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轉折
晚間,夥房外照例人山人海。前來打飯的兵士跟看珍奇的怪物一樣看給他們打飯的廚娘。
他們興奮地互相議論,全被葉青瑤聽了去:
“這小娘們就是那個女人,她來當廚娘了!”
“哇,真的,雖然長得不怎麽樣,好歹是個女的!”
葉青瑤一手托着腦袋,一手舉着菜勺:“滾,下一個!”
臨近冬至,所以有豬肉吃。邊陲豬肉珍貴,但也不至于一年難得吃幾回,就譬如她上回啃的那豬蹄,就是劉弦安從徐頭兒處讨來的。
“下一個!”分完下一勺肉,她偷偷彎腰夾一筷子到嘴裏,再直起身時看到了袁寄奴,還有坐在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方千總。
“啊……”她望着他趕緊立正,含混着趕緊把肉咽下,“千總大人!”
但随後她想起孫清說的傳聞,又看兩人是同來,視線忍不住就往他倆臉上來來回回掃了幾遍。
“看什麽看,做你該做的事!”袁寄奴沒好氣地摸出兩個碗,并沒注意到她偷吃肉的事情。
“你們倆……”葉青瑤一愣,目光更暧昧了。
無論曾經的袁寄奴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是如何的猥瑣,前兩天的袁寄奴又是個如何恃強淩弱的軍中惡霸——但至少現在,她決定同情他了。
“恩?”袁寄奴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但卻會錯了意,“呵,看到了?那一位方千總可是方督軍的侄兒,這一碗可是替他打的菜。我倆關系好着呢!”
他這番說辭意味深長,并且神情十分驕傲!
——靠賣屁股換來的關系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葉青瑤對他的态度驚詫萬分:“你……不覺得羞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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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我不過是選了最好的一條路,有什麽可羞恥的!”他陰沉下臉,“我還得跟你道謝,是你令我流落西北,與嫣嫣天各一方……”
袁寄奴說得悲切,只因情深難訴,所以怨恨難平。
他所說的嫣嫣大概就是他姘頭——保州馬家那媳婦的小名。不過葉青瑤想,那女子對袁寄奴似乎并沒愛那麽深,至少論相思,她不及他。在葉青瑤離開保州前,馬林氏的姘頭可是又換了一個。
“我覺得你……還是別去找她比較好……”她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道。
“為什麽?”袁寄奴一愣,還是沒覺出話音異常。
葉青瑤只得老老實實給他道破機關:“因為她喜歡的男人都喜歡女人。”
“……你說什麽啊?莫名其妙!”袁寄奴蹙眉,許是發現已費了不少功夫,不由催促道,“快盛上菜,方千總等急了!”
無論之前聽孫清的講述時,葉青瑤有多少疑問,但在看到袁寄奴屁颠屁颠地将菜盆給方千總呈上——還翹着蘭花指——葉青瑤終是深信不疑了。
——噫,光天化日之下,怎的如此污穢呢?
他倆親昵嬉笑也就罷了,還看向這頭來,但那目光顯然不友善。
罷了,她想,無非又在譏諷她不像女人。反正嘲笑她的人多了,也不差這一對。
“別瞎愣着嗷,還那麽多人呢!”身處另一側的徐頭兒突然一聲吼,把她滿腦子不切實際的幻想喚了回來。
“啊……是……”
他左右看看,再跑來跟她輕聲叮囑:“記住啊,哪個大人惹不得,多盛幾塊肉;哪哪營肉便少些,多分些魚肉;至于那一幫子老弱病殘嘛,飯少些,再給口肉湯喝算了……”
“為什麽差別這麽大?”她問。
“這都是上頭的安排,你管那麽多幹嘛呢?”
葉青瑤想到前晚方千總與他那幫狐朋狗黨的談話,心裏打起了鼓,不由嘀咕:“說實話,是不是真要把他們送去開荒,所以才克扣他們的夥食?”
“這我不知道,你別瞎說,”徐頭兒顯然一驚,“你哪兒聽來的?”
“不,”她低下頭,“你都說是我聽來的,沒有證據,就當我沒說過吧。”
“……”
“下一個……”
……
“夜姑娘,他們怎麽那麽多肉,我們什麽都沒有?”
“是啊,最近我們的夥食越來越差了,吃不飽跑不動,還要被鐘慶罰,看在以前都是同一營的份上,你就多給些……”
“這都是上頭的安排,我做不了主,”她一撩菜勺,面不改色低聲道,“魚肉也是肉,別給人發現。”
“啊,多謝!”
……
分完這一片兒的夥食,成山堆的碗碟等着兩個人洗。而就在後廚,還有好幾袋子面粉等着被做成面片兒當隔日的早飯。
葉青瑤對洗碗筷好歹是熟練的,洗完十幾個,她活動了下肩膀,感慨道:“這裏真幸苦,夥房怎會只有你一個人呢?”
徐頭兒道:“之前有三四個,調走了。”
“調去哪裏了?”
“死了。”他道。
“……啊?”
“調去關外巡邊,沒回來,”徐頭兒對葉青瑤的反應并不在意,而是頗為可惜地嘆了一聲,“唉,說是遇上一股從居羅流落來的散匪,遇上了算命不好。”
葉青瑤想不通:“可是……夥房的夥夫怎會被調去巡邊呢?”
“你懂個啥,犯了錯的才會調這裏來,這夥房,只有老子才是固定的。其他人等,過不了多久要被調走,再換一批來。”
他說這些話時,聽不出是遺憾還是慶幸,只是一種無奈,說不上是為自己還是為那些死了的同袍們。
葉青瑤疑惑道:“居羅來的散匪?為什麽居羅的散匪會流竄到這裏?”
“因為居羅不太平啊,”徐頭兒解釋道,“你想,偌大一個國家分成若幹小國,表面上那些小國一團和氣,私底下權貴互相争鬥,最後苦的是老百姓。”
“……”
他感慨道:“這世上的事兒啊,哪裏都一樣。無國便無家。他們老百姓在故鄉活不下去啦,就要進北越來。我們的人呢,當然不讓他們進,沖突是難免滴……”
葉青瑤沉吟道:“我以前在京城,從來不知道還有這種事情。”
徐頭兒苦笑道:“你以為中原腹地聽不到戰事傳來,這裏就真的無事了?你看看那座山!”
他忽然起身,指向北方天幕下那座黑漆漆的龐然巨影:“看到沒有?山勢起伏,唯有西邊那一塊有個缺口,形同城門。以前商販要通關做生意,都是走那邊,只是最近居羅匪寇流竄來的太多,便重兵把守不許通過了。”
他的手上滴着洗碗的熱水,冒出一絲一絲的白氣。
葉青瑤有些愣神:“那個關隘,就是踞龍關?”
徐頭兒搖搖頭笑道:“小姑娘,如果你站到那座山的最高峰,向下望去:整條祈風山脈形同蟠龍九曲十八彎,非常艱險,難以穿越——你就會明白,所謂的踞龍關是一整個西北重地,這座山是天賜中原的第一道屏障。曾經也被稱為蟠龍古脈。”
“龍?”
“那都是些傳說啦,說是此地有無法升仙的龍,盤踞石化才形成的山勢……”
葉青瑤望着遠處的山影,不禁打斷他道:“徐頭兒,你相信這世上有龍嗎?”
徐頭兒一愣:“哦,那是,龍嘛……”但他仔細想了想:“不知道,我沒見過,但我嘛……寧願相信吧!”
“為什麽?”
“沒為什麽,中原人都相信龍,這有什麽好問為什麽的?”他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小丫頭片子整天刨根問底的,洗你的碗!”
“我……唉……”
她心中有無數個問題,每一個在旁人看來都不着邊際,大概……更無人願意解答,甚至是傾聽。
“唉個屁,”徐頭兒會錯了意,不高興了,“我看你一臉不情願,是讨厭待我這兒吧?”
“也……不是……”她違心道。
徐頭兒不屑道:“得了吧,讨厭就是讨厭,你又不是第一個,怕說什麽實話。我那些死了的同僚全讨厭待我這兒,他們說我這兒砢碜,每天又只能做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婆婆媽媽不是男子漢大丈夫!但若是沒有我們這些夥夫兵,一整個軍營都要餓肚子!那句話怎麽講來着?什麽什麽樓建起來要磚頭……”
“九層之臺,起于累土?”葉青瑤給他提醒。
“啊哈……是是是!”徐頭兒忽地對她佩服了起來,“原來你讀過書啊!”
“……嗯。”
“讀過書的姑娘,可見家裏不差。可你為什麽要到這裏來吃苦呢?”
“啊……”她停下手裏的活計,“我一開始是為了自己的私事。”
“你的私事?”
“後來我覺得我能在軍營裏有一番作為,讓男人對我刮目相看,或許能讓這世道的男人對女人有所改觀。”
徐頭兒看她的眼神更怪異了:“啧……有是有志氣,不過嘛……”
“現在我想,還是辦完私事就離開吧。”她無奈道,“我覺得世道是不可能因我一人而改變的,這軍營也不歡迎女人,我留在這裏沒意思。”
她便又埋下頭繼續刷她的碗。
“咳,”徐頭兒想了想,好像對這一個小女孩有了些許共鳴之處,倒開解起她來了,“其實你也不必太喪氣,軍營不是不歡迎女人的,而是這裏男人太多,怕鬧出亂子!”
葉青瑤悻悻道:“能鬧出什麽亂子,幾個男人為了搶一個女人動武決鬥嗎?”
“當然是比這樣的更嚴重!”徐頭兒的神情嚴肅了起來,“我待在軍營裏二十多年了,在我進來的頭四年,軍營是可以接納女人居住的,誰知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嗯?!”葉青瑤屏息聆聽。
“十六年前,有個将軍,曾為了一個南方女人企圖私奔叛國……”徐頭兒沒留意到葉青瑤的反應,自顧自繼續說着,語氣盡是同情。
“他們全家都死了,”他說,“他也曾在我這邊待過的,人不錯,很講義氣,後來一直記着我,還說要幫我走走路子讓我回家,可惜……”
“他……他叫什麽名字?你知道嗎?!”
她霍然起身,一時激動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碗,驚得徐頭兒一跳。
“他姓淩,叫東望……你問這個幹嘛?!”
作者有話要說: 袁寄奴:冤枉!我他媽直男!梁小菊瞎說!
梁小菊:噫~人家是純潔的腐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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