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軍營報道

“啊?你不僅要參軍還要當将軍?”

張瀾憋了憋,略想象了一下那畫面,想那将軍的大頭盔扣在身邊這小姑娘的腦袋上就覺得實在滑稽,忍不住從口出溢出一串哈哈笑聲。

“你笑什麽?”葉青瑤很不滿。

“沒……只是像你這樣的女子我真是第一次見,實在是……”

葉青瑤對他的反應見怪不怪,斜眼看他道:“不夠溫柔賢淑嗎?從小到大我身邊所有的人都這麽說我,但是憑什麽!”她氣呼呼地道:“男人可以分書生武将,要文則文要武則武,但說到女人,所有的人只有一個印象:在家做飯帶孩子,嬌柔無力,需要保護。憑什麽女人只有一種,男人就可以有無數種!那現在也有我這樣粗魯的女人——但仍是女人,我不要女扮男裝,我就要這個樣子走進去,我也和別人一樣想要報效國家,我就要參軍——誰敢阻攔我,我就把誰打一頓!”

“啊……”張瀾趕緊捂了捂嘴,“那個,你不要激動,我只是随口一說……”

“哦……”

然後他嘆道:“其實看到你,我就在想,如果當年我娘是如你這般的,或許就好了。”

“你娘?”

他也往火堆丢了塊木頭:“我沒跟你說過,其實我和我兄長是我娘帶大的。當年我爹受招募參了軍,留下我娘帶着我兄弟二人留在老家。我家原在魯南,孔孟之鄉,儒家發源地……”

——哦,那便難怪了……

葉青瑤心想,那就難怪他的氣質看上去跟他爹完全不一樣。不過,當他說到自己的家鄉時,好似并不自豪。

于是他便接着道:“或許正如你以前所言,人們奉行的不是聖人的道義,只是死板遵循着腐朽的陳規罷了……”

他開始講述一段往事。

“我們那裏,女子要守婦道,不能抛頭露面,全家吃飯女人不上桌,我在飯桌上從來沒見過我娘和我奶奶,以前我以為理當如此的,後來才發現并不是……我現在還想得起村裏的貞潔牌坊,那個牌坊是很多年前先皇禦賜的,但其實,那個所謂‘殉節’的女人,是被村裏的人合夥活埋殉葬的。”

“……”葉青瑤蹙眉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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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歲、我兄長十歲時,我爺爺也去世了,家裏沒有男人,重擔就落到了我娘的頭上。農村不比城裏,沒有男人的家戶很容易被搶走田地。所以一屋子老弱婦孺哪争得過別人,我家的田很快就被鄰居與叔伯搶走了。我娘為了維持生計,又不能抛頭露面上城裏做工,有段時間只能沒日沒夜給人做女紅,直至做下了病。”

“……”

“我母親患病後,我兄長不得不走跳江湖賺大錢……直至我長大到足以幫襯家裏。”張瀾平靜地說道,“一年前,她去世了。直至她去世之前,都無法見到兄長一眼,這是她最大的遺憾。”

“你兄長的事,我……”

葉青瑤正欲說些什麽,被張瀾阻攔打斷。

“我說過,此事不必提及了,更何況我如今莫名其妙成了你義兄,更不該為此繼續糾纏……雖然在你的夢境裏,那個被你所殺之人蒙着面看不清面目,不過,我還是衷心希望那個不是我的兄長。”

他回看向她,眼中還是略有糾結,葉青瑤心一橫,向他道:“你若覺得你心裏有疙瘩,可以把我打一頓。”

“小妹妹,這世界上不是什麽事都可以靠打一頓就能出氣的,”張瀾又笑了笑,“如果我真能随便就把誰打一頓,我第一個打我爹。”

“啊?”

葉青瑤不明白他怎麽說起了這茬。

張瀾解釋道:“如果當年不是他抛家棄子至今未歸,我家或許幸福美滿。我第一個該恨的就是他,但我又不能,因為他是我爹,”他想了想,恍然發覺,“唉,你看,這話可不就繞回來了,就像你說的,小家小愛與家國大愛相比,到底該怎樣權衡,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看來,我還比不上你的覺悟了。”

然後他又撥了撥柴火,與她道:“你去睡吧,天色不早了,能睡的人就趕緊睡,距離軍營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呢……”

出了寧武關,此去再向北,距離踞龍關尚有一百裏地。踞龍關,其實史書中原本并無這個關隘。北方連綿山脈,皆發自昆侖山,其中一支聳立陝西境外西北處,稱為祈風山,西出玉門山外,北接馬鬃山,整條山脈包圍中原邊疆,是西北一道最重要的天然屏障。

不過……

葉青瑤只知從古至今的詩篇描述,玉門關外黃沙萬裏,蔽日連天……如今關外卻是一座巍巍大山杵在那裏,頗與想象不符。

張瀾為她解釋道:“我不知道你小時候有沒有聽一個神話故事,說是有個神明從天而降阻止了後金人侵犯大明……據說,這座山也是那時候升起的,為的是守衛中原不遭外敵侵犯……”

說着下車掏出告身與敇牒,向山前第一道關口迎去。

大門外,左右望鬥上有兩名哨兵箭指向他:“軍機要地,什麽人,報上名來!”

張瀾說明來意:“在下姓張名瀾,乃新任參将,有告身與敇牒在此,煩請閣下向莫将軍通報一聲,就說常閣老的門生前來求見。”

——常閣老?

葉青瑤想起自己并未問過他在京中的經歷,誰知他竟是常家的擁趸。想起離京之前聽聞西北軍營好像很複雜,如今看來,以後恐怕會更複雜……

正想着,軍營大門緩緩開啓,又有兩個小兵前來迎接,他們先看張瀾的信物,待端詳了好一陣,比對過告身上的指紋,他們才露出笑臉:“張大人!莫将軍确恭候多時了!請!”

然後看向葉青瑤與劉弦安:“那兩個是您的家眷嗎?”

“哦,他們是……”

張瀾有些猶豫,葉青瑤推開他,賠着笑臉向兩個小兵道:“我是來參軍的!”

“你?”

那兩個小兵便上下左右打量了她一陣,接着開始竊竊私語。

“她看起來好像是女的……”

“這身板看起來不像女的,看仔細點……”

“喂……”

最後他們讨論出了個名堂:“你什麽人,先報上名來!”

葉青瑤掏出金援路引,但那個沒品級的“提轄”公函她可就再沒好意思拿出來了。

“夜随心……真是女的……”他們研究了一陣,接着樂呵呵地笑作一團,“啊哈哈哈,女的也參軍……”

就在這時,突然哪裏響起一個呼哨,兵士如得命令,将葉青瑤等人趕到一邊,便匆匆推開了大門。

他們一個個十分嚴肅,葉青瑤不明所以,眺望後方,見道口緩緩駛來第一輛馬車,接着是第二輛、第三輛……

馬車上人頭攢動,一個個怨聲載道,好幾個男人痛哭流涕。原來都是衛弘延新令下被征來的壯丁。

“看,那才是真正來參軍的,”身旁當兵的大叔半是好心半是鄙夷,“女娃兒你回去吧,參軍這種事還是讓男人來!你摻和個什麽勁兒!”

“我摻和,我能把你們……”

她伸出拳頭,被劉弦安一把按下:“哎!這裏是軍機要地,豈容你随便放肆!”

此地不比其他所在,随便毆打軍人輕則被打板子,重則可是要被砍頭的!

葉青瑤只得悻悻收起勢頭,張瀾回身看她一眼,轉而又向那兩個老兵道:“二位,這位是在下的義妹,她從小跟個男孩子似的酷愛打架,對軍營神往已久,所以帶她來看看。”

另一大叔笑道:“哦哦,好啊,難得一個小女娃也想保家衛國,不過你只能看看,當兵的很苦,而且裏面全是臭男人,你個小姑娘還是就別摻和了,就與其他家眷住一道吧!不過嘛……”

他狐疑地指向劉弦安:“那個是你妹妹,這個呢?”

張瀾張口便道:“那是她雇的馬夫……”

葉青瑤急道:“喂,不是……”

張瀾臉一板,擋在葉青瑤與劉弦安之間:“閑雜人等不得入內,這位兄弟可以離開了!”

葉青瑤失聲叫道:“慢着!他是我哥!”

兵大叔聽不懂了:“啊?怎麽那個是你哥,這個也是你哥?嘶……不對啊,你姓夜,他姓張,你怎麽會是他妹妹呢?”

“那他還姓劉呢!”葉青瑤推搡了一把張瀾,“來給你們介紹下,這個是我義堂哥!是我爹拜把子兄弟的兒子!”

“啊?”

然後拉過劉弦安:“這個是我義兄!他同時也是我親姐的義兄弟!”

“哦……”兵大叔摸着下巴,其實還是沒聽懂。

她道:“總之都是我哥,都是一家人……來來來,我們一起進去吧……”

張瀾一把拽過她,怒然道:“話不是這樣說,你開什麽玩笑!”

劉弦安識趣,自己退了一步:“算了,既然送你到這裏,我走了。”

“等等呀!”

葉青瑤便也一把拽住劉弦安,三人正作僵持互相動撣不得,忽然聞得一聲“不好”,便有一輛運送新丁的馬車卡在了門口。

“不好了,他抽羊角風了!”有人大喊。

三人圍去,果見一人躺在車上正兀自抽搐個不停,嘴大張着好似一條将渴死的魚。

便聽那看門的兵大叔忙喊:“喊王先生來,去喊王先生!”

料想那位王先生大概是軍醫,不過顯然軍醫離此地有好些距離。

“來不及了,他要趕緊處理!”劉弦安推開衆人,阻攔他人要将手伸進他嘴裏的舉動,而是随手撕下下擺一片布料,匆忙卷好塞進抽搐之人嘴裏。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的手退出一刻,那犯病的牙關緊緊一閉,真正沒了知覺。

“不要給他咬手,我曾見過宮……”他頓了頓,向周圍的人改口道,“我曾見過有人發作時他人給他咬手,結果被咬的人最後手就被咬爛了,只能砍掉。”

“啊……”那差點被咬手的撫了撫胸口,登時後怕不已。

随後他褪下那人衣物,一指點向十宣穴,又在水溝、百會、內關、昆侖、湧泉等穴細心按壓,直待一刻後,此人才悠悠轉醒。

“他醫術不錯。”葉青瑤向張瀾介紹道。

“……”

“他還有很多才能,比如他做的飯菜很好吃,”她再悄悄與他道,“他在禦膳房呆過的!”

“……”

葉青瑤繼續“循循善誘”:“現在北越正是用人之際,多他一個很有作用。如果他真如你所想那什麽……那麽出了什麽問題,都由我一力承擔!”

“唉,”張瀾道“進去吧……”

三個字,才出口,張瀾立刻後悔!

——奇怪,怎麽思維就這麽被她帶跑偏了???

葉青瑤已拉了劉弦安大搖大擺走進大門:“哈,我們走,我要參軍!”

……

一個時辰後。

她被帶到一處有很多老弱婦孺的城池。

“夜姑娘,請你住在此地,你兩個哥哥參了軍,從今往後,你就是軍屬了!”

“我日……”

作者有話要說: 葉青瑤(叉腰):劉弦安必須跟我一道,不然我來大姨媽誰給我提供蘇菲!

劉弦安(???):特麽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包蘇菲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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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上禮拜檢查過後又冒出另一個檢查,總之這段時間比較忙,更新無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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