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生而複返
“天元第七年,歲次丙申,有人于驿站見到葉青瑤時驚恐不已。後經單獨向其追問,其聲稱曾在半年多前山中遇一白衣女人啃噬虎屍……葉青瑤就是當時那個白衣女人。”
他翻開手劄,一頁頁緩緩看去。
“……年月推定,确為葉青瑤初死,屍身落入山崖之時。那一回,她吃了一頭老虎,自愈了傷口。計鳴晨的面具……或是當時由她自己戴上,只是她不記得了。”
紙頁上的每一句,都是他對葉青瑤觀察後的記錄。
“……延康元年,葉青瑤再死,在打傷及意圖撲咬數人之後,她發現一處雞籠,這一回活活吞下一只雞,自愈了傷口……其清醒後并無任何不适……”
“……同年,秋末,葉青瑤于澡堂中忽現口鼻出血、昏厥的症狀,無法判定其因……”
“……延康二年,葉青瑤第三次遇難,這一回活吃了一頭生豬。目前尚未蘇醒。”
這最新的一頁記錄,墨跡未幹,劉弦安愣了愣,嘆口氣,翻過一頁繼續寫道:“回想往昔種種,她之身體有異常人是否源于修習詭異功法,還有待推敲,但可以肯定,她每死一次,都需啃噬其他活物來還陽……”
“觀察以來,她一旦起屍,對本已死去之物并不會産生興趣;但若活物被她啃噬而死則不妨礙她繼續将之吞噬殆盡。如此怪事從未見聞,個中詳情為何尚不明了,過程她亦無法自知。”
“不知若她吞噬活人,是否還能以人的身份回到陽間。”
“據知,其嬰孩時受到過重創,但被棄荒野之後為何能生還,或許……”
“哎……”一個哈欠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劉弦安擱下筆。
“你醒了。”他問。
“我……”葉青瑤揉着眼睛起床,先看看四周,再倒吸一口涼氣,“我是不是死後又闖了什麽禍?”
這是劉弦安之前在軍中的居所,但她暈厥前最後的記憶,明明是在篝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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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弦安盯着她,頗為認真地說:“沒,我們牽了頭活豬給你吃,你吃得很開心。”
“……”
她沉默了一陣。
“我嘴裏有一股豬大腸的味道,是因為這個嗎?”
“呃……咳咳……”
“我要漱口!”
“你……”劉弦安拖着長調委婉地詢問,“有沒有想拉肚子?”
“沒有,我肚子餓了。”
葉青瑤端起桌上的茶杯,不假思索地吸溜一口茶吐到外面去。
“嗯……咳……”劉弦安沒想到她是這麽個回答,“你才活吃了那麽大一頭豬,你……還肚子餓?”
“可是我真的餓了……”葉青瑤一拍肚子,自己也頗覺意外,“有沒有東西吃啊?”
“我備了些幹糧。”他翻找了一下他的包袱,從中翻出兩個餅丢給她。
“多謝。”
“……”
葉青瑤啃着一個餅,啃得津津有味。就在幾個時辰前,她啃一頭活豬也是這麽地津津有味。
“青瑤啊,”劉弦安決定低下頭,先縫補好她的衣物,“你有沒有覺得,你每死一次,飯量就大了許多?”
“有嗎?”
“罷了,”他說,“這一回,你除了喊餓,又喊了個名字。”
“我說什麽了?”
“你自稱葉飛鹞,這是個新名字。”他裝作不在意。但這個名字,他之前已經從她口中聽到過好幾次了,只是那幾次的她,都是清醒的。
他搖了搖頭:“我想你是不是前世衆多,你每死一次,都會想起一世。”
“那……如果我全都想起的話……”
她将一個餅麻溜啃完,猛地擡起頭:“我會成為神!”
他再也忍不住,喝斥道:“神你個頭!吃完了喝藥!”
“嗷。”
“嗷什麽嗷,”他丢下針線活,一本正經地與她講道理,“人死而複生不合常理,不合常理之事皆為妖……我可不希望有朝一日你變成一只真的妖怪!”
她笑道:“那我做妖怪不也挺好的,這下死不了了,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啊哈哈哈!”
劉弦安笑不出來,努力耐着性子跟她講道理:“宋蟬死了嗎?”
“死了。”
“葉飛鹞也死了,不然怎麽再一次次轉世,最後成了你?”
“嗯……對啊。”她說。
他一臉陰沉:“那你告訴我,這如何叫不死?”
“這個嘛……”她還是一臉無所謂。
“世間萬事,勢必都要付出代價!你現在只看到你當下的不死之身,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這股能讓你不死的力量向你索取代價,你付得起嗎?!”
“嗯……”她沉吟。
“你會卒于三十歲……”
那呂梁山中的老黃皮子是這麽跟她預言的,而傳聞中,黃皮子給人算命,從來都很準。
她在屋中來來回回踱了兩遍,似乎考慮了很久。
“那看來,我只能把那股力量打死了。”
“你……”
劉弦安震驚地盯着那個背影——那個半邊隐在陰影中的背影,并不是他所熟悉的葉青瑤。
桌上的燭火略一閃動,好似在回應她的狂妄!
“你之前不是問我,在計府地下的那個匣子裏看到的神長什麽樣子?當時我來不及回答,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她緩緩轉過身。
“……”
“我看到了一棵樹。”
“樹?”他不知她為什麽會跟他說起這件事。
“一棵……長在火光裏的樹……”她陷入回憶,自己糾正,“啊,不,該說……那棵樹便是自地底而生的火,遠遠看去,只是恰好生成了樹的樣子。一開始,我離得太遠了……”
太遠了,因為有一片汪洋擋住了去路,汪洋的彼端,是輝煌的陽光——是初升的旭日,一直停在原處,一直……都是同一個日出之景。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海風的吹拂,微鹹的氣息,有些腥臭。雖然她從來沒有見過海,但她內心裏深知:那是海,真正的海。是每一個人生與死都必往返的“海”,也是人們所常說的“冥河”。
那首歌是這麽唱的:
在彼之涯,有故人來。
浮游惘惘,何以徘徊。
謂思如狂,逆水漫長。
冥河滔滔,予心昭昭。
她聽到這首歌,來自海的深處,一個女人的歌聲,始終萦繞不散,蠱惑着她——
她踏入了第一步,接着,第二步、第三步……
她溺入水中,卻不停步伐;她看到在旭日之下的海中,是另一片落日的景象;那不是深淵的黑暗,是來自地底的光明,噴湧勃發!
那是樹,一棵上下對稱、經流火噴湧而成形的“樹”,光明至刺目。
她有一瞬的眩暈,然後她聽到,有人呼喚。
“櫾君……”
那麽,這又是一個名字。但是這呼喚立刻被其他若幹的嘈雜淹沒了。
鳥、獸、蟲……還有各種她辨不出的事物叫嚷交織一起,響徹她的頭頂。她就站在水底深處,擡起頭望向那聲音的來處。
那該是怎樣一種奇異的景象。
巨樹自深淵冉冉升起,從樹幹往上,一直伸出海面:—個巨大幾近鋪天蓋地的樹冠,還在肆意生長着,那每一根枝杈上,都生長出一個事物,便是鳴響的來源:猴子、老虎、青蛙、蛇、貓、狗……甚至還有各種叫不上名字、寂靜無聲的植被……
她墜入了海的最深處,卻能清晰看到海面的一切,連獸類每一根胡須、鳥類的每一片羽毛都清清楚楚。
流火靜寂無言,仍然向上漫長,滋養樹冠上的一切。
海面上,光明逐漸驅散黑暗,然而光明來自深淵,照亮世間。
那個深淵之下最為光明的所在——她看到了,那裏有個枝杈空待無人——是的,屬于人的所在。那樹冠上所長出的萬物裏,獨獨沒有“人”。
人,是萬物之長。
至少,人是這樣認為。
但在這個地方,萬物皆有,只是缺了——“人”。
她,向那枝杈而去。一個在世間萬物之下顯得渺小如斯的人,已沒有了值得高傲的資本,不過是芸芸衆生的一員罷了——正在被那個空缺了的位置所吸引。
啊,人。
屬于人的位置。
如正向她招手:“你來……”
那麽,如它所願。
她——一個在深淵盡頭的光明中不值一提的人,觸碰到了禁忌。
恢宏的、偉大的、美麗的世間一切,盡現眼前。
“啊……幸運兒,歡迎你的到來。”
一個聲音如此說。
那便是匣子中的,此世之神。
……
“我在那時,開始思考:究竟怎樣才算是人,”她平靜地說道,“後來我發現這些都是廢話,人就是人。”
她說:“你覺得我不是人嗎?可我是,至少現在是。”
她面上浮現出一種令人膽寒的笑容,那是對生死視若無睹的譏諷,譏諷的可能是她自己,但也可能是別人。
劉弦安呼吸急促,他看着她的樣子,突然想到了他父親。
他父親生前,也曾出現過這樣一幅神情。
她繼續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修煉邪功的弊處嗎?我早就知道了,不過是提前消耗我的生命,讓我通曉常人所無法通曉之事,可是,我寧願繼續下去!”
“為什麽?!”
“因為停不了,”她坦然道,“一旦修習,就再也停不了。浮生六夢,我已學其二,書上所言,修煉到枯蟬之末,後續便毋庸再學,只需靜待,假以時日,自然能逐漸領悟其他四層。聽上去很輕松,但如你所言,代價如何,誰也不知道。”
他向她伸出手:“你讓我把書燒掉!”
她将書從懷中掏出,細細看着:“我燒過,燒不掉,第二天還會出現在我身上,好像冥冥中有人,就希望我繼續學下去。”
“……”
“你知道嗎?葉飛鹞也學了,宋蟬也學了,我還有多少前世,大概幾乎都學了吧……一世一世累積而下,終于造就了我今生的異變……呵呵呵呵……哈哈哈!”
“你笑什麽?!”他挪動了一下腳尖。
她咧着嘴,快活道:“你不覺得有趣嗎?在你眼前的我,是一個活生生的異類,能夠死而複生的存在!這是何等的光榮!是上天眷顧我,讓我成了這萬中無一的存在!而這樣的我,該做什麽呢?能做什麽呢?你不好奇嗎?!”
“一個人,總要為改變什麽而生的!而我,”她指向自己,“或将改變這個世間!”
作者有話要說: 葉青瑤:我是人妖啦!
Dr.劉:那叫人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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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我都在盡力表達着:白晝的背後是黑夜;深淵的盡頭是光明。
所以,萬事無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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