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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如水,風裏傳來鳥雀驚離花枝的聲動,齊嬷嬷豁然一驚,只見一襲繁複華貴的猩紅底玄邊描金的喜服躍入眼底,再往上,便是修長一截腿邁入鋪紅撒花的紅氈,年方十九的太子,峻眉如墨,一雙微挑的桃花眼,生得灼灼曜目,齊嬷嬷心頭一震,這便是那位風評惡名遠揚漠北的太子殿下?

聽人說是個纨绔草包,齊嬷嬷心裏頭想着,他必定會坐在那畫着龍的大椅上,翹着二郎腿,扣着煙鍋袋子吞雲吐霧,想得後怕時,太子在她心底是個嘴歪眼斜、滿臉肥膩的浪蕩子。

可是轉眼那位生得猶如人間琢玉郎的太子殿下已經腳步翩翩地走到了眼前,因這差距委實太大,齊嬷嬷傻了好一陣兒,硬是半個字兒都沒說出來。

盛遲暮隐約地瞧見了紅蓋頭底下,那闖入眼簾的一雙長靴,金玉生輝,原來,原來這就是她的夫君。

任胥大袖下的手顫抖起來,在站在盛遲暮眼前之時,他俯下來的眸光盛着一泓碧水般深沉,好半晌,齊嬷嬷反應過來,正要說一句什麽話,畢竟縣主眼下癸水來了,恐怕是不能行周公之禮了,但好不容易等她張開了嘴,任胥忽然揮手,“都退下。”

太子爺的聲音聽起來透着一兩分喑啞和疲憊,但正是這份沙啞,讓它顯得分外誘人。

齊嬷嬷擰着眉,嗅到任胥身上一身的酒味,刺鼻得緊,心裏頭嘀咕:怎麽喝了這麽多,要是瞧了咱們縣主,酒後亂性,勸不住了如何是好?

她張了張嘴,任胥不悅地重申了遍:“退下。”

這次聲音更啞,也更冷,齊嬷嬷心道,怎麽了,不是又巴巴回來要娶他們縣主麽,怎麽洞房花燭夜板着個臉如此不高興,既然如此,又何必答應這門親事,齊嬷嬷心裏敢這麽想,卻不敢違背任胥的話,諾諾地答了一句,便彎着腰退去了。

盛遲暮更緊張,身下已經一片濡濕了,早在過火盆的時候她便隐約有了幾分感覺,她的癸水竟然在最不該來的時候來了。她柔軟白皙的手指抓過了紅裳,捏出了不少褶痕。

這個小動作落在了任胥眼底。

原來,原來她是會羞怯的,像個最平凡的姑娘。

她和那個男人洞房花燭的時候,也是這麽……任胥濕了目光,一伸手便将壓了她幾個時辰的蓋頭打掉了。

視線一瞬間空明起來,燭火高照如榴,柔光之下,盛遲暮清麗秀雅,打着一層薄薄輕粉的臉頰宛如含露嬌花,朱唇紅豔欲滴,青絲被束在鳳冠之中,只落下纖細的幾绺,襯得那張美玉無瑕的臉更顯小巧。

她在滿室的紅光裏,有些躲閃地,還是撞上了任胥的目光。

這麽一望,她便怔怔地移不開眼了,她的夫君站在眼前,挺拔高颀,猶如嘉樹。但他看着她,那目光裏,有執迷、有失而複得的欣喜,還有纏綿、憐惜、痛恨……

“太子殿下……”盛遲暮稍稍挪動了身子,只是輕輕一動,身下便是一陣血湧如注。

她不得不羞紅了臉頰,在漠北那幫男人眼底,她是個從容娴靜,在百萬軍中亦能談笑作畫的風雅女子,也是他們不敢亵渎的一朵心上白蓮,可她也是個女孩子,盛遲暮從未遇到過眼下這般窘境,不說嬷嬷先前拿給她看的那些男男女女的畫兒,單是此時要她開口告訴任胥一聲“我來癸水了”,也是要她性命的。

任胥蹲了下來,将腦袋微微一偏,從下打量他的新婚妻子,見她臉色潮紅,又羞又急的,倒是從未見過的明媚之景,忍不住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他于是不說話,等着她,看她能在他的注目下,說些什麽好玩的話兒來。

姹嫣在暖宮外等了一炷香的時辰了,見齊嬷嬷在回廊下踱來踱去,心道房裏頭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殿下萬一要是不會……該怎麽辦?

于是姹嫣便喊了一嗓子,“殿下,您該,該與太子妃飲合卺酒的。”

任胥咧開嘴角,“知道了,吩咐下去,今晚沒有本宮的吩咐,誰也不許再進來!”

“諾。”

姹嫣雖是答應了,卻有些好奇。

太子殿下他雖然流連花叢,對好看的女孩子總有些輕薄神往和攀談之意,可從未有過逾矩之事,沒聽說他寵幸過誰,這敦倫之事,他真的會麽?

盛遲暮的眸子躲閃了許久,才又不禁意同眼前這個男人撞上,她垂下如鴉的眉睫,眉如翠羽,白皙如瓷的臉蛋蹭了淡淡的粉,比尋常時候要明豔太多,任胥看着看着,發覺這不是戲弄她,是在作弄自己。一股滾燙和火熱直沖下腹,四肢裏流淌的血液此時沸騰得猶如在叫嚣。

你不敢!你不敢!

那些嘲笑的聲音從他的夢魇抽出來,奔入現實。

是,前世他是不敢,她是有夫之婦,他愛她,怎麽能強迫着讓她有失節之舉?他想了這個女人一輩子,哪怕是想得相思成了灰,也沒敢真正動手。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是他明媒正娶迎回長安的太子妃,是名正言順的他的女人,比夢境比起來,眼前的更像是一個一揉即碎的美夢。

今夜,他怎麽不敢?他偏要叫這個不長眼的蒼天瞧瞧,他偏要了這個女人!

任胥的手猛地抓住了盛遲暮的肩膀,男人力氣大,捏得她兩肩生疼的,盛遲暮自幼不曾習武,雖出身武将世家,但身體柔弱得比江南女子不遑多讓,任胥驟然發難,她連躲的機會都沒有,被摁住了肩膀,下一瞬,便倒在了床褥子上,底下的花生桂圓咯得她吃痛地嬌呼一聲,任胥壓着她親吻她的唇,吃了滿嘴的胭脂。

這個太子果然是個纨绔急色的人,盛遲暮雙眸一暗,難道她以後真要同這個男人這麽着過一輩子?她盛遲暮是才高八鬥、文驚漠北的才女,雖然平易近人,但骨子裏總有自負和驕傲,她看不上的男人,不可能甘心把自己給他。

“太子殿下!”他一身的酒味兒都讓她極度不适!

任胥住了嘴,敏感地察覺到,她好像有一絲不耐和愠怒。他撐着手支起身,滿嘴的緋紅,眼下和她倒正好是一對兒。

盛遲暮這會兒再也不躲了,那些羞澀和赧然都杳然無蹤,“殿下,遲暮風塵仆仆趕來長安,車馬勞頓,未曾一夜好眠,今晚恐怕侍奉不了殿下。”

一語落地,任胥的目光忽地冷凝下來,猶如泛着漆黑的墨似的,他咬牙,一字一字道:“是不能侍奉,還是不願侍奉?”

說實話,本來是前者,現在,兩者皆有。盛遲暮正要說話,任胥冷冷道:“你想着那個人是不是?你就想嫁給他一個人是不是?同我成親,委屈你了?”

“殿下說的是什麽人,妾身聽不明白。”盛遲暮發覺自己壓根接不上他的話,什麽這個人那個人,她不曉得他說的是誰。

任胥皺着眉頭瞥過一眼,“你心裏清楚。”

難道太子殿下喜歡同人打啞謎麽?盛遲暮不清楚,她只知道眼下被人如此對待,毫不客氣地壓在身子底下很是不慣,在北疆她是人人奉如明珠的安寧縣主,可在長安,貴人如雲,随便一塊板磚下去砸倒個人,那身份都不會比她低。

盛遲暮的臉色清冷如霧,就是這般,他總是覺得她看着很近,但其實又很遠,像雨像風,也像霧水般,叫他一頭紮進去,卻捉摸不透。盛遲暮的手掌輕輕抵住了他的肩,輕聲道:“遲暮的母親曾有意為遲暮挑選大好兒郎,我們北疆的姑娘性子豪放,若是遲暮真有一個非君不嫁的人,那早就許了人了。”

她說的話不假。

任胥忽然間反應過來,歲月蒼狗,也不知蒼天做了個什麽手腳,已經兩世了,這一世與上一世不同,她已是他的妻子了,又何須再畏怕蕭戰?

好險,差一點她就不是他的太子妃了。

聽她的口吻,她暫時沒有心儀的男人,雖然對他也視同陌路,但好在沒有蕭戰這個勁敵,而他占據近水樓臺之勢,要抱這個月亮還是綽綽有餘的。

想到這兒,任胥的心情才好轉過來,用紅裳裹着手指,擦去了唇角的口脂,盛遲暮被他一鬧騰,倒此時才想起來不能侍奉他就寝的原因是什麽,手便規矩地撤了回來,“遲暮頭回來長安,身子不适,今夜适逢不巧,确實不能……”

她一番話讓他挑了挑眉毛,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幾眼,從上而下。

盛遲暮抿着紅唇不言,眼光躲閃了過去。

“好啊。”任胥應了。

他聽明白了?

盛遲暮有些驚訝,卻意外地有些觸動,沒想到他竟然善解人意。今夜本就是大婚之夜,她也不是沒好奇過自己的夫君,但事先對他的印象已經落到了谷底,便沒想到他也不是一無是處,還是體貼的,竟意外有些驚喜。她的心砰地便跳了一下。

這樣的心猿意馬才出現一點點,任胥卻反倒放下了撐着的一雙胳膊,她睜大了雙眼,兩個人嚴絲合縫地疊在一處,她感覺到了他一些令人羞臊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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