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風花滿春的四月午後，暖融融的陽光灑在沁綠的柳枝上。柳枝絲絲縷縷垂下，挂了嫩芽的末梢漾在小區裏的人工池塘水面。

寧和無風，水面上卻卷起圈圈漣漪，惹得柳枝芽來回飄搖。栗爍爍倒坐在池塘邊，穿着貓咪涼拖的白淨小腳丫一下下踢水玩。

她擰開還剩小半瓶的可樂，揚起細白的脖頸咕嚕咕嚕飲盡。喝完，非常努力的打了個嗝。

打嗝，是對肥宅快樂水的基本尊重！

栗爍爍把空瓶子抛向路邊的垃圾桶，可樂瓶準确無誤的命中目标。她手撐着身體兩側，腳丫子蹬得更歡快。

少女向前傾身，水面上映出她的模樣。

明眸，櫻唇，笑意盈盈。即使臉上挂着嬰兒肥，依舊是可愛标致的小仙女。

可惜剛去理發店剪的板寸毛刺刺的，徹底毀掉了花季少女的娴靜形象。

小仙女爍爍上周逃課翻牆時，漂亮的長發讓學校圍牆旁的灌木叢扯住。

她試圖在不驚動老師和家長的情況下解開，結果——

打了滿頭死結。

蕭袖女士拿自家千金亂糟糟的頭發沒辦法，幹脆帶栗爍爍去理發店剪短。

“我覺得吧，還是可以拯救一下的。”動刀前，栗爍爍發出微弱的抗議。

“沒用，”跟她鬥智鬥勇十五年的蕭袖女士吐槽技能滿點，涼嗖嗖地嘲諷道，“理發店只動刀，不治腦子。”

栗爍爍：……

親生的？

Advertisement

據說，在生出栗爍爍之前，蕭袖也曾是溫柔可人的大美女。

随着女兒日漸長大，蕭袖愈發的冷漠無情，尤其是在親生骨肉面前。

十分鐘前，栗爍爍站在冰箱前拿可樂，異想天開試圖把自己塞進去降溫。

蕭袖發現她的意圖，殘忍地将可愛的女兒趕出家門，讓她在外面曬太陽補鈣。

“好熱，好無聊…”栗爍爍嘆息。

她眼珠滴溜溜轉了兩圈，看到池塘裏游來游去的金魚。

栗爍爍恹恹地瞧了會，忽然像是被某種不明力量俯身，右手握住一只眼睛，左手握住右手腕，竭力跟自己搏鬥。

片刻後，她嘴裏發出詭異的笑，掐着喉嚨扭曲地說，“主人，我的身體，您可還滿意？”

中二少女玩的正起勁，後面憑空出現一只手，扯着她胳膊把栗爍爍揪起來。

“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把腳伸進池塘，也不要玩吓人的游戲！”蕭袖叉着腰，板着臉數落親閨女。

“媽！”栗爍爍谄媚地叫了聲，感覺到蕭袖女士比十分鐘前更生氣，眼皮狠狠跳了下，“我又怎麽了？”

“你連自己做了什麽事都不知道？”蕭袖瞪了她一眼，氣呼呼數落，“小悠剛才打電話過來，說你送了她一張生日賀卡？”

“對啊，禮輕情意重嘛。”栗爍爍驕傲的挺起胸膛，理直氣壯地說，“爸爸賺錢很辛苦的，我要節省開支為家裏分憂！”

“先不提你把禮物的錢花到哪兒了…”蕭袖眯起眼睛，攥緊拳頭威脅，“說說，你賀卡上寫了什麽？”

小悠是栗爍爍要好的朋友，全名叫孟子悠。

她上周過生日，蕭袖多給了五十塊錢，讓栗爍爍給朋友買禮物。

栗爍爍偷偷去吃了哈根達斯香草冰淇淋，把禮物錢花得幹幹淨淨，最後随便做了張賀卡給孟子悠。

她努力回憶賀卡上的內容，重複道，“生日快樂，祝你長生不老，早登極樂。”

“栗爍爍！”

蕭袖連名帶姓叫，吓得栗爍爍打了個哆嗦。

“你都已經是高中生了，寫賀卡能不能稍微有點內涵？那兩個成語是這麽用的？”

還早登極樂，小悠沒跟這貨絕交，肯定是真愛了！

蕭袖讓她氣得頭疼，狠狠按了按眉心，從口袋裏抽出十塊錢遞過去，“去文具店重新買張賀卡回來，我監督你寫。”

“啊…”栗爍爍臉上寫滿了不情願，“買賀卡要去學校門口，今天是周末去什麽學校，這麽熱。”

“快、去！”蕭袖陰着臉命令。

吓得栗爍爍不敢再說半句廢話，接過錢邁開腿，一溜煙跑出自家小區。

“太熱天，寫什麽賀卡啊。”離開蕭袖的視線，栗爍爍速度慢下來，邊嘟囔邊慢吞吞往前爬。

剛走出幾步，她看到牆邊陰涼處放了個小紙箱，紙箱上用紅色的馬克筆寫：小貓崽求領養。

小貓崽？

栗爍爍好奇的走過去。

箱子裏角落蜷縮着一只黑白花、看起來剛滿月的小貓咪，幼小的身體微微起伏，發出微弱的叫聲。

天氣很熱，太陽再有一會就會曬過來。

星期天的下午，大家要麽在家休息，要麽早早出去玩。附近很少有人經過，小奶貓放在路邊不管，肯定會曬死或餓死。

“得想個辦法…可是，小區裏不能養寵物啊。”栗爍爍有些着急。

她把貓帶回家，肯定會被蕭袖扔掉。

附近沒有收容寵物的地方，同學朋友又想不到可以拜托的。

栗爍爍思來想去，眼睛忽然亮起來，“有了！”

…

星期一清晨，早讀課還沒上。

而總是踩點到校、隔三差五遲到的栗爍爍意外出現在教室裏。

“你媽把你的鬧鐘提前了一個小時？”旁邊同學瞎猜。

“才不是呢！”栗爍爍把桌膛裏的書都搬出來擺在桌面上，正兒八經的說，“我決定從現在開始好好學習，振興中華！”

“切～你說你被神秘力量魂穿我都相信，好好學習實在太假了。”

教室後黑板上，貼着剛結束的期中考成績排名，栗爍爍的名字依舊穩穩守住最後一位，不動如山。

栗爍爍沒理同學的調侃，小心翼翼的把藏在裏面的紙箱抽出一點。

紙箱裏水和貓罐頭都被動了一些，箱子底下墊着厚厚的舊報紙，上面有幾坨濕漬。

撿回來的小東西正趴在栗爍爍給它準備的毛巾上睡覺，溫暖軟乎的身體微微起伏，頭頂上的小耳朵一顫一顫，粉嫩的肉墊無意識模仿踩奶的動作，大概是做了個有媽媽陪伴的美夢。

栗爍爍盯着看了會，被小貓咪萌的心都化了。

決定了！

栗爍爍打定主意，必須盡快給貓咪找個溫暖的新家！

‘吱鈴鈴——’

學校早讀鈴劃破寧靜，透過前後兩個擴音器，突兀的回蕩在教室內。

栗爍爍已經習以為常，可憐紙箱內的貓咪從美夢中驚醒，被噪音吓得不輕，飛快的跳出紙箱在地上亂跑。

“哎，咪咪，你不要跑啊！”栗爍爍急了，連忙把紙箱塞回去，滿地找貓。

教室後門打開一條縫，班主任熟悉的臉露出來。貓咪逮住空檔，從他腳下飛快的鑽出去。

“啊，我的貓！”栗爍爍伸出手，像爾康挽留紫薇那樣，想要留住貓咪。

然而受驚的小貓只知道到處逃竄，她能挽留的只有班主任。

“栗爍爍，已經上早讀了，你還在做什麽？”鐵面班主任皺起眉，數落班裏出名的‘問題學生’，“還有，你說什麽貓？”

“貓、貓…”栗爍爍沒膽把在學校養貓的事說出來，她靈光一閃，找了個合理的解釋，“我在學貓叫，喵嗚～”

周圍同學開始無情的吐槽模式。

“噗嗤——”

“學貓叫，哈哈哈哈…你怎麽不唱出來！”

栗爍爍不為所動，把雙手貓成爪爪的模樣，企圖萌混過關。

班主任跟她之間存在東非大裂谷般的代溝，壓根不理會栗爍爍的賣萌。

掃了眼她亂糟糟的桌面，班主任伸手指向外面，“你懂的。”

“哦…”栗爍爍拖長調子應了聲。

還是沒能躲過，栗爍爍認命地把桌子收拾好，灰溜溜走出教室。

“罰站就罰站，又不是沒罰過…”栗爍爍嘀咕着，慢吞吞往辦公室走。

她性子又皮又野，比班裏男生還能闖禍。

罰站、寫檢讨什麽的對她來說，比做廣播體操還頻繁。

剛上早讀課，班主任在教室裏盯着，其他代課老師還沒來上班，辦公室應該沒人。

栗爍爍磨蹭着走到熟悉的辦公室外，沒有打報告直接推門走進去，立刻發現自己的判斷失誤了——

有人在裏面。只是空氣過于安靜，仿佛整片空間深陷沉寂。

辦公桌旁邊的軟椅上，坐着一個漂亮到讓她心髒漏了好幾拍的男孩子。天地間的光影，都不及他眼底一渺風月。

男生看起來十五六歲，跟栗爍爍年歲差不多。

他安安靜靜坐在房間的陰影裏，像是精致的提線木偶，了無生氣。

墨黑的頭發柔軟垂順，臉和手的皮膚近乎透明的瓷白。

少年眼睛形狀略長，電視跟他同樣眼型的男演員，都擁有殺死人不償命的電眼。

可男生的眼睛特別空，眸中沒有任何內容。

他瞳色比普通人稍淺，雙眸失焦，似乎什麽東西都看不進他的眼中。

栗爍爍進辦公室裏，男生動都沒有動一下。似乎被封印在自己的世界和空間裏，對周圍發生的所有事都無法感知。

若非還有呼吸，他簡直不像活着。

“你好啊，你是新來的轉學生嗎？”栗爍爍小心翼翼走過去，繞到男生面前，試探着問，“你叫什麽名字？”

男生定定坐在位置上，沒有搭理栗爍爍，也沒有擡眼看他。

他反應很冷淡，但跟通常意義上的高冷又不太一樣。

栗爍爍無法準确形容男生帶人的疏離，她盯着對方瞧了半晌，愈發覺得男孩子長得精致又好看，像是櫥窗內的精美擺飾。

美好漂亮，即使拒人千裏，也讓她萌生出親近的意思。

“同學，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栗爍爍趴在他面前，努力尋找少年目光中的焦距，企圖讓他能夠看到自己，“我叫栗爍爍，栗子的栗，閃爍的爍，你可以叫我閃閃呦。”

怕他不知道是哪三個字，栗爍爍從桌上拿了張紙，一筆一劃寫出自己的名字，舉到男生面前。

“這是我的名字呦。”栗爍爍望着毫無生氣的少年，揚起唇角笑彎了眼。

窗外的晨曦灑在栗爍爍身上，她臉上的笑意比陽光更加溫暖刺眼。

栗爍爍晃了晃手裏的紙，沒羞沒臊的說，“你長得真好看，我想和你成為朋友。”

話音剛落，少年瞳孔微微轉了下，幹淨清澈的眸子緩緩聚焦，些微定格在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