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
“飛鹞……你該蘇醒了。”
有人喚她,她漸漸從蒙昧的夢境中清醒過來。
睜開眼,那個白色衣衫的男子端坐于前,兩人之間,唯有一道牢門相隔。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他并不看她,只沉醉于安置膝上的那把七弦琴。
“铮——”
一剔角弦,音色幽沉古樸,經久不散。
果然是一把好琴。
“我夢見了……”葉飛鹞在這琴音中緩緩回憶道,“我在一所軍營,身邊很多人圍着我,卻都在叫我另一個名字……”
“哦?”男人好不以為意,依舊鑽研着手中的琴。
“這有什麽寓意嗎?”她虛心請教。
“你認為有,那便有吧。”
他随口道,這一回,劈勢撥宮弦,大有奏一曲的興致。
“別彈了,”她阻攔他,急切問道,“我已看過夢中的異景,接下來呢?”
“接下來?”他終于撩起眼簾看她,“小丫頭,你未免太貪心了。可知:欲速則不達……”
“我不管這些,既然你說這是能破千軍的異法,我就要立刻學會,以擋萬敵!”
“哈……”他看着她急躁的模樣,不禁笑道,“可是我也說過,此功法只憑一朝一夕是不可能練成的。你若急功近利,恐怕會走火入魔。你可知那些前車之鑒,他們的死狀是怎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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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噓……”他擡起一根食指,豎在唇間,“不要輕言知曉,我再提醒一次,你将學的東西可能兇險萬分,而且一旦開頭便再無休止。即便這一世未成,累積下一世,下一世未成,還有再下一世……生生世世永無寧日。如此,你還願意繼續學下去嗎?”
“我願意!”她堅定道,“因為我相信你說的,這是功法能夠改換天地……那即便我只學點皮毛,或許也能助我爹殺敵,多保住幾個城裏的兄弟……”
“你今年,只有十六歲,大好的年華,還有很多機會,”他重垂下視線,低頭撫琴,“何必急着尋死。”
她握緊拳頭:“在這邊陲孤城,處處是絕望,不知何時就會死,我的機會一點都不多!我只能抓住眼前的!你教我吧!”
“好吧,”于是,那人半是微笑,半是嘆息,“但是小丫頭,想要成為蒼天的大樹,勢必要有穩固的根基……先參悟第一章吧。”
“……好。”
“所謂朝露,來去匆匆,然生于一日初始,生而潤澤萬物……”他說,“所以,并非如其他那般枯死虛無。”
“那……枯蟬……”
“你還未到修習枯蟬一章的地步,但若有朝一日你修習步入歧途,”他說話總是那般悠閑篤定,“那麽,你記住吧……”
“是。”
“清靈回轉,朝露回春。”
這一聲,伴随琴音,幽幽飄遠。
……
“呃……”
“青瑤你醒了!”
起先是感到了一絲觸感,從指尖慢慢導向全身;接着,耳邊的叫嚷越來越大,轟隆隆地作響。
就像從一場夢來到另一場夢,她睜開眼,還覺得十分不真實。
“弦……弦安?我……坐着……”
劉弦安滿臉喜色:“不要動,你的頭還不能動,再等片刻!”
“我的頭?我……”
她微微晃動了下腦袋,發覺頭皮一片酥麻,好像每根筋而被牽着一樣,果真不太好動!
她一下子就明白發生了什麽。
“你給我的頭做針灸?!”
劉弦安理所當然道:“是啊!你渾身血氣亂走,彙集頭頂,差一點就死了!我在把你的血重新導回全身,你不要亂動!”
“我不亂動,”她也不敢亂動,只得苦着臉道,“我只想知道,我現在看起來像什麽?像刺猬?”
“差不多。”
“那麽張瀾看到我這樣子沒?”
“沒,他把你送到這裏就走了。”
“那還好,不然他一定又要嘲笑我。”
“你……很在意他的嘲笑嗎?”劉弦安扒在她腦袋上的手略微一滞。
“廢話當然在意!”随着全身氣血暢通,葉青瑤的力氣回來了,她大聲抱怨,“他嘲笑完還會到處說,接着全軍營都會知道我腦袋被紮得像個刺猬!我看見他就生氣……哎喲!”
“我在拔除你頭頂一道大穴上的針,可能有點痛。抱歉。”
她在劉弦安處待了半天,對于夢中所見她依舊只字不提。劉弦安狐疑她接二連三的病情,再次與她強調或許這就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我知道了。”她這樣應承。
但回憶夢中那男人與葉飛鹞所說過的話,這功法一旦開始修行就永無終止——或許,現在她就算想不練也不行了。
之後,張瀾來看過她一次。見她沒什麽大礙了就催促她趕緊去夥房報道。縱使有萬般不願意,可是她确實違令在先,對于懲處唯有遵從。
軍營的夥房一共有好幾處,她被調去北邊那處。夥房的頭兒姓徐,不過她一進夥房打眼卻沒看到徐夥夫,卻看到了一個熟面孔。
就在夥房的一地狼藉中,張大爺慢悠悠地哼着戲打着太極。
“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志淩雲……”他唱道。
“為什麽他也在這邊啊!”葉青瑤詫異道。
送她過來的劉弦安解釋道:“昨夜,莫将軍看到他年紀那麽大,所以也一并調來做夥夫……”
“他年紀那麽大,啥都幹不了,做什麽夥夫?!”
“哩說啥?要燒火啊?”張大爺支着耳朵聽她們說話,竟然稀裏糊塗地自己應了一聲,“好咧!”
随即跑去角落抱木頭。
“別,大爺您給坐在這兒,千萬別亂動,別給我添亂了!”
忽地屋後冒出一個粗脖子黑漢,扶起張大爺就給坐一邊兒去。
“哎呀,這都調來了些什麽人啊!”他回身看到葉青瑤,滿臉一言難盡,“老頭,還有個女的?!”
劉弦安顯然認得此人,向他一拱手:“徐頭兒,這是我義妹……”
但徐頭兒打斷了他的斯文。
“哎劉大夫您帶着她來我就知道她是誰了。全軍營就那麽一個女的麽,對不?”他一把拉拽過葉青瑤,“來,過來姑娘,你會做什麽呀?”
“我……”葉青瑤尋思了一圈,覺得在這軍營裏會什麽都不如會打架,所以随口道,“我會打架。”
“打架?”徐頭兒一愣,“切……噗……哈哈……”
接着,他很不配合地笑彎了腰。
“有什麽好笑!”葉青瑤大聲抗議他的無禮。
“你會做菜嗎?”徐頭兒直起身,只問這一個問題。
“嗯……”葉青瑤尋思了一遍,接着理直氣壯道,“我什麽都會幹,就是不會做菜!”
徐頭兒指着葉青瑤就責備起來:“你看你個大姑娘,連菜都不會做,一定是在家被寵壞了!你在家什麽事都不做的對吧?”
“瞎說!端茶送水洗衣服,我都幹過的!”
“端茶送水算什麽事啊,也就洗衣服像樣一點……去,到那邊劈柴去,讓我來看看你的身手!”
葉青瑤不服氣,氣呼呼地道沖到牆角,舉起斧子倒頭就劈。
徐頭兒在旁欣賞,幾次攔住欲發話的劉弦安:“嗯,不錯,憨力氣倒是有些……等劈完那些柴,就來幫我鋸魚。”
“鋸魚?”
她回過頭,順着他的示意,看見雪地裏插了一根根凍得硬邦邦的大魚,每一條魚身都比她的腰還粗!
劉弦安忙替她攬下:“這些小事她确實沒做過,今天初來乍到,我替她處理吧……”
徐頭兒再次打斷他:“小劉大夫你不用多說了。我們平日胡拉閑扯侃大山是一回事,可誰的事就是誰的,你總不能啥活兒都替她幹了是不是?”
“呃……”
“得,您妹子留這兒了,我保管好好看着,您回去給病人問診去吧,”他把他推搡出去,“甭管男的女的,凡是到了年紀都需要鍛煉鍛煉,她都多大了都!”
“說得也是……”劉弦安好像被他說服了。
門一關,徐頭兒瞪着葉青瑤:“杵着幹嘛呢,快幹活!等你鋸完這些魚呢,還有事情做!”
不消片刻,滿院子都是吱吱嘎嘎的噪音。又過半晌,葉青瑤一腳跨進夥房:“徐頭兒,我幹完了!”
“你幹完了?”徐頭兒往屋外探了下頭,“擱那兒吧。”
語氣十分随意,葉青瑤有了些許不滿:“就擱那兒?”
徐頭兒指向滿地待洗的菜:“是啊,不然還能擱哪兒?”然後又一指角落一板凳:“坐着洗菜,邊聊聊。”
她雖然滿臉不情願,但還是依言坐下了。
“聊什麽。”她撥弄了下手中一顆大白菜,看他把菜浸到涼水中解凍,也跟着照做。
“說你好好一個大姑娘,為什麽來軍營?”
“為什麽大姑娘不能來軍營?”葉青瑤反問他,“我問你,你進軍營,是為什麽?”
“老子特麽當年犯了事,被強行拉來充軍的!”
“……”
徐頭兒嘻嘻痞笑着戳穿了她的想法:“你以為我會說什麽?你可別告訴我,你到這裏來是想學穆桂英挂帥,精忠報國!”
“……”葉青瑤懶得理他。
“啊哈!”他見她不作聲,便樂壞了,“那我可真不知該誇你志氣高,還是該笑你傻帽了哈哈哈……”
“我以前以為,邊疆軍士保家衛國,都是鐵骨铮铮的好漢,誰知……”她瞥了他一眼,“好像不是這麽回事……”
“那你以為能是怎麽回事?”徐頭兒對她的幻想嗤之以鼻,“每天可以收拾得幹幹淨淨,個個整整齊齊面貌英俊?我告訴你啊,西北的冬風能把人臉吹得皮開肉綻,再俊俏的人,混個兩三年也免不了被夜風吹爛了臉,更何況你這長得不怎麽樣的……”
“喂……”
“得嘞,您也別洗了,”他取下葉青瑤手裏的白菜,“洗來洗去還是這一顆,還是幹點粗活吧!”
便領着她轉向屋後:撲面而來一股熏天臭氣,原來這裏竟有個豬圈,一群二師兄擠擠攘攘,吭哧吭哧地搶豬食,絲毫未察覺臨頭的大禍!
“什麽?!殺豬?!”
徐頭兒一把殺豬刀塞進她手裏:“你當兵為了嘛?當兵最後還不是要上戰場!上戰場可是要殺人的,現在殺頭豬當練練手,這就不願意了嗎?”
“不是不願意,可我沒殺過豬,哪兒會啊……”葉青瑤回過味兒來,“等等,人又不是豬!那能一樣嗎?!”
“如何不一樣呢?”徐頭兒朝着一頭豬比劃了一下,“就這裏,還不都是一刀子的事兒……”
“……這……”
“總之不殺豬,沒肉吃,你看着辦,”他叉着腰鼓勵她,“那大豬蹄子可香了,我聽你義兄說你上回啃得美滋滋的一點也不嫌棄嘛!”
一言甫出,葉青瑤就對殺豬的抗拒有了動搖。
“啊……該怎麽說呢……”她撓了撓頭。
“不知道怎麽殺豬,我會教你的嘛!”他繼續從旁唆使。
片刻之後,她就有了決斷!
亮出一把殺豬刀,寒鋒冷刃無豬擋!
“啥?今晚吃這啊?”張大爺無事可做,是跟着他們過來的。
她将他撥拉到一邊:“大爺您一邊去,小心刀子傷了您!”
接着豪氣幹雲一聲吼:“豬!我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志淩雲。
——京劇《穆桂英挂帥》選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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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忙中更一章,本周只有一章。下次更新為下周六。年報期間周更,每次都是周六更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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