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調查
他在牢房裏,靜聽外面動靜。
起先來人風風火火,嗓門甚大。
“我是張參将的義妹,我要看人!”
“重犯罪及叛國,為免細作串供,誰都不可探視!”
于是那女子“哼”了一聲便走了。他以為她不過暫時離開,等下又會回來——果然,不知過了多久,她又回來了。
“我有方督軍的手令,你讓我進去審訊!”這回她這樣說。
“啊?方督軍?這……”
“讓開!”
然後,他看到一個濃眉大眼的沖進來,直沖向牢門,惡狠狠地瞪着他。
“你那邊衣服破了!”她指向他的腰間。
“他們剛才審訊,有所拉扯,不礙事。”他解釋道。
“那你臉上脖子上的血痕是怎麽回事?!”
“細作被審訊往往會被挨鞭子,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所以他們抽你了?!抽你你也不說!”葉青瑤果然罵道,“你有毛病!不是你幹的你認什麽罪!那天晚上跟你說話的人是誰?!你們交情很好嗎,為了義氣你甘願為他而死?!”
不愧身負葉家血脈。無論皇上還是皇上的表妹,都頗喜歡指責別人“有毛病”。
劉弦安用衣服掩住脖頸處的傷痕:“你不必多言,我心意已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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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未否認,所以,果然這就是事實。
“你死也解決不了問題!”她道,“細作未除,軍營不得安寧!為了北越軍心,也勢必要揪出那個真的!你一假的,死了也是白死!”
“只要我一死,他就會離開,”他解釋道,“他是沖我來的。”
“那個人到底是誰?!”她抓住話頭,緊緊訊問。一只手伸來,幾乎抓住他的脈門。
劉弦安看向那只伸向他的爪子,笑道:“青瑤,你打算怎麽做?用你那歪門邪道的功夫讀我的心嗎?”
“我……”她的行動被他看穿,只得悻悻收回手。
誰知他卻走近一步送上前來:“你可以試試,不過恐怕會令你失望。”
她望着他,不知劉弦安在打什麽主意。不過她确實還從未讀過他的記憶,這個跟了她一路的人所藏的秘密比她碰到的任何人都多,每一處對她而言都是好奇。
試試便試試。
她拉住他脈門,略施異法,但片刻後便退了出來。
因為眼前所見,只有一片漆黑。
“怎麽會這樣?”她驚詫。
劉弦安撇開她:“我們做這一行的,從小就被訓練,不可将心思外露。哪怕是自己,也得騙過去。否則又怎能欺騙別人呢?”
“所以呢?現在你跟我炫耀你的能力有用嗎?我不會坐等你死,我會用我的方法将事實查明!你給我等着——”
她匆匆離去。
“青瑤!”劉弦安察覺她想要幹什麽,只來得及遠遠喝阻,“你不可再濫用你的功法!青瑤——!”
葉青瑤頭也不回,比了個中指便消失在了門外。
劉弦安了解葉青瑤。這個女孩子總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什麽奇怪的手段都使得出來,并且自她發現自己能死而複活後,就越發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
“張瀾!”劉弦安心中不安,不由失去往日冷靜,“我要見張參将!煩請通報……”
“閉嘴!細作叫什麽叫!”
門口的衛兵如此喝阻,看來他的訴求是無人理會了。
“唉,無端平地起風波,”劉弦安憂心忡忡,“老十,你的報複,我願承擔,只希望莫再橫生枝節連累他人……”
但,只能希望如此。
……
“元從,你又被義父責罰了。”
雨天裏執着傘,素衣的少女緩緩走近。
“血衣姐姐,”他開口先是歉意,“抱歉,是我太軟弱了……”
“不是你軟弱,只是你的性子果然還是更适合歸隐山野。”她安慰他道。
“我時常懷疑,我恐怕達不到父親的期許。”
“那就不達也罷!”
“血衣!”他阻住她道,“你別說了,否則父親責罰的就是你……”
“唉……”她嘆一聲。
“沒辦法,生在策命府,生在百裏家,這是我的命,注定為父親的大計奔忙。可是……他們,還有你,不該也為此搭上一輩子,我們父子對不起你們……你們恨我是應當的!”
“你不該這樣想,義父知道了,又會生氣了。”
“可是……”
“算了元從,順其自然吧,”她最後這樣說,“這世間萬物,哪一件又能盡如人意呢?”
……
“算了,順其自然吧……”脫出回憶,他用血衣的口吻安慰自己道。
也只能如此安慰了。
……
她踹開夥房,難得見滿院子幹幹淨淨。也是因糧庫被燒毀,三天的軍糧沒了着落,要從盤龍城重新調來至少也得傍晚才到,因此傍晚之前,南面夥房的諸位只能無所事事,兵士只得去其他夥房打飯吃。
“張大爺徐伯,跟我走,我需要有人給我……呃……”她想了想,用了一個書上常看到的詞,“給我護法!”
“啊?護法?難道你要……”徐伯聞言一套蛇拳瞎比劃,“通天徹地,引雷辟邪!”
“不是辟邪是去糧庫,”葉青瑤不跟他開玩笑,“我只需要有人站在我旁邊,如果我倒了,就扶我一把。”
“啊?那叫什麽護法……”
張大爺支着耳朵大聲問:“啥呀?護法呀?護哪種法呀?”
眼看葉青瑤又跑出去了,徐頭兒扶着老張趕緊也跟出去:“老大爺,您就別琢磨了,留在這裏也無事做,跟咱們出去走走吧!”
徐頭兒并不知道葉青瑤有什麽本事,他跟軍營裏其他人一樣,都只知道葉青瑤個子不高力氣頗大,誰想她還有別的本事。
就是——站定,然後就不動了。
不動了?
徐頭兒湊上前一看,人站着,但這眼睛閉上了!
“這是在幹嘛呀?”張大爺也好奇。
“好像在睡覺?”徐頭兒疑惑道。
随之,聞得一連串輕輕鼾聲。
“噫,真的在睡覺!”徐頭兒大驚,“怎麽女娃子大冬天地在雪地裏站着睡呢,這不得着涼了……”
話音未落,只見葉青瑤腳步動起來。
“她這是夢游啊?”老張第一個反應過來。
“還真是……夢游!”
徐頭兒卻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夢游,他跟着她疾走,從南走到北,到了張參将居所門口,她又繞回往南。
徐頭兒跟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個夢游的怎麽跑那麽快!慢點呀……怎麽又轉回來了,白費功夫真是……”
葉青瑤還真停下了,她好像有所清醒,扶着牆咳喘不止。
“夜姑娘,你怎麽了?”徐頭兒好歹還記得他“護法”的職責,上前扶住她。
張大爺駝着背,在一旁看稀奇。
“這不可能!”她出口道。
“什麽不可能……”徐頭兒不知她夢中看到了什麽,一臉莫名其妙。
“我……看到……”
“你看到啥……哎哎哎你七竅流血!!!不得了,來人!”
他先當見了鬼似的忙欲喊人,被葉青瑤拉住。
“別!叫人也沒用,我自己有辦法控制,繼續——”
“還……還繼續,你不要命了!血繼續流下去,你會死!”
“我不會!繼續!扶着我……”
“啊……好吧……”
他只得依着她,兩人貼着牆根慢慢挪步,走着走着到了營房,最後……停住。
熟悉的門房,熟悉的人,她又回來了。
“啊,鬼!救命啊!”
床上的楊世丞率先摔下,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孫清吓得哆嗦,連動也不敢動。
“梁小菊,”她止住自己的血,大聲詢問,“請問梁姐姐在麽?”
“梁梁梁梁……梁小菊……不……不知道……”
這時外頭有人喊:“他在這裏呢!”
梁小菊這便款款從一個角落轉出,回到營房裏:“哎喲,你叫人家呀,這麽滿頭滿腦的血真可憐,怎麽搞的……”
葉青瑤将他一把攥住。
“你這是幹什麽……”
她問:“我現在才想起,你經常不在營房內,都跑到哪裏了?”
“這……”梁小菊好笑,“我想去哪裏去哪裏,這裏又不禁足~”
“你呢,你知道昨夜他身在何處嗎?”葉青瑤便問孫清。
“昨天……沒沒沒……沒……沒注意……”
“那你有跟他一同洗過澡嗎?”
梁小菊咬了咬唇,好似察覺了什麽。
“沒沒沒……啊?洗澡?”孫清一愣,“你問這個幹嘛?”
“有嗎?”她只顧着逼問他。
“那……倒是沒有……”
她氣力有所恢複了,環顧四周,問周圍那些出來看熱鬧的漢子們:“你們呢?是不是都沒與他一同洗過澡?”
有人替梁小菊打抱不平:“人家要洗就洗,不洗就不洗呗!你管那麽多幹什麽……”
葉青瑤見人多恐多生事端,打算拽走梁小菊:“你跟我過來!我有話對你講!”
“有事就在這裏說便是,不就是想看我洗澡脫衣服,早說便是,”梁小菊站定,偏偏不動,那一只未被攥住的手還解起了衣帶子,“來呀,大家看個夠~”
圍觀群衆有人哄笑:“脫!脫!脫!”
孫清閉上眼:“別!辣眼睛辣眼睛!起開!”
葉青瑤扇落他的手:“別胡鬧了!你知道劉弦安被下獄的事了嗎?”
他媚笑道:“知道呀,他是軍中細作,人人皆知。”
“你知道他會被處斬嗎?”
“那管我什麽事。”他一臉無所謂,
“你……”葉青瑤深覺此人冥頑不靈,對他也不再客氣,“你用正常的聲音說話!我不信你只會用這種腔調!”
“若我就不呢?”
“那麽,”葉青瑤聚起內勁,順其脈門注入他體內,“同樣出自春風樓,不知比起排行第三的寅秋烈,你會遜色幾分呢?”
內勁入體,渾身經絡無法适應,梁小菊劇痛掙紮:“你……放手!”
這一回,聲音确實正常了,但是清脆悅耳,所有人都聽了個明白。
“這不是女人的聲音?!”
“女人?梁小菊是女人?!”
“梁小菊,恐怕早就死了!”葉青瑤一把揭下其面上所覆的□□,“酉長情,春風樓十二地火令排行第十的殺手,你立刻跟我去見方督軍!”
“做夢!”
一排飛镖襲來,距離之近,無法躲閃!
豈料葉青瑤反應之下,懷中恨別以未出鞘之态,一招“浪裏旋舟”,銀镖盡數被彈,釘到門框上!
作者有話要說: 葉青瑤讀記憶,分三分方面。
1、死人
2、活人
3、土地
其實這就是一種對生物電磁波的利用。
我們都知道故宮經常有鬼故事,什麽宮女會穿牆而過……後來科學家說那是磁場效應,相當于錄音帶一樣,在某個特殊的天氣錄下那一幕景象,再在同樣的天氣播放。但其實人的痕跡會在各種地方留下電磁波,活人、死人都會,只是微乎其微常人感覺不到罷了。
一般普通人只能看到這個程度,而葉青瑤不需要特殊的條件就能看到想看的東西,跟讀硬盤似的,大家可以把《浮生六夢》前兩卷想象成一個磁頭,葉青瑤學了這異法就等同安上了磁頭,她的大腦是顯示器……
啊,大概就是這樣的腦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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