之下,出現了新的字樣:第一篇——役魂撫心訣。
作者有話要說: 劉弦安的亂入:
急急急,眼前道化萬千,各種難以言喻,葉青瑤正欲窺伺世界之真理,突然——
“葉青瑤你蘇菲忘了帶我給你送蘇菲來啦!”
“好破壞氣氛啊!”
(古代人的衛生巾也就是騎馬布,都是要自己動手做的,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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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頭幾段為聖經舊約開頭幾段。
後面人以人獻祭的幾段就是借聖經為名的某種邪典了。而其實無論是聖經還是邪典都是人類寫的:人相信神,人信仰神,人創造神,人以神之名為善或作惡——其實都是人自己的作為,神只是孕育了他們而已。這也是我寫的所有的文裏同樣的思想觀。
是的沒錯,這就是個披着古風皮的美劇。想知道這故事一切答案其實很簡單,系列名已經暴露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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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以為這一篇就HE了?啊哈哈哈哈……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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