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徹夜長談
恍恍惚惚,對面迎來一個老頭。
白發白胡子白色衣衫,走路一踮一踮,又似一蹦一跳,還歪着個腦袋……
哦,眼睛也挺大,賊亮賊亮的。
她退了一步,本能中,覺得對方不是人。
他一張嘴,發音略帶吱吱聲,好似嗓子不清爽含着一口老痰:“閣下莫怕!老夫是來道謝的!”
說罷兩手交疊,竟給她作揖,拜了三拜。
于是,葉青瑤終于想起他來了。
“你是那山寨裏給我鞠躬的老頭!你到底是人是鬼?!”
“都不是都不是,”老頭笑眯眯道,“老夫并非死物,是在世者,自第三紀年伊始至如今,已活了有二萬六千八百歲……”
葉青瑤聽不懂什麽叫“第三紀年”,她只訝異這老頭的年齡——按照史書記載,中原黃帝軒轅氏距今也不過只有五千年,誰知這老頭的年歲竟橫跨了五個五千年還有餘!她對此,不禁啧啧稱奇,并且也明白了這老頭的身份。
“你是……”
她剛要說,被老頭看穿了心事,先堵了回去:“噓,老夫姓黃,叫我黃老便可。”
黃,黃皮子的黃,即便修成人形也不丢本姓,但即便記得本姓他也不願旁人再喚他的原型——這類妖物的想法,就是這麽古怪的。
“想那當初,中原一片焦土荒無人煙,尤坦古國尚在西方大陸,居羅人還未跨海遷居來……”
“你在說什麽?”葉青瑤思索了一番,“什麽尤坦古國,我聽都沒聽說過,還有,你說居羅人從海那邊來的?可是海在東面,怎麽會是西方呢?!”
于是那老黃皮子立刻一臉鄙夷:“人啊,就是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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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聽着真耳熟!葉青瑤想起蕭穢也常把“淺薄”兩字挂在嘴邊嘲笑她,她就有股怒氣隐隐有點壓不住的意思……
“閣下莫生氣,”老黃皮子嘆道,“閣下怎麽這麽容易生氣,老夫是來道謝的,真不是來故意嘲笑你們人的無知的……”
“可你這擺明了就是在譏諷啊!”葉青瑤一撸袖子,“你到底要謝我什麽,有P快放,不然老娘管你是鬼是妖,一律照扁不誤!”
“唉,年輕人火氣為什麽這麽大呢,要淡定嘛,”老黃皮子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漢話繼續打着太極,“你救了老夫的曾孫女,老夫當然感激你,所以特地前來奉上謝禮……”
“你曾孫女?”
“是啊,”他徐徐解釋道,“她半年前死于非命,一直執着于報仇,無論老夫說什麽都不聽,這樣下去,即便她大仇得報也會魂飛魄散……幸好閣下前來,以妙法化消了她的怨氣,從此以後她在洞中受人香火,或許不日便能修成正果了……”
說到此處,他彎下腰“吱吱吱”地笑起來,在他的吹捧下,葉青瑤俨然覺得自己高大萬分,飄飄然中大手一揮:“莫的事,舉手之勞,我也不過是口上功夫而已。”
“口上功夫也是功夫,”黃老繼續恭維她道,“多虧有你,保住了老夫曾孫女全家的一縷魂魄,為了表示感謝,她說她願将生前元丹贈于你。”
話音甫落,他嘴一張,一道紅光從他口中射出直直鑽入葉青瑤口中,咕咚就下了肚。
葉青瑤一陣惡心,忙扣起喉嚨:“我日……我沒說我想接受啊!”
黃老不禁惶恐:“我族之物皆為至寶,這顆元丹能增進閣下一甲子的功力,您……不要嗎?”
——一甲子的功力?!
那豈不是那些故事裏的江湖大俠都都夢寐以求的什麽什麽……
“咳,咳咳,”葉青瑤立刻起身正色,向他拱手,“要的。多謝……嘔!”
老黃皮子的神色立刻松快了:“那就好啊!”
嘴上那麽說,她心裏還是覺得有點惡心,只得換了個話題轉移注意力:“不過您特意前來,還願送如此重寶給我,看來您曾孫女與你感情極好……”
“哪裏哪裏,”黃老立刻謙虛道:“老夫子女,共有三千三百三十個;子女生孫,後代又有無數。但是我族一脈重視血親,親人受難,還是要幫襯的。”
黃鼠狼一窩崽子六七只,每年生一窩,黃老活了兩萬六千年,這些子女數量算少的了。
葉青瑤唇角抽了抽:“……所以,難怪張叔請來的道士和尚屢屢失敗,他們做法,只對付了一個你的曾孫女,沒想到還有漫山遍野的每一只活的,一同齊心抵擋……”
“既然此事已過,便不提啦,”黃老不願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而與葉青瑤繼續道,“老夫前來,不僅為贈禮,還有一事:老夫的曾孫女央求老夫前來提醒閣下。”
“什麽事?”
黃老道:“我等一族精通數術,老夫算過紫微鬥數,發現閣下乃破軍星之命格,是領軍縱橫天下的将才……可惜投了個女胎。不過您人生大起大落,日後必定建功立業揚名四海……”
葉青瑤聞言又是一陣激動:“哇,真的假的,我這麽厲害!”
“這沒啥稀奇的,西北那邊戰場好多将領都這樣的命格,您無需驚訝!”
“……”
“不過您命中有一劫,必定過不了三十歲。所以……”
葉青瑤無所謂道:“沒事,我死了還能複活呢!”
“那只是因為您未到時限,”老黃皮子憂心忡忡道,“一旦到了時限便會必死無疑,這是天劫,避不過的。”
葉青瑤一驚:“啊?那怎麽辦?有什麽辦法避開不?”
黃老斬立刻釘截鐵道:“沒有。”
“……”
“不過老夫認識一名上仙,或許能将您搭救則個,就看您有沒有緣分遇見他……”
葉青瑤好奇道:“上仙?是三清還是八仙還是西方佛祖?”
“都不是,”黃老道,“此上線無名無姓,無牽無挂,無人可識……”
“什麽特征都沒有那我怎麽找啊!”
老黃皮子向她點了點頭,甫出一言:“欲尋此人,既往遙山……”
——遙山?
随即黃老一拍腦門:“哎呀,老夫洩露天機過多,這便去也!”
“哎等等啊……”
葉青瑤大叫一聲從夢中醒來,睜開眼時,只見一只白色的小動物猶如閃電般從身旁竄過,便溜進土坡下不見蹤影了。
哪裏來什麽老頭,她今晚露宿睡在地上,只有天上好大一個圓月陰慘慘地灑下一片幽光。此地地處邊關,夜色下的四野黑乎乎一片。葉青瑤記得白天時看到山壁上挂了一條條吊索與一個個懸棺,此時不禁揚起腦袋觀看,不過當然是什麽都看不見的,唯有聽得山風掠過周遭山道,好似一片鬼哭狼嚎……
“咳……”
她完全清醒了,夢中情境記得一清二楚,咂咂嘴,好似真吃下了什麽,嘴裏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引得她又一陣惡心。
“嘔——”
“你在幹什麽?”冷不丁一句人聲亮起,葉青瑤一驚,回頭看是張瀾坐在一小簇火堆前好奇地盯向自己。
“你……”葉青瑤平複了下心緒,“你不睡啊?”
“這裏荒無人煙,我總要留意周遭情形,我剛就看到有個動物跑過去了,”他道,“北方山脈各類精怪成災,其中黃皮子最擅蠱惑人心,你被盯上可就要當心了。”
“我無礙,”葉青瑤道,“弦安呢?”
張瀾一指不遠:“他對我不放心,睡在那棵樹上,一旦驚醒,周遭都會看得很清楚。”
“這樣說來,晚上真正睡覺的不就只有我一人了,你們這樣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她爬起身,披起一件羊皮襖坐到張瀾身旁。篝火噼啪作響,她用樹枝撥了撥木頭,聽得一聲獸類嗥叫,似近似遠……
這座山脈裏,猛獸果然不少。
張瀾問她道:“你跟他以前露宿荒郊是怎麽做呢?”
葉青瑤回答:“有時我睡一晚,有時他睡一晚,輪流來。”
“哦,那現在就不用這麽辛苦,你是女兒家,可以多休息。”
“無妨,我以前在京城也給靜妃娘娘值夜,一晚不睡不是什麽大不了的。”
“那是在宮中,如今不同了,”張瀾寬慰她,“有兩個男人在這裏,你可以多休息一陣。”
葉青瑤一挑眉:“嗯?原來說了半天,就因為我是女的,所以你才這麽客氣嗎?”
“這不是客氣,大丈夫生來就該保護女子,你過得舒服一點不好嗎?”張瀾無奈道,“我至今想不通你個女孩子幹什麽要去西北從軍。如果只為你父親的事,我可以替你打探。其實我父親也與我說過一些。”
“說了什麽?”葉青瑤聞言急急問道。
“他說,那件事,無人做錯,”張瀾回憶道,“對軍人而言,軍紀确實大于山;但對一個男人而言,他敗給了愛情……軍人與丈夫,兩者只可選擇其一,你父親只是選了自認為應走的那一條罷了。”
“愛情?”葉青瑤對這個詞眼嗤之以鼻,“他是軍人,小家之愛與家國大愛比起來,他應當分得清,如果他真是這樣一個罔顧自己職責的人,被處死……我無話可說。”
她沉下頭,顯然對逐漸接近的真相十分沮喪。但那到底是她的父親,在一個迂腐書生的眼中,這些話是不該說的。
“他是你的父親,你不該這樣說。”他這樣糾正道。
“是啊,他是我父親,所以我來到西北,我想知道他到底是否冤枉……但一路走來,種種跡象,都表明并不是……”葉青瑤一甩手中樹枝,将其丢入火中,“老實說,我比你們更洩氣!”
受到變故,火舌蹿起了一點,接着便有平複了下去。紅豔豔的光映襯着兩人的臉,然而這兩人的臉色都并不好看。
氣氛有些尴尬,張瀾不得不道:“既然你已差不多知道真相了,你就不用再往西北,而是該往南邊走,找個地方隐居下來。”
“我不要!”葉青瑤起了犟勁,“都走到這裏了,我也要如父親一樣參軍,如果他确有做錯,那我就做他生前未曾做好的事,我要證明葉氏淩姓不是孬種!女子也能當将軍!”
作者有話要說: 破軍星——葉青瑤
貪狼星——王遠(已被做掉)
七殺星——葉群山(退居二線)
衛弘靈為帝星,歐陽瑾為文昌星,都不算在內。
哎呀,一不小心迷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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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黃鼠狼其實是挺可愛的,我們新村裏有一大堆黃鼠狼,新村的老鼠都被吃光了。而且很有靈性,比如住在別人家院子裏了,晚上很吵鬧,主人家說你們別吵了,我們要睡覺。然後就果然不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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