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死生之間

“啊——!”

慘叫凄厲,發自老吳。

他大概這輩子第一次看見殺人現場,眼睛一翻就厥了過去。

事發突然,無人來得及阻止,葉青瑤血濺三尺高,但她神思猶在,頭腦還是清醒的。

糟,這是又被捅了心髒,跟在宮裏那回一模一樣,這些個殺人犯怎麽盡跟她的心髒過不去呢——她這樣想。

啊,來吃火鍋所以沒穿铠甲真是失策,以後看來要每時每刻都要把铠甲穿得好好的以防不測——她接下來這麽想。

所以方守義歇斯底裏的叫嚷,她大多是沒聽進去的。

“你知不知道這一年我是怎麽過的!”

——他是方督軍的親人,已經被我廢了……

“為什麽你還不死……還不死!”

——所以我……不可以殺死他!

方守義怒吼一聲,氣勁發狠,刀鋒破開胸骨再入三寸!

“呃……”葉青瑤吃不住,連退數步,本能中右腳後撐,勉強住身形。

“你給我……住手!”

一指點上方守義額頭,在場幾人終于回神,強行将昏去的方守義拉開。

“呃……唉……”她這才軟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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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清等人吓得手足無措,不敢動她,只一個勁兒呼喊:“這……這怎麽辦啊!怎麽辦啊!”

不知誰喊了聲:“匕首不能拔,一拔就會死!”

——哦,對……

葉青瑤撐着一口氣,擡起眼皮,向周遭之人叮囑:“我……我現在……還不能死……你們……聽着……”

她撐着氣,先等到徐頭兒領着張瀾趕到。

張瀾果然不行,一看這境況哀叫連連:“葉青瑤……啊啊啊……你這個樣子,我該怎麽跟他們一堆人交代……”

她痛得發昏還得撐住罵人:“書呆子!別管……那堆人,我快死了,你趕緊去盤龍城……把劉弦安叫過來……”

張瀾會錯意,聞之撒丫子就跑:“叫他……對!他是大夫一定救得了你,我立刻去找他來!”

她不多解釋,看着他跑遠。再等,不多時又等來了方督軍。

“你……畜牲!”方督軍當下抽出利劍要對方守義大義滅親。

葉青瑤擠出游絲似的呼喝:“方督軍!你先別管他……先……站在此地,若我死了……就……阻止我……”

“你在說什麽?!”

“你和……弦安……必須……阻止我……否則……”

手一落,已然氣盡。

在場的男人登時亂作一團。

“她厥過去了!快把軍營裏的大夫都叫來!”

“已經去請人了,再等等!”

“等不及了!”

“她氣絕身亡了。”

徐頭兒率先號啕大哭:“哎呀……可憐啊可憐,好好的女娃兒來當什麽兵,真是飛來橫禍……”

眼見塵埃落定,再無回天之術了。

“唉……”方督軍執劍的手終無力地垂下,“東望,我對不住你……”

許久,大夫們來了,無論是捏人中還是灌參湯,死了就是死了,再沒了作用。

又過不久,張瀾帶着劉弦安姍姍來遲。他喊一聲:“人來了人來了!劉大夫來了,人呢?”

有人嘆了口氣,指向人群之後那具躺着的屍體:“那兒……”

“這……死了……”張瀾一驚,“不可能!她剛還有氣的!”

遂沖向她身旁,探了探鼻息——沒有;摸了摸脈門,也沒有。整個身體冰涼透頂,确實是死了多時了。

“真的……死了……”

他癱坐一旁,劉弦安上前,同樣檢查一遍。

徐頭兒抹着淚道:“你來前不久,就差一步……差一步……”

“這不是差一步,而是她已死了許久,嗯……”劉弦安突然發現什麽,“不好,所有人退開,不要靠近她!”便登時起身,拉過身邊靠得最近的兩人急急向後退去!

衆人紛紛莫名其妙:“你說什麽呢?她死了,等會要給她收屍的……”

“都不要靠近!”劉弦安無法解釋,“現在是她最危險的時候,總之退開,離她至少三丈遠!若三個時辰都未動彈,那便是天命如此……”

話音未落,小鄒眼尖,喊了聲:“看!夜千總的手動了!”

衆目睽睽之下,那死了的女子确實動了動:先是手指,接着是頭扭過來,然後是腳——動靜越來越大,并不是小鄒看錯了!

小鄒激動道:“劉大夫,她沒死,快去救她!”

說罷就要過去,卻被劉弦安一把拉住:“別過去!她已不是本人了!”

“這啥意思?”

但他立刻明白了劉弦安的意思。因為就趁着他們說話的功夫,葉青瑤已經站起來了。

所有的人都明白,一個剛死的重傷患,哪怕僥幸回過一口氣還了陽,也不可能站在那裏,還站得穩穩的。她低了個頭杵着,哪兒來的陰風拂過,只有衣角動了動。

這一回,無需劉弦安提醒,那幾個剛才哭得最大聲的,都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劉弦安想了想,輕聲試探道:“青瑤,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吾……”

“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吾……餓了……”

忽地擡起頭,眼中亮點綠火幽幽騰起!

“好餓……”她說,咧開嘴,扯出一個萬分詭異的笑容。

孫清不解:“餓?她才吃了一堆涮牛肉,比我們吃的都多!”

“好餓啊!”她說着,擡手一把拔出了插在她心口的那把刀,刀上幹幹淨淨,一滴血都沒流出。

孫清驚吓高呼:“啊啊啊!妖怪!她果然是妖怪!”

劉弦安這才解釋道:“她不是妖怪,只是起屍,現在生人勿近,不要給她碰到活物!”

“如果給她碰到會怎麽樣?”方督軍問。

“吃掉。”

“吃……”

“她會活吃一切能走會跳的東西。”

徐頭兒聞言叫嚷道:“她……過來了……”

可不是,對妖怪而言,眼前一群活生生的男人,哪一個都是熱騰騰,相當美味的樣子。

“葉青瑤!”

劉弦安當機立斷,攔在她面前。他其實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他知道,如果繼續任由她到處吞噬活物,她就真的要變成一個非人的妖怪了!

他警告她:“莫再往前一步,否則我不客氣!”

“餓……好餓……”她只是重複這一句。

劉弦安搖了搖頭,遠遠喊一聲:“張瀾,劍借我一用!”

“啊……好!”

張瀾解下所帶佩劍丢向他,劉弦安接住。他忍了忍,好似還在猶豫,但葉青瑤愈走愈近,他身處危險,是再不能拖了!

——劍出鞘!

寒光冷掠,劍影如梭——一瞬間,出手與收手,快不及眨眼,劍已回鞘。

張瀾略懂一些武功,看得分明:“她把青瑤的腳筋挑斷了!”

“嗯?”方督軍一蹙眉,卻知道這并不簡單。

果然,劍勢只不過稍稍阻擋,下一刻,她踏出一步:“餓啊……”

有人大驚:“這不可能,哪有人腳筋斷了還走得好好的?!”

劉弦安退回衆人處,無奈道:“果然還是不行……徐頭兒!去豬圈牽頭豬給她!”

“啊?!”徐頭兒一聽,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不會吧!”

豬也是活物,牽出一頭豬讓她吃,也只是放緩她的步伐,但現在已經無法考慮這許多了。

徐頭兒只得應道:“哎呀,好吧……”

……

一刻之後。

老吳緩緩蘇醒,睜眼時,卻見葉青瑤滿臉是血,正啃着一頭生豬,見他醒了,向他咧嘴一笑。

“啊啊啊!鬼啊!”他便又厥了過去。

孫清看這奇怪的景象,不禁捂住嘴:“好……好殘忍……”

楊世丞砸着嘴:“她醒來會不會覺得很惡心……那上面還沾了豬糞呢吧?”

“嘔,你別說了!”

一旁,避過衆人,方督軍與劉弦安單獨談話。

“你知道她會發作成這樣子?”他半是質問,半是好奇。

“是……”劉弦安道。

“她之前也發作過?”

“是。一次在京城,一次在保州。”

“我現在知道她練的是什麽邪門功法了!是《通明寶鑒》上的武功!”方督軍篤定道,“這武功她是從何得來的?”

“是自宮裏所得。”

“宮中奇珍異寶衆多,如此說來也不算稀奇,”話頭一轉,他問,“皇上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

方顯茂釋然:“唉,那我終于明白,皇上為何點名她一路護送胡大人。”

“張瀾。”他便又呼喊。

張瀾跑來:“屬下在。”

“這件事務必封鎖消息,決不可讓胡大人知道,否則……我怕他會因恐懼而心懷芥蒂。”他下令道。

“這……屬下明白了!”

“不死……這叫什麽不死……”方顯茂滿是感慨,不由說道,“唉,這功法練了還不能停……”

劉弦安察覺了什麽,捉住話頭:“方督軍是……知道那個功法究竟是怎麽回事麽?”

方顯茂瞟他一眼:“你是南方人,你理應比我知曉得更多啊。”

話中意味,不言而喻。

但劉弦安坦然道:“我已經許久未回南方,家中又遭變,恐怕回去也是物是人非……早已算不上南方人了。”

“是啊,世事無常,誰又能保證一定從來初心不改呢。”

“我……”

他還想說什麽,方督軍卻拍拍他的肩,轉去向他侄子那一頭。

方守義早就醒了,現在被幾個人綁作一團等着受罰。

他看着他,不知該說什麽。

失望也失望過了。

氣惱也氣惱過了。

于是現在,好像也只能保持心中一片平靜,說一說肺腑之言。

他說:“你家中兄弟三人,你最不成器,你爹将你丢給我教導,指望在軍中磨練幾年能收斂你的秉性……我做得不好,沒教好你,這是我的過失!”

方守義哀求:“伯父!侄兒一時沖動,而且……而且她廢我在前,伯父本該為侄兒出口氣啊!”

——都到這時候,仍無悔過之意。

方顯茂怒道:“她若想殺你,便如殺一只螞蟻!是她對你手下留情在先,你該感激才是!”

“什麽?我感激她?!”方守義想不通,掙紮着跪行于方顯茂跟前,“伯父!我不服……我跟了你十年,憑什麽一個外姓的卻得了你青睐!我那千總之位,是入軍中三年後才得來的,那個夜随心只用一年都不到,您就給她申了軍職!況且……她還只是個女人!”

——只是女人?

張瀾在旁聽着,看看遠處正在啃生豬的葉青瑤,再看看方守義:幸好這話沒被她聽到,否則她必定跳起,先将方守義錘幾拳,再給他長篇大論說道理。

而方顯茂,他不會廢話這麽多。

他只說一句:“莫懷忠有一句話說得對:軍中有能者居之。她的才幹在你之上,你有什麽好怨怼!”

“……”

他再一指葉青瑤,向方守義斥責道:“這次,若她無法清醒,我一定對你軍法處置,好給葉家一個交代!”

作者有話要說: “東望啊,我對不住你……”

葉青瑤垂死驚坐起:這句話上本書我咋聽過呢?靜妃娘娘也說過……

淩爸爸果然了得,男女通吃,每個遇到他的人都對他死心塌地的,為本文第一傑克蘇!

淩東望:沒辦法,人帥就是不一樣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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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督軍是個外剛內柔的漢子,比較護短,有點私心,對皇帝忠誠,人也算好人,但其實這個性格繼續當督軍的話就不是太能适應潮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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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三章更完,大家下周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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